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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春情劫】-五 ...

  •   清晨的陇县有些过于安静,晨雾静静在巷陌间流淌,这时节,搁着开封理应是春暖花开了,但在这偏远的北地,依然冷的有点过分。

      端木翠倚着马车的辕架,脚尖在地上蹭来蹭去,他们到的时候天还没亮,公孙先生不让叫门,说是再等会。

      等会,再等会,日头像是给什么绊住了,总也不见升起来,端木翠急的不行,心里把三足乌骂了个狗血淋头,如果此刻让她见到,她一定要把三足乌圆滚滚的身子踩的扁扁,扁的不能再扁。

      她盯着姚家黑漆漆的门扇看,展昭应该就在这扇门里,他在哪呢?在干什么呢?姚家是不是善待他?门扇或是高墙,对她来讲都不是障碍,但是公孙先生不让她进,说是等等,不要轻举妄动。

      好,等就等,反正已经到了面前,也不急这一分。

      于是她耐着性子等,她觉得很委屈,她盯着马车里的公孙策看,心里对自己说:这个人不是好人。

      也说不清为了什么,这两天看公孙策横也不顺竖也不顺,她憋了一肚子的气,这气像是火炉上的水,从开始的微沸到滚沸,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把盖子给掀了。

      公孙策却不识趣,掀起车帘跟她说话:“端木姑娘,大老远的赶路,怎么还带一盆芍药?”

      “我乐意!”端木翠的火气像是找到了出口,毫不客气地呛回去,“我爱带什么带什么,管得着么。”

      公孙策好脾气地笑,这丫头这一路看他都不顺眼,为了什么,他是心知肚明。

      女娃娃家真是小心眼,他不就情急之下说了句让她劝劝展昭迎娶姚蔓青么?瞧她这脸拉的,都能量布了,一路上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看。

      公孙策微笑着看端木翠的侧脸,皱眉,翻白眼,咬嘴唇,小声嘀咕,多半是在嘀咕他,嘀咕的也多半不是好话。

      “明明已经到了,为什么不能打门?”她终于忍不住。

      “我们不急。”

      “不急?”端木翠险些跳起来,“这一路火烧火燎的,饭都没正经吃过,到了跟前你不急了?你不急我急,你慢慢等,我先进去。”

      她作势就要走。

      “端木姑娘,”公孙策无奈,只得下车,“我们此趟来,是为了跟姚家有个交代的。”

      “那是你,”端木翠斜他,“我来可不是为了什么姚家不姚家。”

      “话是这么说,”公孙策一点点分析给她听,“你当然能大喇喇闯进去,找着了展护卫就走,但是然后呢?举国追缉,身败名裂,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莫说是开封府回不去,连江湖中都不能立足,你为展护卫想过吗?快意恩仇当然是好,手起刀落也痛快,但是事后那一大堆烂摊子,你让谁去收拾?”

      端木翠咬了咬嘴唇,似是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再顿了顿,突然就火了。

      “哎,公孙策,我哪里留下一大堆烂摊子了?我不是老老实实在这等了么?你罗里啰嗦这么一大堆,你比姚家还烦!”

      末了脚一跺,看红日东升,下巴颌儿对着公孙策。

      公孙策目瞪口呆,挣扎了许久,才把要和她继续理论的念头压伏下去。

      原因很简单:他觉得这姑娘不讲理。

      对牛弹琴,哼,对牛弹琴,君子不欲为之亦不屑为也。

      ————————————————————

      终于等到“吉时”,公孙策严整衣襟,款步上阶,朱门三叩,不卑不亢地道明身份和来意。

      一切无可挑剔,换来端木翠嗤之以鼻的一声:装吧你就。

      公孙策暗暗发笑:的确是在装,但你还不是得好生配合着?

      在门厅慢条斯理地饮茶,一杯未尽,姚知正已匆匆赶过来,大老远的朝他拱手:“公孙先生,久仰久仰。”

      姚知正到底也是在官场上跌爬滚打过的,知道就算自己占着理,也得给对方留足颜面,不像某些人,一上来就气势汹汹,诘问不休。

      公孙策兵来将挡,面上带笑,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焦急愠怒,你来我往地讲些寒暄场面话,路上如何,吃住如何,京里如何,风物如何,讲到后来,连端木翠都禁不住有点佩服他了,也有点为他可惜:若是生在春秋战国,合纵连横场上,公孙策的名字,怕是也不输苏秦张仪。

      然后话锋一转,终于点题。

      “小女姿色平平才学稀疏,若是常日,也不敢高攀展大人,只是……”

      夹枪带棒话里有话,公孙策哪会听不出来,当下微微一笑:“展护卫年轻气盛,性子执拗鲁莽,一时间转不过弯来也是有的,临行前大人托我带话给他,姚大人若能行个方便,容在下和展护卫点明其中利害,也就皆大欢喜了。”

      姚知正大喜:“公孙先生顾全大局面面俱到,得先生臂助,实乃包大人的福气。只是……”

      他似有隐忧:“展大人武艺高强,寻常屋子,也是关不住他,为了留他在此,多有得罪……”

      公孙策不动声色:“无妨无妨,姚大人前面引路便是。”

      姚知正哈哈一笑,长身站起,右手前托作引,目光忽的就落到端木翠身上。

      “这姑娘仪态不俗眸光灵秀,不像是个普通的丫头啊。”

      端木翠不说话,反冲着公孙策挑衅似的瞥了一眼。

      公孙策知道她的意思,临行前,他让她换上普通庄户人家的衣服,蓝布撒白花的卦裙,发饰简简单单,背后的长发总两根油亮辫子拖在胸前。

      端木翠很是不情愿,虽是换上了,还是一叠声地跟他抱怨:“公孙先生,你是想让我装作随行的丫头,可我这通身的气派,也不像啊。”

      果然一下子就让姚知正给叫破了。

      公孙策不慌不忙:“这姑娘是练家子,这一趟过来,恐路上不太平,特意邀了她同行,又怕招摇,这才作此打扮。”

      姚知正哦了一声,也就不再追问。

      ————————————————————

      姚家算是清白为官人家,想不到竟是有地牢的。

      拾阶而下的时候,公孙策的脸色有点难看,姚知正多少猜到,解释道:“此地靠近北方,不比京城,本朝未立之时,频有匪寇之扰,大户人家起宅子,多设了地牢水牢,后来日趋平定,也就废了不用了。”

      他说的倒是实情,越往里走,地牢里长年累月积着的霉味儿就越重,里间过冬的柴火堆的高高,这里的确不是专门用来关押人的。

      当真细细究起来,姚知正也没那么大的胆子羁押朝廷四品官员,只是一来事出突然,展昭的确百口莫辩,二来展昭当面拒婚,愈发叫他怒不可遏,索性不管不顾,先关了再说。

      方走到阶下,姚知正止了步,将手中提的马灯递给公孙策:“那公孙先生跟展大人好好聊聊,在下就不奉陪了。”

      马灯的光晃晃悠悠,边缘所及处是个牢房,里间的人听到声响,略略向这边转过脸来,看身形轮廓,应是展昭无疑。

      公孙策大怒,姚知正送到此地即止,摆明了没有把牢房的门打开的意思,那他们此趟前来,岂非成了探监?你姓姚的有什么资格,先定了展昭的罪?

      费了好大气力,才将这股子火气压下去,伸手接过马灯,平静道:“多谢了。”

      语毕,提着马灯快步向牢房过去,端木翠正要跟上,姚知正伸出手臂拦住:“这位姑娘。”

      端木翠眉眼一冷,眸光如刀:“干什么?”

      她口气凌厉的很,姚知正心头激灵灵打了个突,强笑道:“没什么,公孙先生跟展大人有事要聊,姑娘不妨上去饮杯清茶。”

      端木翠冷冷道:“不用了,我是开封府请来保护公孙先生的,理当寸步不离。”

      说话间伸手一挡,将姚知正的手臂拨开了去,姚知正只觉得半边手臂发麻,心下骇然:这练家子的姑娘可真要不得,这么不懂规矩。如此想着,不住摇头,自上去了。

      那一头,展昭起身走到牢栏边,公孙策见他身上无伤,面色虽然苍白,精气神倒还不差,心里头先自松了口气。

      展昭隔着栏柱向公孙策微微点了点头,目光旋即转到正往这边过来的端木翠身上。

      忽的就淡淡一笑,声音压的很低,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向公孙策说话:“端木瘦了许多。”

      公孙策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听他这么一说,呵呵一笑,顺势接了下去:“能不瘦么?展护卫,不跟这丫头同行,不知道她有多挑食,荤菜不吃,素菜做的不可心了也不吃,豆芽菜拈那么一两根,瓜丝儿夹那么一两条,我说她比皇帝还挑,现今还长的好好的,也真是上苍庇佑了。”

      端木翠走到跟前,正听到公孙策向展昭编排她的不是,立时就不干了:“哎,我哪里挑食了?”

      展昭是素知端木翠脾气的,连一贯老成持重的公孙策都能小孩儿一般跟她顶上,足见这路上是受了她不少气的,当下含笑摇头:“端木,不可对先生无礼。”

      端木翠闻言抬头,一眼见到展昭长身而立,还是行前那熟悉的一身蓝衫,眸间带着淡淡笑意,面上却难掩憔悴,顿时就把公孙策及挑食问题忘到爪哇国去了,几步赶过去,两手抓住牢房的栏柱,急急道:“展昭,你好不好?”

      展昭低头看她,正对上她黑玉般莹亮的眸子,心头只觉平安喜乐,笑道:“好。”

      说话间,伸手出去,似是要抚她面颊,忽的念及公孙策就在一旁,不觉顿住,缓缓收回。

      公孙策看在眼里,只作不知,蓦地咦了一声,背过身去东张西望,大声道:“这陇县的地窖,修的甚是精巧,也不知立柱怎生承重……”

      说着说着,竟行到另一边,对着立柱煞有介事。

      端木翠知他用意,倒有些羞赧起来,展昭伸手将她拉至身前,俯首以额相抵,轻轻吻了吻她面颊,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端木翠仰头道:“我自然看你来的。”

      说话间,自然而然,伏向展昭怀中……

      呃,容我打断,此伏未能成功。(牢房栏柱发言:废话,当俺们是透明的……)

      于是端木翠这才发觉栏柱极是碍事,眉头皱了皱,向展昭道:“你让一让,我要进去。”

      展昭知她法力虽失,尚有法术符咒可施,兴许是要捏个口诀让栏柱退让也不定,果然往边上让了让,就见端木翠口中念念有词,俄顷面有得色,向着栏柱空挡就钻。

      在展昭先是期待后是惊愕的目光之中,这位姑娘的脑袋卡在了栏柱之间。

      一时间分外安静。

      端木翠镇定自若,面上还带着尽在我掌握之中的笃定神色,很有风度仪态的把脑袋给缩回来,开始上手去揉被栏柱卡到的地方。

      抬头见到展昭一脸的目瞪口呆,她先是不情愿,后来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那个……符咒记得有点不熟……有话就这样说吧,也挺方便……”

      展昭还是定定看她,忽然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弯下腰,几乎笑出了眼泪。

      “端木,”他笑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幸好你今天是穿栏柱,改天你穿墙,也忘了符咒,岂不是卡在墙中央……到时候想救你,是不是要把一堵墙都给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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