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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江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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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的时候,江南的街边小巷中就响起了阵阵轻微的低语声。往日热闹的商铺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百姓们衣着褴褛,就连财主们也都收起了往日披金戴银的作风,往日最爱戴的玉扳指都被妥善地锁进了柜子中。路上一有人碰到一处,就开始窃窃私语。
“诶,你看我今天这身,还行吧?”
“哎呀,你这穿的比我好多了,我可担心今天一不小心露馅了!”
“唐少爷不是好早之前就通知了,你当时怎的不去集市上买两件?”
“去迟啦!一件都没剩下。这是我前几天裹着灰搓了一下午才揉成这样的!”
“那你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城门口的车队浩浩荡荡地驰进来,一位少年撩起车帘向外看了一眼,有些疑惑地朝车里的人问道:“我怎么觉得这江南,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车内的白衣人轻笑一声,似乎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你也不想想我们是干什么的,这要是还像往日一般繁华,那才是怪事。”
“那……老师,”少年放下车帘,有些迟疑地看向那白衣人:“那位吩咐的事,该怎么办?”
“放心吧,”白衣人朝他挥了挥手,“听闻缥缈阁的那位谢阁主智多近妖,是真正的文昌星下凡。若是传言无误的话,他是不会只给我们一条死路的。”
“哦对了,”白衣男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之前让你去打听打听那位谢阁主,结果怎么样了?”
少年走到男子身旁坐下,有些无奈地开口道:“每个人说的几乎都一模一样,无怪乎就是那位谢阁主武功盖世又足智多谋,更是在商场上混迹的好手。”
“据说缥缈阁富可敌国,每年有两成的收益都会被拿来补贴江南的百姓,还有三成会换成粮草运往灾区,所以大家谈起他时,基本上都称他为谢朱公。”
白衣人笑笑,眼睛里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略带安抚地拍了拍少年的背:“若真是这样,那百姓们这般拥护他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江子期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的布料,心中却还在想着少年刚才的话。有勇有谋纵横商场,却又心怀天下乐善好施。他轻轻地笑了笑,这世上竟真有这样的“好人”么?
“仁人君子。”
江子期面色不变,眸中却已然褪去了笑意。少年和他离得不算太近,只能看见他的嘴唇似乎动了动,于是便凑上去问道:“老师,您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江子期抬起头,温润一笑:“不过是有些惊讶罢了,这位缥缈阁的谢阁主,当真是位有趣的人。”
萧疏闻言,便学着那些百姓的口气,夸张地摇头晃脑:“据说那位谢阁主是青衣白冠,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不过这些都是平头老百姓的说法,那些江湖人可就不那么想了。”
他又假装面露惊恐,双手环胸,颤颤巍巍地开口:“胡说!那人银环绕冠,左手踏雪貂,右手琉璃针,分明就是个玉面罗刹!”
江子期本来还是一脸好笑,听到后面时神情却倏的一变:“琉璃针?!”
“是啊,”少年有些不解地挠挠头,“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江子期没有答话,实际上他对谢识秋并非一无所知,早在来江南前他就已经听说过谢阁主的事迹,毕竟谢阁主的名号无论是在江湖还是朝堂都是如雷贯耳。他此前也听说过谢识秋善用琉璃针,但江湖中人都知道琉璃针针身极细,长及短剑,所以他一时间并未将昨晚那人和谢识秋联系起来。
“是巧合吗?”江子期低声道。这世界上用针的武人本就少之又少,还恰巧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若仅仅用巧合二字来解释,未免有些太过牵强。
他记得那人一身夜行衣还戴着兜帽,所以是不是青衣白冠也无法确定。不过他记得那人的武功似乎并不算高强,只不过反应机敏速度奇快,暗器也十分刁钻。若那人真是谢识秋,那他与传言中倒是颇有些不符。
“我们到了。”少年朝外探了探头,马蹄声也逐渐减缓。江子期轻咳一声:“萧疏,让你平日备着的脂粉可还在手上。”
“啊?”萧疏愣了愣,随即又连忙点头:“在的在的。”然后将脂粉盒取出来递到江子期手边。
萧疏的真实身份现在是见不得光的,所以出门在外江子期都会帮他易容,如今给自己随意遮掩一番也不算是一件难事。昨晚那人必定是见过他的眼睛,不管他是不是谢识秋,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他将泪痣遮盖住,又将眼尾画的更加圆润了些,一旁的萧疏的终于反应过来,有些惊讶地问道:“老师,这谢阁主该不会就是你昨日碰见的那人吧。”
“不敢确定,”江子期淡淡回道,“不过就算不是他本人,也极有可能是缥缈阁的其他人,毕竟这世上将针当做兵刃的人可不多。”
马车在缥缈阁门前停住了,萧疏撩起车帘率先下了车。他看着眼前高大宽阔的缥缈阁,不禁感叹道:“就算是蒙上了一层灰,缥缈阁也着实是美轮美奂啊,也不知道阁内会是怎样的一副风光。”
正常情况下皇帝派官员办事,都是找当地知府商议,基本上不会和缥缈阁这样的江湖人扯上关系。不过皇帝估计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厚道,不打算让这件事过明路,再加上缥缈阁是出了名的财大气粗,于是便派了江子期下来和谢识秋交涉。说的好听是缥缈阁为国分忧,说难听点不过还是想借着缥缈阁的名义在江南捞一笔带回去。萧疏神色复杂的摇摇头,他这个二伯怕是将谢识秋当成那种仗着武力横行霸道的江湖人了,但就根据这一路上他的所见所闻来看,皇上的计划估计是要落空了。
缥缈阁内。
扬州知府此刻急的嘴唇都要冒火了,若说让他们自愿募捐去救济灾民也就罢了,皇上却是要去修缮那劳什子皇陵,还是直接来抢钱的!谢识秋在一旁看着不觉好笑,他摸了摸手上的踏雪,笑着说道:“陆知府,您就歇歇吧。”
陆缜叹了口气坐回位置上,语气略有些沉重:“皇上这实在是……”
“陆知府不必担忧,”谢识秋看着眼前粗糙的桌面,“您还信不过我吗?”
“百姓们也都不是不讲理,若是将这笔钱拿去赈灾,不少人都愿意。”陆缜感到颇有些无可奈何,“可是……”
陆缜话还没说完,门口的水墨便进来通报:“阁主,江大人到了。”
“请江大人进来。”谢识秋说完又对银花吩咐道:“你先带知府大人回去吧。”
陆知府前脚刚走江子期等人就到了门前。江子期不露声色地打量了谢识秋一眼,发现他只是和昨夜那人身形有些相似,长相却不尽相同。并且眼前的谢识秋当真配得上一声“谢阁主”,虽然脸上带着笑意,眉眼间却流露出一种称得上是清冷的淡漠和疏离。他略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暗暗有些疑惑,莫非昨晚的那人的确不是谢识秋,这世上真有第二个人也能将细针使得出神入化。
谢识秋从江子期进来的那一刻起也在打量着他。最近突然来到江南的也就只有江子期一行人,所以昨夜那个黑衣人极有可能就是其中一人。考虑到这一点,谢识秋早早地便让唐昧帮他在眉眼间略微易了容,没想到现在看来反倒是他多虑了。
他又看了看面前的白衣男子,估计是此行较为隐蔽的原因,江子期并没有穿官服,这一身白衣倒是和他的骨相极为相称。据说江子期连着四年蝉联京城美男子榜首,靠的不仅仅是一副好的皮相,更是那温润如玉谦和有礼的气度。虽然谢识秋感觉这位江大人的眼中还有一丝别的什么,不过确确实实称得上一句君子如玉。
两人收回了暗中打量的视线,同时在心中暗道:传言果真不虚。
“在下姓江,单名一个斐字,谢阁主叫我子期就好。”
“这可不行,”谢识秋示意众人都落座,笑着答道:“江大人可是朝廷命官,谢某不过一介布衣,怎敢逾越。”
江子期笑笑,并未多说什么,又抬手介绍了一下身边的少年:“这是我的学生萧疏,这次下江南带他来见见世面。”
二人落座后,两人随意寒暄了两句,谢识秋便问道:“江大人从京城远道而来,不知所谓何事?”
“实不相瞒,”江子期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答道:“来江南之前,皇上说国库已然告罄,命我到江南与阁主您商议,是否可以将一部分财产上交国库。当然,之后皇上也会给您应有的封赏。”
谢识秋显然是听到了他那句“之前”,没有插话,只是饶有兴致地听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我来到江南后,发现这里并不如传言那般富庶,也许并没有余力再将财富上交给朝廷。只是皇上既已经派我来到这里,我总不能无功而返,当真是有些苦恼,不知谢阁主有什么高见呢?”
谢识秋淡淡一笑:“我虽不过是一介草野,但为君分忧乃是我和整个缥缈阁的荣幸。早在江大人您到来之前,我便已经派人将二十万石的粮食运往灾区,希望能够支撑灾民们渡过这最困难的一段时日。”
谢识秋觉得,和聪明人交谈果然就是要轻松许多,这江大人估计已经看出了江南这边的不对,直接给他递来了一个台阶。
江子期似乎早就料到了谢识秋的反应,微微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沉吟半晌后,他忽然开口道:“谢阁主是江湖中人,不知可有听过有关药灵的传闻。”
最近江湖上突然有人传出药灵早已诞生于江南的传闻,一时间各方都有些蠢蠢欲动,皇帝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这件事。此次江南之行,皇上并没有把筹钱当回事,反倒是千叮咛万嘱咐他一定要尽力查询药灵的下落。不过这也不奇怪,比较药灵是天生灵药体质,据说药灵自身百毒不侵,药灵的血甚至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也不怪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对它趋之若鹜。
谢识秋闻言,脸色丝毫不变:“是有些小道消息,不过都不可尽信。毕竟从古至今没人见过真正的药灵,就算是古籍上的记载也不过是只言片语,江大人是从何处得知的?”
“我就不与阁主遮掩了,”江子期似乎并没有因为谢识秋的话而感到沮丧,“其实皇上派我来到江南,筹备国库事小,寻找药灵才是皇上最看重的事。”
他顿了顿,抬眼见谢识秋脸上并无什么多余的表情,便又继续说道:“不过我也知道药灵不过是传说中才存在的体质,所以来时也没有抱多大期望。但若是即刻空手而返,估计到了皇上那里会不好交待,所以这三个月恐怕是要多叨扰阁主了。”
“这算什么难事,”谢识秋笑笑,“江大人的到来,才是让缥缈阁蓬荜生辉啊。”
江子期站起身朝他拱了拱手“如此,江某就先谢过阁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