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知轻重》简安哲

86、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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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酒店郑晞很熟悉，他没想到会在这儿举办自己的婚礼。
　　婚礼的流程没有郑晞想得复杂，除了婚庆公司一手包办之外，更大的原因是，他和朝已和其他新人不同。他们对对方没有任何要求，反而都在尽力避免给对方添麻烦而做得更多。
　　最难的一环是通知亲友。

　　郑晞不知道怎么跟妈妈解释，他突然要跟一个女生举办婚礼。这么多年，他听过不少因为出柜和家里闹翻的例子，后知后觉自己当初的幸运，他感激妈妈对自己的包容和支持。
　　而现在，他要走上和世俗兼容的路上来时，却姿态别扭，无法出声了。
　　幸运又不幸的是，林晓去了国外，在一座很偏僻的小岛拍摄，没办法赶回来。
　　郑晞决定先不说了。
　　但如果要延后说，林晓女士估计会更生气。

　　郑晞来得很早，盯着工作人员布置好大厅，确定两家人的位置，和主持人对好流程，嘱咐他不用问多余的问题，主持人是个年轻利落的小伙，听完之后很干脆的说：“哥啊，你真是我见过最勤快又奇怪的新郎了。”
　　郑晞笑了笑：“你经验这么多，我这种不算奇怪吧。”
　　“婚礼上其实最容易出现意，啊呸，不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哥别见怪啊。”
　　“没关系。”

　　“大哥！大哥！”许超跑了过来，“胸花我从花店拿回来了，看看，比之前的假花好看多了吧。”
　　“你也知道啊。”郑晞说。“你这审美水平怎么给客人设计纹身的，全靠胆大吧。”
　　之前又土又劣质的塑料花，简直大大拉低了他脸和整套衣服的颜值，哪比得上这粉色玫瑰和其他小花的搭配。
　　许超乐得给他别上，“行，你水平高。”
　　他看了看手表：“还有点时间，你要去休息会吗？”
　　凌晨三点多起来的，说不困那是假的，郑晞打了个哈欠：“没事儿，我出去透透气，再去休息室看看。”
　　“好。”许超一点头又跟上了。
　　“你跟着我干嘛？”
　　“我是伴郎啊。”许超说，“今天一整天就要伴您左右。”
　　“别废话，你要真有精力，帮我去门前守着，客人来了告我一声。”郑晞说。
　　“好嘞。”
　　“谢了。”

　　许超把郑晞这个伴郎请求看做对他的认可，而实际的情况是，郑晞只能选他。
　　因为只有许超不知道他的性向，不知道他和涂游的故事，而其他朋友，对郑晞这个决定都是一头雾水。
　　郑晞打电话给大学时期的两位舍友，徐侠正在久久的沉默之后，只有一个字——“靠！”
　　而赵安安居然低声哭了起来：“现实啊，我们都要面对的残酷现实。”
　　郑晞：“······”

　　来到走廊，郑晞忽然间想到，上次林林的婚礼，他在这儿退还涂明诚的礼物，在那个偏厅，他们第一次真正的谈话。
　　现在才过去了多久——涂明诚不在人世，他和涂游分手。
　　世事无常，不过如是。

　　偏厅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齐氲和沈煜林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两人一看就没干啥好事。
　　郑晞的无常论又抛得远远地，叹气道：“两位，今天是我的婚礼，能稍微克制点不。”
　　“不好意思。”齐氲摸了摸鼻子。

　　沈煜林却扬起下巴：“有什么，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婚礼。”
　　“嘿你这小王八蛋！”郑晞叉起腰，又看着齐氲：“你怎么管的。”
　　“我说错了吗，反正就是······”
　　齐氲把他的嘴捂住，剩下两个字模糊不清。

　　郑晞道：“让他说吧，不然要憋死了。”
　　齐氲松开手，瞪着他，沈煜林的气焰小了一点，嘟囔着说：“我就是烦形婚那一套嘛，没想到你也这样，鄙视你。”
　　“嗯，那你慢慢鄙视吧。”郑晞对他挥挥手，往前走了，“等下别闹事就行。”

　　齐氲从后头追了上来，手搭着郑晞的肩膀，“哎，别跟小孩一般见识，他的臭脾气你也知道，我代他道歉。”
　　“你们怎么了？”郑晞说，“我算是有点了解他，应该不止是为了我的婚礼郁闷。”
　　“那小子想什么都写在脸上。”齐氲苦笑了一下，“没多大事，我老爹将我外派，要去半年，我没跟他商量就答应了，在闹呢。”
　　简单的一个“闹”字也让郑晞羡慕得要死。

　　“我们没事，倒是你，”齐氲的眼神有些担心，“太突然了，突然得让人无法理解。”
　　“就照沈煜林的形婚理解呗。”
　　“一般人形婚，都是为了照顾家里的感受，而你和朝已不需要这个。”齐氲说，“别跟我讲你俩突然来电了啊，那更扯。”
　　郑晞想努力挤个笑，却发现很难，琥珀色的眸子添了抹伤感，他用力按了按眉心，想甩开那该死的低沉的情绪，“我还是，不小心把路走死了。”

　　他抬眸看了眼齐氲，“回去，原地呆着，都显然不可能，我只能试着，开一条新的路。就算是错的，也没有关系。”

　　来到准备室，林朝已已经化了妆，林林和朝已最好的朋友——郑晞终于想起她的名字——韩多朗陪着她。
　　林林在短暂的不解之后，给了郑晞最大的支持，而韩多朗一开始看着郑晞的眼神满是狐疑，大概是朝已和她解释了，她对郑晞的态度才好了起来。

　　“看我们的新娘子是不是全世界最美？”韩多朗喜滋滋的说，随后又变了脸色，“啊不行不行，你们俩在婚礼开始前不能见面的，哎呀我怎么给忘了，你快出去出去。”
　　“一孕傻三年。”林朝已笑着说，又道，“没事的，我和郑晞不讲究这个。”
　　郑晞跟着点点头。
　　“那，”韩多朗在他俩之间看了个来回，“要给你们留点私人空间吗？”
　　郑晞：“多谢。”
　　“那小林林我们走吧。”韩多朗说。
　　林林看着郑晞，似乎想说什么，还是跟在韩多朗身后出去了。

　　今日这样单独的相处，有点尴尬，郑晞半天找不到话题，最后只能干巴巴的夸林朝已漂亮。
　　朝已照单全收，过了一会又问：“你紧张吗？”
　　郑晞摇摇头。
　　“我有点紧张，但不是因为这个场合。”林朝已站起来走了几步，裙摆在地面拖着，“我们做的这个决定，我知道有点疯狂，”朝已看着他的眼睛，“郑晞，你会后悔吗？”
　　郑晞愣了愣，反问：“你后悔了？”

　　林朝已摇摇头，又笑了笑：“你可能不相信，我从小就是一个特别乖的小孩。”
　　“不喜欢芭蕾，但为了不让妈妈伤心，很努力很努力训练，不敢说辛苦，不敢抱怨，直到上了高中，妈妈再婚了，我才敢说放弃跳舞这件事。感情方面，更是老实得要命，结局也都不怎么好。我好像一直在跟自己过不去。”

　　郑晞顿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他轻声道：“朝已，没关系，你可以随时反悔，不管是现在，还是婚礼的前一秒，还是我正在给你戴上戒指的时候，你都可以说‘不’。”

　　朝已的眼圈慢慢红了，她低声抽泣了一下，又抬起头，“不能毁了这新娘妆。”
　　“你在暗示我可以做个落跑新娘吗？”

　　“如果你想要更戏剧化。”郑晞笑了笑。

　　“更戏剧化应该是你前男友冲进来把你带走。”林朝已拿纸巾小心擦了擦眼泪，又问：“他会来吧。”
　　“我不知道。”郑晞说，“我发了请帖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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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礼正在进行的时候，门外某位宾客姗姗来迟，他神色阴沉，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都快要盯穿了。
　　门缝漏了音乐和掌声出来。
　　守在一边的服务生礼貌的问：“要进去吗先生？”

　　涂游没说话，从口袋里摸出了烟，打火机刚点着的时候，服务生赶紧说：“先生，这里禁止抽烟。”
　　那眼神看过去，服务生不自觉的抖了抖，妈呀，这人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这一看就是新娘子有钱又不好惹的前男友，得赶紧去找保安。
　　但是等服务生带着保安过来时，人已经不见了，地面上有踩扁的抽了半根的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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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少了煽情和回顾感情的流程，婚礼结束很快，郑晞和林朝已在门口送宾客。
　　“你妈妈的表情很正常啊。”郑晞小声说，“没你说得那么可怕。”
　　“她是表情管理大师。”朝已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看来我得多学点，啊谢谢谢谢，谢谢您来。”郑晞和一个面生的男士握手，“这是你朋友？”
　　“我不认识啊。”朝已说，“不会是来蹭饭的吧。”
　　“有可能。”又送走一个，郑晞想起来，“哦，是我上上个客户。”
　　“牛逼，连甲方爸爸的脸也记不住。”
　　“看来也不是太大的甲方。”
　　两人笑眯眯说着话，在外人眼中，是极养眼和恩爱的一对。

　　“没人了吧，我脚好疼。”林朝已跺了跺脚下的恨天高。
　　郑晞扶了她一把，“应该没——”
　　最后一位宾客朝他们慢悠悠走过来。
　　郑晞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恭喜啊，两位。”涂游皮笑肉不笑的说，扫了一眼郑晞扶着朝已的手。
　　林朝已顺势挽着郑晞的胳膊，笑得亲切：“谢谢，不过你迟到了。”

　　“我觉得这种婚礼，不需要目睹全程。”涂游看着郑晞，“可以单独聊聊吗？”
　　“这位先生，”林朝已说，“你要借新郎，该问下我的意见。”
　　“是吗。”涂游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笑声让人非常不愉快。

　　郑晞正皱着眉，涂游突然凑上来：“先跟我走，要不然，我就这儿亲你了。”
　　“你——”
　　“我听到了。”林朝已举了举手，“某人的脸皮真是让我不得不服。亲爱的，那你就先跟他去吧。”
　　“什么？”
　　林朝已对他眨了眨眼：“不用担心，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了。”
　　“谢谢你的大度。”涂游咬着牙，把郑晞向前一拽。
　　“放手。”郑晞低声警告，“别碰我。”
　　涂游双手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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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这个偏厅。
　　郑晞先把门关上，涂游又贴了上来，压低了声音道：“这就是你考虑了两周的结果？”
　　郑晞毫无畏惧的迎视：“是，你满意吗？”
　　涂游愤怒的捏住他的下巴要吻上来，郑晞偏头一躲，又狠狠推开他，涂游踉跄后退了几步。

　　郑晞理了理自己的西装：“涂先生，请自重，我们现在都是已婚的身份。”
　　“已婚？”涂游笑起来，“你是在装失忆吗？我离婚了，你们连证都没领吧，算哪门子的已婚？”
　　“心里。”郑晞说，“我在心里已经默认了彼此已婚的身份。”
　　“可我心里默认的那个人是你。”
　　“已经晚了，涂先生。”郑晞把左手举起来。

　　涂游盯着他的无名指看了一会，突然说：“这戒指真丑。”
　　郑晞：“······”
　　涂游从口袋里拿出那枚钻石胸针：“我比较喜欢这个。”

　　郑晞已经七年多没有见到这枚胸针了，还是那么漂亮，耀眼，他对涂游伸出手：“请还给我。”
　　“不。”涂游无赖的说，“你送给我了，就是我的。有这枚胸针，我注定是你们郑家的人，你说过要我给你当媳妇儿。”
　　郑晞感觉跟他很难交流。
　　“忠诚，相守。”涂游轻声道，“这枚胸针的意义我还记得，晞哥，你不能不认账啊。”

　　郑晞嗤笑了一声：“意义永远都是人赋予的，如果没了感情，它不过是个普通的物件。你既然喜欢，就留着吧，反正你最爱自欺欺人。”
　　“谢谢你来参加我的婚礼，涂先生。”郑晞握着门把手想要离开。

　　“我知道你在办婚礼。”涂游在他身后说，“一周前听到这个消息，我真恨不得掐死你，想立刻把你带到我身边，关在屋子里，再也不让你出去。”
　　“但我居然什么都没做。”
　　“我就眼睁睁看着，你们两个把这愚蠢的戏码给演完。晞哥，你现在是什么感受？”

　　郑晞道：“你有经验，何必来问我呢？”
　　“我没有婚礼，只是登记签个字而已。”涂游说，“我看你今天挺开心的，大概很喜欢办婚礼，以后我们可以每年办一次。”

　　郑晞脸上的疑惑都快飞起来了：“你能听懂自己说的话吗？”
　　“是你不懂，晞哥。我们还没有结束。”涂游歪了下脑袋看他，笑容蛊惑，“永远不可能结束的。”

　　郑晞深呼了一口气：“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
　　“你等了我七年，我也可以。”
　　“我从来都没有等你。”郑晞说，“从来都没有。”

　　涂游说：“我爱你。”
　　郑晞回他：“你放过我吧。”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涂游走上前，给他整理下领带，然后打开门，“你只能和你爱的人生活在一起，你没办法将就别的人。”

　　“谢谢你的祝福。”郑晞说，“我肯定还会找到自己爱的人。”
　　“你已经找到啦。”涂游说，“他就站在你面前。”

　　郑晞一个字都不想说了，他又累又饿又困，和涂游的对话完全是自杀性透支体力。
　　他直径走出去，手又突然被牵住了。
　　涂游低头吻了他的掌心，“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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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晓女士的暴怒电话在婚礼后的第七天追来，郑晞的脑瓜子都快被震焦了。
　　“一起去吧。”林朝已说，“一起闯的祸，一起面对。”
　　婚礼过后，朝已的情绪奇迹般的好了不少，她把那个人的遗物都整理出来，连同那件漂亮的婚纱，一起捐赠了出去。
　　光是这样，郑晞就觉得那婚礼办得很值。

　　“谢谢。”郑晞松了一口气。
　　“不客气，我给花店打个电话说一声。”

　　郑晞也无缝连接的接了好几个设计的单，他整理着桌面上的草图，这次去宁城虽然主要是挨批.斗的，但工作一点儿也不能落下。

　　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短信蹦了出来——今天天气很好，记得出门晒晒太阳，我又要去外地出差，半个月后回来。
　　郑晞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把这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和之前的好多个陌生号码一样。

　　在机场候机，郑晞用iPad上网查资料找灵感，上洗手间的林朝已回来后，郑晞把网站保存，熄了屏收起来。
　　“有个女生在厕所跟我搭讪哎，”林朝已很小声，却压抑不住的兴奋：“小麦色皮肤，身材超级好。”
　　“不错嘛，留联系方式了吗？”郑晞问。
　　“嗯哼。她还夸我的耳环，我就送了她一只。”林朝已拿出手机，“让我来窥探一下她的朋友圈。”
　　郑晞笑了一声，觉得她太可爱了。

　　刚上飞机，郑晞居然也被一个帅大叔也搭讪了，说刚进机场就注意到他了，目光无法从他身上挪开，还礼貌的问郑晞和朝已是不是一对，如果不是的话，可不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这年头搭讪的手法都这么直白吗？郑晞咋舌。
　　又被帅大叔后面几句肉麻的话震得一身鸡皮疙瘩。

　　他很轻的扯了下朝已的衣袖，朝已明白了，瞬间很严肃道：“别开玩笑了，我们是新婚夫妇哎，要去度蜜月的，看不出来我们很恩爱吗？”
　　“啊，对不起对不起。”帅大叔双手合十道歉，坐回座位上又小声嘀咕：“奇怪，我的雷达坏掉了吗？”

　　飞机要起飞了，郑晞正准备把手机关机时，又冒出来一条短信，只有短短两个字——想你。
　　郑晞按住了关机键。
　　时间原因，郑晞对自己说，等下了飞机再删。

　　林朝已却眼尖的瞥到了，在飞机已经平稳飞行时，才冒出来一句：“啧，还没放弃呢。”
　　郑晞怔了一下，轻笑，“对啊，还没放弃骚扰。”
　　“你说，会是他先放弃，还是你会先回复他。”
　　郑晞摇摇头，“我不知道。”
　　林朝已打了个哈欠，把毛毯向上拉了拉，“哎，那就留给时间吧。”

　　郑晞看向了窗外，云层之上，美不胜收。
　　他心里默默回应着：“对啊，留给时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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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终于磕磕巴巴把这个故事讲完了，其实也不算BE吧，本来还打算写BE的。
反正一切都留给时间吧，后续还有几个番外会陆陆续续更。
谢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