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情咖啡》干涸玫瑰

7、无声世界

　　逆着刺骨的风雪，我在稀疏过往人群的异样目光中穿梭。音乐听到皮手袋中手机的铃声。它已经很久没有发出这种独特的音乐了，因为这是我为遥远的那个有家的地方特别选择的铃声，一种向往中平静而祥和的乐曲。这是一种弥补现实缺失的做法。我亦经常如此来平衡内心的寂苦与幸愉。在这寒冷的季节，在这思绪无情摇曳的风雪中，这个铃声会带来什么？
　　“喂？小鱼儿吗？你好吗？天气冷吗？有没有下雪？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别总是熬夜，喝咖啡，那对身体有害。”
　　这是从那个遥远但同样寒冷的家乡传来的声音。母亲的声音。是温柔的。母亲是个感情丰富的女人，她会为他人的悲而哭泣，但她本身已受尽时间所要经历或并不想经历但又不得不经历的痛苦。她认为她现在是幸福的，终于苦尽甘来。因为我终于走上自己的路，她终于不用为我这样一个孩子再费心。作为一个母亲，她的幸福标准就是如此简单，子女生活独立，丈夫身体健康，这样的家庭就是和睦而幸福的，平静的继续下去，是她唯一的祈福，不会去想其他的问题。因为这简单的一切就是她的所有，幸福就从这一切中获得，不去计较过往的伤害与疼痛。
　　我可以理解这样一位母亲，出生在50年代的女子，经历了社会变革，自然灾难和亲人的生老病死之后，想要的只是平和。而80年代的我却不想过母亲那样的生活，所以一直在向前走，一直奔跑，一直逃离。逃离过往，追寻虚无而缥缈的瞬间快慰。不知是我们这一代可悲，还是母亲那一代可怜。
　　“妈，我很好！天气不是很冷，虽然正下着雪。您……也要多注意身体。”
　　这样一句简单的关怀之语，是我如此羞涩扭捏而说出的，这是我心里的话，却不屑用言语表达，但距离的遥远使我不得不将这一切从内心深处挖掘而出，鼓足勇气抑制莫名的恐慌。因为此刻除了语言我无法用其它方式代替，虽然我是个没有声音的女子，一个不想发出声音的女子。
　　“喂，她爸，快来接电话和女儿说几句话！”
　　这是手机里传来的母亲的声音，但过了很久没有回音。突然。
　　“你爸他睡了，所以不接电话了。”
　　母亲如此说着。
　　“没事的，您也应该去睡了，已经很晚了！有时间我会打电话的，也许……抽时间可能回去看看！”
　　“是吗！那太好了，到时一定告诉我，我做你最爱吃的东西……”
　　这是我最怕听到的，是母亲欣喜的话语。所以我很少承诺，因为怕无法实现。这使我发觉自己是如此残忍，为了自己而逃离家乡，逃离那世界上唯一可以在我寒冷寂寞的时候不会抛弃我的家。嘟，关闭手机。这是我在寒冷风雪中听到的最后的声音，手指已经冰冻而僵麻，不得不躲进路边的屋檐下，将电脑包和手袋放在橱窗台上，运动手指让它们恢复知觉。
　　父亲就在母亲身旁，他没有睡，只是对我没有声音，我亦如此没有声音。母亲在我们中间，有时像是一种智能的沟通工具。没有母亲，我和父亲会活在一个纯粹的无声世界里，没有语言，甚至不彼此观望。
　　他从未想过改变，我亦更加不会，这就是我们父女之间顽固，倔强的无声世界。这渗入骨髓的东西，使我们彼此伤害而感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