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儿时 ...
-
江南的集市上，一个孩童拿着个糖葫芦，眼角发红。这在当时，情况很常见，路过的行人来来往往，车水马龙的集市上，没有一个人停留。那个孩童脸颊上滑下来的泪水，从糖葫芦的顶端慢慢流淌下来，像是挂在上面的一滴糖露，晶莹剔透的，是一颗无人管辖的珍珠。
与此同时，书哲府中的婢女来来往往，路过那禹公子的房门时明明好奇的不得了，却因为门前凶神恶煞的侍卫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只能在私下嚼嚼舌根……
“诶，兰兮，你说这禹公子会不会是在外抱得美人归，一夜淫/浪，今日才迟迟不醒的？”
“怎么会？那禹公子一身的文人风雅，怎会做出如此不检点的事！”
“明婧，你可不要乱说，当心被管事婆婆听着了，那就有你好受的了。”
“许是禹公子彻夜诵读，学的太晚，才起不来的呢。”
“哎呀，你就是一副小姑娘心态，要我说，那禹公子定是……”
可禹公子既不是晚间宣淫，更不是彻夜诵读，他只是思念兄长思念的过紧，只得以酒消愁罢了。
禹澹躺在卧房里的地板上，凌乱的发丝，泛红的脸颊，还有那紧闭的桃花眼下若隐若现的泪痕，无一不暗示着这是个醉人。而那使他沉醉的酒，正装在个精致的玉瓷壶里，它所发出的一股股木槿香则传出窗外，与桃花的清香结合在一起，别有一番韵味。
屋外的湖中，锦鲤正跃跃欲试，想跳过架在湖面上的那一座桥。它们所溅起的水珠惊扰了树上的桃花，花瓣纷纷落下，在湖面上泛起阵阵涟漪。可湖的吵闹并未影响到禹澹，他正沉浸在梦中，沉浸在那纷纷扰扰他半生的童年中
也只有在梦里，他才能见到他想念许久的兄长，尽管要再次重温迷失的恐惧，也在所不辞。
禹澹走丢了，这在他足足六年的生涯中——还是头一回。“可是他不能哭，爹爹说了，六岁了，是个男子汉了！应该担当起保护阿娘的职责，就算走丢了也不能慌！”
他正这样想着，把鼻子里的酸涩硬生生憋了回去，眼睛却还泛着几滴泪花，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就连来陪他到街上买糖葫芦的奶妈也不见了。跟着不见的有糖葫芦……那么大一个糖葫芦呢！说不见就不见了！
想到糖葫芦，禹澹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又有落下的趋势，他眼眶红红的，嘴唇撅的老高，身上精致柔滑的衣服都压不住他的不满，一张小脸上挂满了委屈。
他环顾四周，有大声吆喝的小贩，有成双对正挑选着香囊的男女，有坐着马车来来往往经过的行人，还有……还有被阿爹阿娘带来逛集市的儿童。
看到这里，禹澹不由得想起了上次冥王府里来的冥大哥哥听说他又偷偷跟奶妈出去集市上时跟他讲的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跟你一样大的儿童，他很顽固，还很爱偷跑出去集市玩，有一次啊，这个儿童没有告诉他阿爹阿娘就带着奶妈偷溜出去，他要去买糖葫芦，到了集市上呢，他急着去买糖葫芦，就不小心跟奶妈走散了……冥哥哥故意在这里卖了个关子，禹澹急不可耐的问“走散之后呢？”走散之后啊，那个儿童就哭哇，哭了好半天，引来了一个人，那个人跟他说他是来带那个儿童回家的。那个儿童也不多想，就跟他走了，因为那个人给他买了糖葫芦，然后啊……冥哥哥故意装成伸出手去吓他“哇！那个儿童就被带到森林里给狼吃掉了！”禹澹被吓得一激灵，冥哥哥就说“阿哲，以后不许再乱跑了啊，听话”
想到这，禹澹害怕极了，对家的思念在这一刻达到了高峰，他把所有情绪一溜烟化成呜呜的哭，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听着让人心疼。
于是，行人路过这里时，便看到这样一副场景——一个估摸着五六岁，衣着华丽，不知是哪家锦衣玉食的小公子坐在地上。豆大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眼睛哭得红肿，水汪汪的，惹人怜。脸哭得向红玛瑙，双手不断的到处挥，嘴里也溢出断断续续的哭喊声“哇……唔啊……哼哼…哇…扼！”
声线被一个哭嗝打断，禹澹正想停下来缓一缓，只见迎面走来一个气宇轩昂，眉眼上挑，看起来就好凶好凶的哥哥，他向旁边卖糖葫芦的小贩要了一串糖葫芦，随手塞到禹澹的手里，正要开口说话时。
禹澹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芦，毫无预兆的又哇一声哭了。
那位公子“……”就离谱，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哭了，娇滴滴的，像只娇生惯养的猫似的，小孩子怎么就这么麻烦呢？
他冷着脸把禹澹拉进一个客栈，要了间雅间后便强行把禹澹的哭声屏蔽掉，扭头盯着窗外沉思。
风吹过客栈的窗户，撩起他的发梢，柔顺秀丽的长发随风舞动，眼睛紧紧盯着窗外的一点，好像在等什么人。如果没有禹澹的哭声，这副景象能迷倒万千少女心。
好在禹澹没哭多久，一个温尔文雅，眉眼间都透着一股书香，始终带着一种少年老成的气质，眼里却有着年少的青涩。看着已经十岁左右的小公子走进了客栈。
他轻声问道“殿…公子，这个小孩子是谁啊？需不需要把他带回去？”
那位“公子”耸耸肩，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马车准备好了吗？定要在今日申时出潘城。”
那位小公子抿了抿唇，少年稚嫩的脸上透露出无声的不满。但他不知出于何原因或是恐惧，或是敬畏，或是对一个人基本的文人风范……总之，他没有回话。
禹澹很不满，非常不满！像他这样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一表人物，气宇轩昂，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英姿飒爽，仪表堂堂……的翩翩少年，还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忽略他呢？然而事实证明，就是有人忽略他了！
那个漂亮哥哥就算了，那个其貌不扬的男子怎么可以不理人，怎么可以！禹澹想着想着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看着让人怜爱。那个“其貌不扬”的男子好似这才注意到禹澹一般，看他哭个没完，便不耐烦的摆摆手，招呼着让那个小公子处理一下。
“啧，好歹也是丞相府的公子，怎的这般哭哭啼啼的”瞬间他放软了态度，温声道“景儿，你，要把他带到身边吗？”语气温和，却隐约带着几分威胁。
那位景儿想来是听到了，可却装着没有听见似的，一脸天真的问道“公子，可以养吗？”
男子无奈的用手撑了撑脑袋，被手指掩盖下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狠色，但很好的被他掩盖了下去。他宠溺似的吐出一句话“景儿啊，你瞧我可拿你怎么办呢？你说要养，那还不得养了？”听上去是妥协，可却带着几分讽刺的意思。
虽不知那位小公子听没听进去，但禹澹肯定是听见了，他想“他说养他居然说养，奶娘平日里也只会对我的小兔子什么的玩物说养，难道他们把我当玩物了吗？”他又想到冥哥哥之前说的故事，再想到那个凶不拉几的“公子”见面时给他的那个糖葫芦，“斯，他不会是坏人吧？哎呀，早知道就听阿娘的话，不出来了……现在要是再也见不到阿娘，阿爹，奶娘，冥哥哥……我还没有来得及见到冥哥哥那个弟弟呢，要是……要是……”禹澹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大声痛哭起来。
那小公子见他又哭了，眉微微皱了一下，随之舒展开来，关切的问“你怎么啦，怎么又哭啦？”
禹澹见问他的是小公子，放下了些戒心，也不回答小公子的问题，只是小声的问道“你们是谁呀？你们要把我带去哪啊？我不会…我不会再也见不到阿爹阿娘了吧……”说着说着，他又小声的抽泣起来，眼泪如同窗外不知何止下起的雨一般，“滴答”“滴答”落个没完。
小公子一听，坦然的笑了出来“哦，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呀，忘记跟你说啦，我是景儿，你可以叫我景哥哥，我们都不是坏人的。我知道你是禹澹，对吧？旁边这位……”
他的眼睛微微扫过那名男子，眼神中带着几分犹豫，男子的头微微向前倾了倾，他才开了口“那位嘛，也是好人哒，你要不叫他，白……啊不，祀公子吧。”
随之，景儿便俯下身去，乌黑的秀发轻轻扫过禹澹的脸颊，被接触到的地方泛起一层绵绵密密的痒感。他小声的问道“那，禹澹啊，我该叫你什么呢？”
禹澹也跟着他小声的说“景哥哥，你叫我阿哲吧，阿娘说，书哲是我的字，不要轻易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如果有人问起名字，就叫阿哲。”
景儿冲他笑了笑，白皙的脸上泛起两个细微的梨涡“好，阿哲，这个名字真好啊！对吧，阿哲。”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儿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