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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Torrontes ...

  •   瀑布下,喧嚣的水声里,高落站了一整天。
      不过是人间六月天,这水声边的雾气却浓郁得,噬无忌惮得,偏要湿透高落周遭的一切。
      阿根廷北部这般喧哗的的水声,终究唤不醒魂在北国的阿落。
      一切都那么吵,却又显得是那样的安静。
      身上唯一叫嚣着的,也不过是抬腿准备离开的时候,才想起的长裤遮盖下的那残损双腿。
      如果没了这时有时无的刺痛,也许阿落就可以忘记自己姓高了。
      双腿膝盖里钉着的,是冷冰冰的异物。他们已经陪着高落度过了无数个春冬,也只有在这般潮湿的环境下,才会让人不得不记起一切。
      这般的刺痛,也不过是好多年前留下的病根了。
      即便化为真身,疼痛还是不会减少半分。
      忍受疼痛并算不上什么,可以想起的疼痛才最为撕心裂肺。

      阿根廷的酒馆,刻意刷漆而成的彩色透明玻璃窗,木屋设计风的落地酒架,都和记忆里一样,带着异国的别样风情。
      这个点,本该灯火酒绿,酒馆里却只有几个飙着脏活,抽洋牌发酒疯的男人。
      也许是因为今天圣诞节吧。
      好巧不巧,又是圣诞节。
      推开门,伴着酒馆门口清脆的风铃声,高落低头点了根烟。
      墙上还架着那个熟悉的木板,上面粘着客人们留下的便利贴,五颜六色,不成风格。
      靠着那块艳丽得张扬的玻璃窗坐了下来,高落几乎靠着肌肉记忆,就不自主得在木板上寻找熟悉的字体。
      不过一眼,如释重负。

      "Toda la vida."

      就这样一辈子吧。
      歪歪扭扭的字体,熟悉的红色色系便利贴,还带着写者的固执和认真。
      事到如今,高落甚至还是可以想起高云写便利贴时的神色。
      张扬而又偏执。
      阿根廷的晚风本就不似内陆般的轻柔,生来便应该带着一股子狂野的热情劲。
      但高落却在这般炽热里,突然觉到了无尽的虚空。

      火光中,烟雾遮住了高落的视线,连带着几米远处那红色便利贴上的字体,一同模糊了起来。
      角落里,红色紧身裙的阿根廷女郎,在吧台的高脚椅上,交叉着修长笔直的腿,眯着眼睛打量着刚进来静静抽烟的那人。
      随着烟雾随意勾起修长手指,食指上套着的银色指环,是不是扣一下烟头末端。
      这人吞吐烟雾,不似那些来酒馆的野蛮男人,一个劲得往外吐烟,而是小张着嘴,从不着粉黛的完美的唇形里,细细哈出。
      女郎第一次见一个人,可以把抽烟做得如此艳而不妖。
      看久了好似真的可以上瘾。
      像只猫
      女郎忍不住低下头暗笑。
      有意思。
      在阿根廷的酒馆,自己这样的身材和长相,是最能吸引目光的,即使自己坐在角落,也不影响这酒馆里的男人从各处投来的炽热目光。
      自顾自得用手指轻轻夹着高脚杯的杯颈,透过杯中的红色液体,那人好似平白多了几丝血色。
      简单黑色风衣,脚踏长靴,一切都是再普通不过的穿搭,但在这人独特的清瘦骨架和近190的身高下,却显得格外不同。
      这样身段好看的人,身上还同时带着男人没有的柔性慵懒和女人没有的硬气干净。
      长期没修剪的狼尾鲻鱼短发,被随意扎起,过长的碎发遮住了上半脸,也遮住了这人过于清晰甚至狠劣的下颚线。
      即使只有不到10米的距离,阅人无数的女郎还是无法分辨眼前这人的年龄和国籍,甚至性别。
      女郎的兴致愈浓,芊芊细手勾起了短裙一角,勾得酒吧里的男人们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女郎眯着眼,继续转着酒杯,根本没去看满屋子虎视眈眈的男人,只是眼波婉转得看着眼前这个身段极好的人。
      可惜,那人却一眼也没看这女郎,更没有注意到女郎的小动作。
      这般不是更有趣了吗。
      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女郎端着盘子,款款走向那人。
      "Oh, dear, it's a new comer. You've been sitting here for so long. Can I take your order?(哎呀,亲爱的,是新客呀,坐这么半天了,请问要点些什么)"
      “Torrontes。”眼前这人转过头,看了眼女郎。
      只一眼,女郎就看呆了。
      女郎从未见过如此清澈的眼神。
      像黑曜石一样的眸子,带着让人看不透彻的情绪,皮肤是白中带着刻意晒的蜜色,清冷中却硬生生混杂起了几丝勾人。
      眼前这人是个亚洲女人。
      "Torrontes。"女郎垂下眼帘,靠着桌角,居高临下得看了看高落。
      长的这般硬朗,睫毛倒是出落得这般勾人。
      女郎本就男女通吃,现在只觉得兴致更浓。
      淡淡一笑,女郎换了中文,"特浓情,第一次来我们酒馆就喝这么烈的酒,不喝Cóctel,白葡萄酒还选没有甜味的,这不符合亚洲人的习惯呀。"
      眼前这人没说话,只是睫毛微微颤了颤,皱了皱眉,还把桌子往里面移了移,女郎差点没站稳倒过去。
      女郎也不恼,顺势作势扑向高落,见高落冷冷盯着自己,眼神里闪过寒光,这眼神,和女郎小时候抱着街边的野猫,小野猫举起爪子反抗时,野猫露出的眼神一模一样。
      女郎只好收了动作,转身款款走到吧台后。
      过了一段时间,女郎端着两个酒杯又一扭一扭得朝高落走过来。
      一杯透明的泛着微光,一杯带着张扬的红,女人身上紧身红色长裙在彩色灯光的营造下更显邪魅。
      “怎么知道我是中国人的?”高落抬起头,接过酒杯,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眼中带了几丝看不清的情绪。
      “Merry Christmas”女人端着自己的那杯红,杯嘴扣了扣高落指节分明的手指,不慌不忙得把酒杯送到嘴边。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国人的。"高落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但是过度用力的指关节,还是不经意间暴露了这人的情绪。
      "因为几年前的今天,也有个中国人点了Torrontes,问了我同样的话,只不过... "
      女人一抬眼,眼前这人的嘴角已经有些发白。
      "只不过,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女人见高落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便缓缓走到了高落的背后,轻轻在高落耳边说道
      “这样看起来,你们给我的感觉可真的有点像呀。”
      只是这人,还是看不出任何表情。
      长相倒是带了几丝勾人的意思,但是性格这般的不解风情,也就没意思了。
      酒吧里的意乱情迷的快乐,都来源于无忌惮,但见好就收才是可以在这儿生存的真正法则。
      再有兴趣也不可能坏了这个规矩。
      女郎端着那杯红回了吧台,也没有再看高落。

      幸好,幸好不是她知道了。
      如果,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在这儿。
      高落稳了稳自己的眼睛里不该有的情绪,长舒了一口气。
      呵,又能怎么样呢
      木板上那张红色系便利贴还是静静的躺在那儿,和腿关节的那些异物一般,像是刻在高落身上的诅咒,孤单而又可怖。

      就这样一辈子吧
      就哪样一辈子?
      怎样的一辈子,从始到终,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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