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江湖救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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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
清晨七点半，许丝音还沉浸在睡梦中的时候，房门被推开来，耳边响起毕媛中气十足的嗓音：“又开一整晚空调！这样吹着风生不生病？”
说话间，她便抄起一旁的空调遥控器，按了关机，然后一把掀开许丝音的被子：“我上班去了啊，今天中午有会，不回来了。你赶紧起床吃饭！吃完饭把我给你布置的物理、化学习题做了。”
许丝音蜷缩在床上没动，半晌，才瓮声瓮气道：“知道了。”
毕媛皱眉：“嘴上知道了怎么不动？”又说：“自己听听你的鼻音，吹一晚上空调能不感冒吗？”
许丝音小声地叹了口气，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我去洗漱。”
“行了，我走了，晚上回来要检查你的习题的。”
许丝音“嗯”了一声，钻进了洗手间。
再出来时，妈妈已经出门上班了，家里就剩她一人。既然妈妈中午不回来……许丝音想都没想，回到卧室又躺到了床上。七月暑气重，躺了没两分钟身上便汗津津的，她又睁开眼睛，去摸空调遥控器——不吹空调是不可能的。
这一觉，睡到了上午十点半。
毕媛给她留的早饭早就凉透了，好在是夏天，饭凉了刚好凉着吃。许丝音吃完饭，这才回房间坐在书桌上，认命地翻开了《王后雄学案：高中物理（必修1）》。
其实毕媛平时不会对她的学习要求这么严格，这个假期这样是因为，许丝音中考考砸了。
所谓考砸，已经完全不是成绩波动那么简单，而是从往常的全市前200名一下子落到了1000名开外，毕媛本来还指望她好好发挥，冲一下市一中的重点班，这下可好，别说重点班了，连公费生都没考上，勉强才够上了自费生的分数线。
中考成绩刚出来那会儿，毕媛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遍一遍地问她：“这是怎么回事？总分比你几次模拟考低了足足50分，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给不出来，只是低着头：“我太紧张了，发挥失常了。”
毕媛再怎么逼问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三天以后，便把厚厚的一摞高一教材和参考资料丢到许丝音的书桌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发挥失常’都是掩盖自身实力不足的借口。这个假期你也别天天在家睡懒觉了，笨鸟先飞，每天除了练琴两个小时，高中的功课也可以预习起来了。”
阳光从窗台打进来，落在房间角落的黑色钢琴上，也落在书桌上。而书桌前的许丝音手握一只蓝色的中性笔，在草稿纸上慢吞吞地写着匀变速直线运动的位移公式。
她想起了中考那天。
第一场考的是语文，她端端正正坐好，安静等待着铃声响起。
而就在监考老师准备拆封试卷袋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一道清亮的嗓音打破了教室里压抑的寂静——
“报告！”
一个监考老师走过去，检查了男生的证件，瞪了他一眼：“快进去吧。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考试吗？还迟到。以后高考也迟到？”
男生长得很干净，白皙的面庞上带着少年人才有的清俊和温和，他因为匆忙而跑得满头是汗，略长的额发半湿，不甚乖巧地翘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冲监考老师笑了笑：“对不起。谢谢老师。”
他倒也不慌，得了老师首肯之后，目光沉静地扫视一遍，找到自己的座位，径直朝许丝音的方向走了过来。
许丝音不由自主地攥紧手中未开盖的笔。
她素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因此直到此时此刻，在座位上坐了十分钟以后，她才注意到她的前桌一直是空着的，而这尊迟迟不来的大神，正是眼前白衣黑裤的少年。
他三两步便到了位置上，大剌剌在许丝音前面的空位上坐下，“刺啦”一声将文具袋拉开。
许丝音低下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这是考试，不能被干扰到。
偏这时她的耳朵格外敏锐，她才刚平复下来一点点，就听得前桌的男生很低地说了声：“靠。”
嗯？
她疑惑抬头，没想到正撞上男生清澈又陌生的眼神，他扭过头来：“同学。”
许丝音一时没意识到他是在跟她讲话，嘴唇微微张着，一脸呆滞地将他望着。
他刚要说话，监考老师已经盯上了他，厉声喝道：“刚才迟到的那个男生，干什么呢！马上就要开考了，再交头接耳就视为作弊了！”
考场上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扫向“交头接耳”的两人。
许丝音的脸“刷”地红到耳根。
始作俑者却满脸坦荡，仿佛全然不知“窘迫”二字为何物：“马上马上，借个笔。”这话是对监考老师解释的。
他的胳膊就搭在许丝音的桌子上，他继续盯住许丝音，低声催促她：“有多余的笔可以借我用用吗？江湖救急。”
啊？
她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去拉笔袋的拉链，拉了一半，桌子上的那支已经被她攥了半天的黑芯水笔赫然入目。那是一支普通水笔，笔管通身是简单的白色，只有笔帽上有个小小的尖尖的蓝色装饰，像是一座小山峰，也像是一座小岛。
她想都没想，抓起来便塞进他手里。
水笔在男生修长的指尖转了一下，他低头笑了笑：“谢了。”
监考老师已经在催促：“赶紧坐好！要发试卷了。”
许丝音如蒙大赦，她松了口气，拼命赶走脑子里的杂念，重新进入老僧入定的状态。
试卷拿到手，开考铃声响起，许丝音迅速投入进去。她考试时向来心很静，第一场考的又是她擅长的语文，基础知识、句子仿写、文言文……她几乎是下笔如有神，考试时间还没有过半就已经翻到了作文页。
这次考的是一个中规中规的半命题作文，她在拿到试卷的第一刻就读了题，此时心中早有丘壑，不多作思索，提笔便在第一行中间写下了题目。
意外就出在她开始写第三自然段的时候。
这一段写到第二行的时候，字迹的颜色突然不再流畅，显色断断续续的，许丝音皱了皱眉，没有犹豫，拉开笔袋去拿替换芯——她心知中考语文尤其是作文部分卷面美观的重要性，因此哪怕手中的水笔还能写字，她也不肯将就，定要换上一根全新的黑色笔芯。
换了芯以后，她定了定神，继续去写作文，却在落笔的瞬间，心中“咯噔”一声。
是蓝色的痕迹。
她懵了一下。
她有点慌乱地拧开水笔、拽出笔芯，仔细去分辨上面的小字说明：蓝黑，0.5mm……
许丝音的后背上几乎是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她怎么会带了一根蓝色的备用芯呢？
如果没有记错，昨天晚上她准备了两支笔和一根备用芯，她去翻笔袋，事实证明，她确实没有记错。现在，唯一好用的一支笔借了出去，手中只剩下一根断断续续显色的黑色水笔和一根全新的蓝色笔芯。
试卷上用黑色水笔写了个开头的作文变得刺眼起来。
她犹豫了片刻，继续拿起黑色水笔，同时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水笔再坚持一下，请让她写完这篇作文。
然而墨菲老师在冥冥之中显圣，她小心翼翼且艰难万分地写完第三段，刚要开启下一段的时候，手中的笔终于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
一直提着的心也算是彻底落了下来，虽然是以一种最坏的方式。
许丝音恼怒地在草纸上划了几道无色的痕迹，然后绷着脸，拧开笔头，换上她唯一能用的蓝色笔芯。
这是一种妥协，也是一种认命。
她几乎可以确认，哪怕她作文内容写得再好，也不可能拿到她平时的分数了——没有一个阅卷老师会给一篇用了两种颜色、中间还有一段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作文高分，况且，她心态近乎崩溃，后半部分她写了些什么东西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是懵着走出考场的。
教室外面聚集了不少考生，大家都不急着走，四处张望着搜寻认识的面孔，迫切地跟人对选择题的答案。
许丝音一眼便看见前桌的男生站在走廊上跟同学聊天。
“你真是够可以的，中考也敢迟到，早上进考场的时候带队老师怎么都联系不上你，都快急疯了。”
他低头笑：“我不仅迟到了，我还没带笔你敢信？”
“我去……”
那男生刚想赞叹一下他的心大，他已经偏过头，看见了许丝音，他便拍了下同伴的肩膀：“等我一会儿。”然后朝许丝音走过去。
走廊上都是来往的学生，他的脚步被生生截断，几秒钟的工夫，许丝音已经提起书包转身离开。
他有点急了：“同学！你先别走，我把笔还给你。”
许丝音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怎么，脚步没停。
他眼见着许丝音顺着人流走远，追了两步以后在后面喊：“你叫什么名字啊？你是哪个学校的？”
L市历年的中考，都是将全市各个学校的初三学生打散后随机分的考点，且每一场考试的考场都不一样。这场考试散场以后，他再碰见她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怎么着？你看上她了啊？”同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旁边，跟他一起看向远方扎着高马尾的女孩背影。
“龌龊，”他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考试前借了她的笔，没来得及还给她，也不知道她是哪个学校的。”
“不会吧？你不认识她？她是咱们学校的啊，去年元旦晚会的时候，夏斐然在台上跳舞，就是她弹琴伴奏的，叫许……许什么来着？”
“是吗？我怎么对她完全没有印象？”
男生嬉皮笑脸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心里眼里都只有……”
“滚。”他作势要踹过去。
“行了行了，吃饭去吧。一支笔而已，没几块钱，人家也不在乎。”
也是，一支笔而已。他没再多想，顺手将笔塞进了口袋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江湖救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