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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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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文远看着程家齐的体检报告沉默不语，比上次“发病”的时候更差了，只要再来一次，一切都完了。他原以为离成功只差一步，差一步就可以得到那个梦寐以求的位置，终究是失算了，他还没有见过如此执着的病人，哪怕是之前遇到的最严重的偏执狂，在会在精神药物和WECT面前服软。真是可笑，这就是年轻人的爱情观么？
“把喹硫平每天增加两片，把每天WECT的时间延长一倍。”常文远双手交叉，脸上阴晴不定地更改着治疗方案。
“可是教授，这样病人会就······”
“患者现在的情况很危机，我们必须作出权衡，我会负责的。还有之前的体检别忘了。”
收到指令的实习生摇了摇头，默默离去。
之后杨思思因重大医疗事故被医院开除，程家齐也换了新的护士，他每天必须在护士的面前把药吃完，也必须不打折扣地做完所有治疗。他的生活比以前更简单了，也更加沉默。他已经无法集中精神去阅读，更不要说书写，他似乎已经快忘了为什么会在医院，为什么要接受治疗。他唯一记得的，只有一个名字。
“今天情况怎么样，我看你吃了一整个的苹果，应该还不错？”垃圾桶里的苹果核看起来已经放了好多天了，常文远好像在借题发挥，虽然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查房。
“我，我今天又看，看到他了”，程家齐没有理会常文远，或许他现在的大脑已经处理不了常文远最简单的问话，他只能重复他内心深处的一点残余的渴望。
“是么，然后呢。”
“我想找他，却怎么都找不到。”程家齐痛苦地拨弄着长发。入院以来，他已经很少剪头发，现在的程家齐虽然不修边幅，但依然有种很独特的魅力。
“放轻松，会没事的，把今天的药吃了吧。”常文远倒了杯水，放了半片阿普挫仑在桌子上。
程家齐机械地把药放进嘴里，机械地把水灌进嘴里，他根本没有意识到，现在是早晨九点，距离他吃药的时间还有十三个小时。程家齐缓缓倒在沙发上，困意缓缓向他袭来，但药量不多，他并没有完全睡着，只是意识更加浑浊。
常文远拿出一个沙漏倒放在桌子上，缓缓开口，“家齐，你还记得我么，这半年来我一直陪着你，我是你最亲密的朋友，我们无话不谈。”
“你是，常······”
“对，我是常医生，你非常信任我，当时你来医院的时候情况很不好，你一直在求我救救你，我也一直在努力帮你，你还记得你来的时候对我说了什么？”常文远的声音在程家齐耳边萦绕，好像有魔力一般引诱着他。
“我说······”
“家齐，你肯定不记得了，让我来帮你回忆一下，你说你总会做噩梦，梦到有关民国的事情，你要我帮你摆脱他们，摆脱一切烦恼。对，摆脱一切。”
“我，我要摆脱他们，摆脱，可是，有人在那里等我，他一直在等我。”
“对，家齐，他就是把你拖入深渊的恶魔，我一次次把你治好，而他又一次次把你拖进去，听着，家齐，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你要杀了他，把他从你的生活中抹去，杀了他。”
“我要杀了他？”
“对，杀了他，杀了他就可以摆脱一切，杀了他。”常文远的语气越来越强，听上去使人不容置疑。
程家齐感觉常文远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断地在脑海中重复，“你要杀了他，你要杀了他？你要杀了他！你要杀了他。”程家齐脸上不断变换着表情，口中一直重复着这几个字，他感觉有无数张手在撕扯自己的脑子，为了争夺留在他记忆深处的珍宝。
程家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病房的，他表情呆滞，口中一直在重复那几句话。这是常文远最后的办法，要想程家齐不再回去，必须解决问题的源头—洛靖云，抹去洛靖云的存在，其他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为了病人，也为了他自己，他不允许这次再失败。
但是事情的发展还是出乎常文远的预料，程家齐在之后的几天每天都忍受着脑部撕裂的痛苦，不断重复着“你要杀了他”，但是即使是这样，即使丧失一切，他始终都坚持那个人，是他绝对不能丢下的。他开始变得暴躁，拒绝吃饭，拒绝配合治疗，拿破碎镜子的碎片划破皮肤，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进行无声的反抗。
一个月后，程云山夫妇探视完之后，决定接儿子出院。之前他们也会定期来医院看程家齐，也在听常文远讲他和洛靖云的故事。父母是一种很神奇的角色，他们不能忍受孩子遭受痛苦，但是当孩子下定决心，要用生命来追寻一些东西时，他们又会给予理解。出院的时候，常文远叹了口气，他为程家齐准备了一身漂亮的西装，他专门在网上查阅资料，找最好的西装店定做，是民国时最流行的款式。这套西装花去了他两个月的工资和大量时间，但是他认为值得。从医生的角度来说，把患者治好，对他，对自己，都有好处。但当医患关系结束，面对这个年轻人，常文远只想作为一个朋友把祝福送给他。当自己的朋友要去见心上人最后一面时，怎么能不把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呢？
又过了一个月，程家齐换上了常文远为他准备的西装，梳好了长发，对着镜子扯了扯领带。此时他已瘦骨嶙峋，脸上散发着病态的白，但他毫不在意，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历史的洪流最后一次逆流，把他带往约定之地—1927年4月28日，民国16年，北平。
天空有点灰，伴着细雨，来诉说这场告别。洛靖云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全身被绳子捆着绑在架子上。对于他这种较早加入共产党的，张作霖给予了足够的“重视”，经过了各种重刑之后，仍然没有获得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便决定只好处理掉。雨，轻轻地拍打在洛靖云的脸上，冲淡了洛靖云结在双眼的血痂，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行刑台下有个人缓步走来，洛靖云无奈地笑了笑，这个人，真是怎么都不听话啊。
台下的士兵都认出了程家齐，并没有制止他，全都默默看着，也并没有放下手里的枪。程家齐走到洛靖云面前，用手帕慢慢擦干净洛靖云的脸，然后抱着洛靖云，缓缓吻了上去。
“我找到你了，我来陪你一起死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