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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才走到半路,就看到茅草屋那里,影影绰绰有个人站着,心中竟然生出些暖意。

      突然想起来,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因为娘亲生病一直不好,偶尔听说府里的太太姨娘们常喝参汤,所以身体康健,又听说人参是山里挖来的,就自作主张,跑去旁边山上找人参。

      这怎么可能找到?折腾了一天,一无所获,倒是累得半死,被蚊虫咬了满身的包,头发也乱了,衣服也脏了,袖子还被树枝挂破了一个大口子。

      回来的路上,真是又沮丧,又难过,一路流不尽的泪,又发愁到家怎么和娘说。

      猛一抬头,却发现原本卧床少起的娘亲,正站在茅草屋前,一手扶着墙支撑身体,一手搭在眼上,四处眺望。

      泪水瞬间模糊了眼睛,来不及擦,就飞快地跑起来,叫着“娘”直奔了过去。

      染烟回忆往事,心里百般滋味来不及细想,腿脚已经动了起来,飞扑向茅草屋前,等着自己的人。

      因着娘身体虚弱,染烟每次跑向她的时候,到了近前,都要放缓脚步,再轻轻走过去,以免冲撞到她。
      这一次,也是到了还有一丈左右的距离,就习惯性止住了冲劲。但是,等她的人,却并没像娘一样,站在那里笑眯眯等她走过来。

      等她的人,看她止住脚步,大跨步疾走过来。不知道是因为他腿长还是走的快,染烟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抱住,说:“不哭不哭!小烟不哭!”

      染烟闷着声哭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冷静,想起来兰鸿不是娘,又想起来今日那些小姐们说的话,心里一个激灵,猛地挣扎开他的怀抱,低着头,满脸发烫,无比懊悔。

      其实在奔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清醒地知道,等在这里的,是兰鸿,而不是娘。但是因为有人等在这里,就突然心里酸得如同吃了未熟的杏果,只想冲着这团有些暖意的火苗扑过来。

      “冷不冷?”兰鸿问着话,伸胳膊来揽她。

      染烟赶紧抢先一步,先钻进了茅草屋。心中暗想,今夜里,要离他远一些,以前没有他,自己窝在茅草里,不是也这么过来了么?不能再贪恋他身上的那一点热度,这般下去,等他走了,可怎么办?

      幸好茅草屋里并没点灯,只是因着不够严实,漏了些月光进来。看人看物,都只是个轮廓,倒是省了她掩饰脸上的泪水和懊恼。
      而且,她并没那么多精力去想东想西,趁着现在还不冷,赶紧睡着才好,明日还要早起呢。

      这般想着,染烟一声不吭,在偏离往日睡觉的角落里,找了个地方,躺了下去,闭紧眼睛,想要赶紧入睡。

      “怎么……”听声音,兰鸿应该是关上了门,转身想问什么,却又闭了声。

      染烟在心里默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娘虽没上过学,却能认一些字,知道一点诗词歌赋,只是有限的紧,就不管什么意思,好的坏的,全教给了她。她以前太冷太热睡不着的时候,娘就让她反复背这些诗词歌赋,说只要一门心思背这些,就会忘记别的,很快入睡。

      “小烟……”
      兰鸿却突然开了口。

      “我,多谢小烟那日救了我,我,今晚……就要走了。”

      染烟前一刻还怕兰鸿万一发现她今夜有点异常,问她为什么要离开自己老远睡觉。那可怎么办?难道告诉他,我今天听了别人说,才想起来男女授受不亲,这几日和你太亲近,实在有失……

      却突然听到兰鸿说要离开。这本是理所应当的事,兰鸿只是个陌生的路人,而且要进京赶考的,不离开,难不成还留在自己这个茅草屋忍饥挨饿,席地睡草不成?

      而且,他要走了,也免了自己再被别人非议。岂不是最好不过?

      染烟劝着自己,心里却蓦地空落落地,不知为何就委屈起来。想起这么多年,唯一一个可以平等相待,不用开言前察言观色,不用面对着刻意畏手畏脚伏低做小的人,马上就要消失了,悲从心起,竟然抑制不住想哭。却又不想被兰鸿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就压抑着不出声,努力深呼吸,想让悲意如同空气一般被带走。

      寂静的夜里,染烟觉得自己的呼吸声分外的大,连茅草也不安生,随着胸口的起伏,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响。

      要是这是床褥和被子就好了,就不会像这茅草一般,略有动静就发出很大的响声,即便人不动,也会诡异魔怪一般,突然这里吱吱吱,那里喳喳喳。刚开始的时候,染烟没少被惊吓过,常常睁着眼睛夜不敢眠,一直到天亮。

      因着胡思乱想,压抑在胸口的悲意越来越浓,几乎要喘不过气起来。

      这时,一直安静的兰鸿,突然走了过来。染烟死命装睡,浑身僵硬,连呼吸也努力压抑住。

      没有想到,兰鸿却俯下身子,斜躺在她身侧,长臂一伸,便把她从茅草里挖了出来,抱进了怀里,说:“是不是冷?怎么哭了!我还是明天早上再走吧。”

      染烟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了一通,才抽抽噎噎地说:“那不还是一样要走吗?”
      就这么一句话,抽抽噎噎了半天,也没说清楚,反倒越发止不住哭来。

      兰鸿抱着怀里哭累后安眠的小姑娘,有些难以入睡。

      起初,只是因为染烟救了他,一双小狗般湿润乌黑的眼睛,看起来很是单纯,才会对她和颜悦色,以避在此处,等待解药。

      兰鸿自觉不是心肠柔软的人,他的心,早已经冷硬如石。可是不知为何,却屡屡对这个小姑娘动了恻隐之心。

      或者,是因为这个小姑娘,让他想起那个生母已亡,依附在母妃身边,又因病早亡的十三妹妹?

      或者,是因为染烟,对他莫名其妙的信赖和关爱,救了他,照顾他,想法设法偷馒头给他吃,在他毒发的时候,笨拙又耐心地照料他。

      每次远远冲着他跑过来的时候,看到他,眼睛便发亮变圆,满是欢喜。有时候也并没有这样欢喜,却是唇角微微下弯,瘪了嘴巴轻咬着唇,眉头也会微微抽动。兰鸿就知道她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为难事。

      因为武功好,听力视力都非比常人,就能听到看到她离了两三丈远,就裂唇而笑,小声嘀咕着叫“兰鸿兰鸿”,等到了跟前,反倒会抿了唇。

      这次回京,恐再无安宁,更无退路,兰鸿竟也有些贪恋这暴风雨前最后的时光。这个小姑娘,只怕就是他最后的一丝善念了,竟有些舍不得立马丢手。

      只是,今日里,另外一队人马也来汇合了,再无留在这里的必要。兰鸿有些犹豫是否要不告而别,就偷偷去孟府里找染烟,想着看一眼就走。

      没想到,找到她的时候,也正好听到了那些看似光鲜明艳,却一肚子肮脏心思的小姐们,怎生编排她,也编排自己。

      兰鸿刚刚解毒,本来这几日是不适宜用真气的,却还是出了手。那些小姐们慌作一团的时候,染烟这小丫头,竟然没留下看个热闹,而是一溜烟地同人跑了。

      兰鸿看着她跑进厨房,返身回来茅草屋,召来长生长庚,说:“让长月赶来这里。”

      长生不解地问:“长月不是已经赶往京里了吗?咱们……”

      兰鸿挥挥手,止住他的话,却并没解释要长月干什么。又交代说:“让长奇他们先行一步,我们晚些再出发。”然后走进了茅草屋,随手关上了门。

      解毒不到三日,今日不该擅动真气,兰鸿在茅草屋里闭目运气,打坐练功。屋子外面,长生和长庚感受到了主子的气息,互相对视一眼,皆有些狐疑,却也不敢擅问。

      “娘……”
      怀中的染烟,突然叫了声,语气颇有些奶声奶气,人也随之又往兰鸿怀里拱了拱。

      兰鸿有些哭笑不得,心里想,自己从小长到大,也没哄过孩子,就算那个最得自己宽容的十三妹妹,也从没抱过,连牵手这样寻常兄妹的亲近也没有。如今,倒是在这里哄这个小丫头。

      却突然想到,染烟说她已经十四岁了,其实并不是他心里以为的小丫头。

      可是她太瘦小了,一张小脸,本就没他巴掌大,还瘦的连肉都没有。抱在怀里,感受到的全是她细细的骨头。脆弱地几乎稍微用点力气,就要被捏碎。

      但是那夜,他在冰火之间煎熬的时候,也是她瘦瘦的胳膊和猫爪子大的手,忙来忙去。还使劲抱住自己,像民间的母亲哄孩子一般,又是摸又是拍。

      兰鸿想得几乎想要发笑,面色却不动分毫。今日便是最后一夜了,他对染烟这点慈悲和怜悯,和他即将要做的事情对比,才更可笑。
      他那些兄弟们,要是知道他对一个小乞丐一般的小姑娘动了恻隐之心,肯定要笑他假慈悲装仁义。

      不过那又如何呢?
      那又如何呢。

      兰鸿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紧得惊扰到了她的安眠,抗议地嗯嗯了几声。

  • 作者有话要说:  长生:主子,您怎能为了一个小丫头擅动真气?解毒三天内动了真气,又要多缓几天才能完全恢复……您一向沉稳冷静,怎么会这么冲动……这不大好吧……
    兰鸿:你在教我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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