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番外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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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秦锋&何幸
那一年，他十八岁。
何幸永远忘不了，初见秦锋的那个午后。在军区医院一尘不染洁白到让人局促的走廊上，鼻尖充斥的消毒水气息在那个人出现的刹那仿佛消散得无影无踪，只余下暖融融的阳光味道。
何幸紧张到呼吸都忘了，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招呼，毕竟特别行动队里好几十号人，他上边有小队长，小队长上边还有副队长，秦锋这个传说般的神级人物，他这个青瓜蛋子只在入队的当天远远见过一回，惊为天人。而当天秦锋赶着去军长那里开会，是副队长例行公事接待了他。
最后，还是秦锋主动停下来，在等了半晌之后，确认对面的小队友应该不会主动开口了，他朝愣怔的青少年微微一笑，温和道：“何幸吧，第一次出任务还适应吗？”
他，他，他竟然知道自己，还叫出了名字？？
“适应，适应，适应……”何幸跟个愣头青似的一个劲答应点头，差点儿被自己的舌头绊着。
秦锋见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适应就好，有问题随时找我，办公室认识吧？”
何幸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秦锋应该是有事要忙，见状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队长，是这样温和的人吗？怎么跟传说中的铁血战神，一枪穿透两个悍匪脑袋的描述对不上号啊。还有，他刚刚说的话，只是客气客气吧，不是真的让我找他。嗯，一定是这样的。何幸啊何幸，你可千万别再犯傻。
大山里跑出来的孩子，因为太实在，什么话都当真，闹过不少笑话。现在已经知道区分，不会再轻易逾矩了。
没想到，第二天，他不去就山，山倒是主动找他了。正晨练着，负责何幸这一队的小队长被叫去接了个电话，五分钟之后跑回来朝他一指：“何幸，去队长办公室。”
“你的办公室？”何幸一愣。
小队长伸手在他脑袋上狠撸了一把，嗔道：“发什么傻，秦队长办公室。上回带你去过的办公大楼，副队长隔壁。”
“秦队长？”何幸心猛得一沉，语音都控制不住地颤了起来，“我，我是不是犯什么错误了？我……”
“傻小子，想什么呢？你不是第一回出任务吗，之前报道的时候又没见上，估计队长今天空下来了，关心关心你。秦队长对每个队员都很上心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确实，何幸以后是清楚了，秦锋生活中跟执行任务中完全是两个人，对所有队员都比春风拂面还温柔。对他也是这样，不是什么特别关注。就为这，还失落过好长时间。
可这一回，秦锋找何幸，倒不只是表面上的常规关心。何幸第一次出任务回来，击毙了一个持刀绑匪，昨天是例行的心理辅导。何幸觉得自己回答得非常好，就是因为太好，太完美了，心理医生给出的结论是逃避隐瞒倾向。
秦锋恰巧昨天也去心理诊室找他的好基友，来自美国迈阿密的26岁心理学副教授亚历克斯。亚历克斯是军医世家培养出来的高材生，两个人一起参加过多次国际联合军事行动，还在假期一同去非洲做过救援。亚历克斯这次是来做技术交流的，会待上一段不短的时间。
何幸的情况，原本就应该通报秦锋，正好赶上了，亚历克斯顺势详细地讲解了一番。秦锋多少心里有点儿谱，每一个能进特别行动队的孩子，就算他没亲自见过几回，但背景和经历都是烂熟于心的。
何幸来自西南山区，九岁丧母，十三岁丧父，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需要抚养。这孩子特别聪明又极其自律，能从山里走出来全靠自己。但他原本能够考上顶尖的高校，念军校很可能是由于经济原因，为了挣工资，拼命进特别行动队，也有这方面因素在里边。毕竟，现在的收入，足够他没有负担地供养弟妹上学、生活。
所以，这孩子怕出岔子，不敢说。
果然，面对秦锋，何幸依然是没问题，都很好，谢谢关心，一定好好表现，不给组织添麻烦。秦锋扶额，无奈地“信以为真”。
何幸以为他瞒过去了，队长隔三差五在休息时间喊他去给年轻的亚历克斯教授送文件、收案例只是单纯的帮忙，谁叫他们假期多，别人都有去处，他不是闷在寝室就是训练场。何幸门门功课都拔尖，除了英语口语，所以一开始秦锋有空就尽量陪几次，后来两个人语言水平都有提升，连说带比划着基本上沟通无障碍，秦锋跟的就少了。
何幸的情况不严重，潜移默化中稍稍疏导就差不多了。之后，纯属资本家占便宜，毕竟又乖又聪明又能干的小孩，谁都喜欢。秦锋阻拦过几次，何幸自己倒是愿意多学多干，他也就不再干涉。
初始，何幸挺羞愧的，拼命恶补听力口语，就怕自己耽误了队长的休息时间。可当他真的进步到可以独立跟亚历克斯沟通，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失落，非常莫名其妙。
如果不是那次意外，他可能永远都会莫名下去。那是在亚历克斯离开前的欢送宴后，送喝多的美国佬回酒店，无意中听到惊天秘闻，何幸才后知后觉，有点儿开窍，自己到底为什么失落了。
欢送宴当晚，秦锋在北京出差，没赶回来。亚历克斯第二天一大早的飞机，注定是见不上了。热情奔放的西方情种估计是压抑太久，离别在即连个告别都没有，异常失望，把自己喝得爹妈都不认识。
回酒店的路上，亚历克斯哭了一道，鼻涕眼泪糊满脸，嘴里不停地嘟嘟囔囔英语。何幸的水准，好好说慢慢讲还勉强能应付，这种情况下，就跟听鸟语差不多。还好，最后，最重要的几句，他说的是汉语。
亚历克斯说：“秦锋，你就不能考虑考虑我吗，除了不是东方人，我连变性都可以做到。”
他说：“你们这里不会接受的，跟我回美国吧。那里也可以有事业，还有爱情。”
他说：“对自己好一点，你太累，太孤单了……”
那一夜，何幸绕着基地跑了一整个晚上，他是凭借着出色的身体素质和耐力拼进特别行动队的，但这种强度，还是吃不消。
第二天，愣是累得一天没起来床。幸好是休假期，何幸顺势躺了一天，躺明白了，他跟他们不一样，他不喜欢男人，可那个人如果是秦锋，他可以。
山里的孩子，单纯见识少，但也勇敢执拗。第二天爬起来之后，何幸开始认真执行他的追人计划，直到最后将人追到手，他都不敢回想，最开始，自己是怎么长出来这么肥的胆子。
他和秦锋之间差距太大了，云中月和树下泥的区别。
何幸压根没期待秦锋能回应他什么，只是跟块胶皮糖似的，利用一切机会，出现在秦锋身边。反正他时间多、勤快、能干。
远远看着的时候，那个人身边总是热热闹闹，走近了才发现，他对自己是真的狠，真的孤单。秦锋除了工作，几乎没有其他任何消遣。只有他那个调皮弟弟偶尔来基地找他玩，秦锋才会露出一点点发自内心的笑容。可惜，秦司令不允许小儿子打扰哥哥工作，两个月才让来一回。
就这样，能做多少做多少，不被撵走就好，何幸的要求非常低。即使是这样，还是很快就被发现了端倪。秦锋给他留了面子，没有戳破，只是刻意回避。
何幸这时候才发现，说没有期待，说不求回应，都是放P。被拒绝的感觉，太痛苦了。可他无能为力，这种不对等的追逐，人家不给机会，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总不能不要脸，死缠烂打吧，尊严和骨气他还是要的。
副队长退役前，跟大家来来回回喝了不少顿。最后一次，很少出席这种场合的秦锋也来了，距离何幸最后一次摸到人影，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见不着的时候，还可以忍着，强迫自己不去打扰。可朝思暮想惦记的人近在眼前，看得见摸不着，甚至要懂事儿地躲远点儿，孩子心态崩了，喝得东倒西歪，吐得天昏地暗。
秦锋只喝了一点儿，状态最好，喊来几个战士挨个把酒鬼都安置妥当，最后只剩下他和何幸。
白净俊秀的青年脸颊泛着粉红，已经吐无可吐，明明脑袋昏沉得不像样子，偏偏晕不过去也睡不着。什么酒后断片，都是骗人的吧？
何幸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盯着秦锋，突然哭得撕心裂肺，委屈得不像样子。哭了好半天，才打着哭嗝，断断续续道：“我，我是东方人，也不行吗？”
说完就跟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只待宣判的犯人似的，头低得不能再低，等着最后板上钉钉的那一下子。
低了太久，脖子僵得动不了，就在何幸以为他连句正了八经的拒绝都不配得到的当口，那个人温柔地扶起他，轻声道：“行啊。”
这一夜后来怎么回去宿舍的，还说没说其他什么醉话，何幸确实断片了。但这最最关键的一句，他算刻在脑子里，挖都挖不掉。以至于向来一言九鼎的秦队长过后后悔自己在酒精作用下的不理智，想要反悔，想尽各种办法苦口婆心地劝小朋友冲动是魔鬼回头是岸，然而，并没有一丝用处，何幸咬死不松口，答应过的，就必须兑现。
于是，十九岁的何幸，有了男朋友。
这时候，他才真正了解他家秦队长到底有多好。不仅仅是对所有队员无微不至春风化雨，对工作尽心竭力精益求精，对亲朋好友尊重爱护敬老慈幼，还有，对男朋友简直宠到令人发指。
何幸从小苦到大，对一切奢侈浪漫的形式都有些骨子里的抵触惶恐。于是，秦锋小心翼翼地保护着青年的自尊，在忙到惨无人道的工作中尽量抽出空闲，带他爬山打猎，赶海摸鱼，玩一切何幸擅长又适应的娱乐活动。只在节日或是纪念日，才会偶尔吃顿浪漫的晚餐，看个电影，送礼物也多出自用心的手工。
何幸以前连想都不敢想，恋爱太好，生活太棒，除了不能够公开之外，简直完美。他自己无父无母无所谓，但为了秦锋，这点忍耐不值一提。曾经他以为，自己直白的名字中包含着父母的朴素祝福，但他辜负了。如今看来，何止幸运，他根本就是幸运到中了空前绝后的特等奖。
如果生活就这样平淡而幸福地走下去，何幸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然而天不遂人愿，见不得人间圆满。
一次边境打击偷渡的任务中，虽然行动成功，但两名年轻队员在秦锋眼前一死一重伤。回来后，他平静地安抚家属善后，理智地做了总结汇报。一切看起来都按部就班，一如既往。只有何幸知道，秦锋开始焦虑、失眠，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严重到吞下最大剂量的安眠药也无济于事。
何幸心疼得要命，无数次劝慰：咱们休假治病，再不济就退役休养，无论什么情况，我都陪你。秦锋每每只是沉默地摇头，宠溺地揉着何幸柔软的黑发，不说话。
最后，束手无策，何幸给亚历克斯打了电话。
原来，不是突发，是复发。
原来，亚历克斯在中国的半年，交流只是掩人耳目的官方说法，他是来替秦锋治病的。
原来，连离开前的酒后吐真言，也是他无可奈何下的刻意为之。
何幸难过得恨不得所有痛苦以身替之，一直以来那个人都是保护所有人的角色，他想保护他一次，却做不到。
任凭如何挣扎抵抗遮掩，由心理引发的疾病，最终都将反应到生理上。秦锋的不在状态很快被他父亲知晓，秦司令以雷厉风行的手段调查，将缘由锁定在一段“见不得光”的感情上边。
他坚韧、强大、完美的接班人，出类拔萃引以为傲的儿子怎么可能犯错，这种可耻且多余的岔头，必须剪掉。
回家前，秦锋答应何幸，会如实地将病情跟家里说清楚。
他说：“何幸，对不起，我隐瞒了你，怪我吗？”
他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
何幸想回答他：“怪你啊，怎么会不怪呢，什么事都自己扛，你把我当什么？”
他还想说：“大不了我们退役，一起回老家。我偷偷攒了不少钱，不仅够养弟弟妹妹，也能养你。”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我等你。”
何幸以为，他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很多很多的机会，把他的想法，他的计划，他的爱，一点一滴，慢慢说给这个人听。
……
可他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番外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