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户飞出金凤凰》春风来袭

59、第五十九章

　　他愧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耿夫人死后数日停灵，乾祐帝从私库拨银两万两，着内府司隆重举办丧仪。乾祐帝却一次都未踏足耿夫人的灵堂，他没有勇气面对耿夫人的灵柩，在生死面前，他这个九五之尊，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耿夫人下葬迁入皇陵当日，乾祐帝下旨，耿夫人追封皇后，灵位置于太庙左殿供奉，享后世帝王祭拜。
　　当朝皇后尚在人世，哪来追封一词。

　　朝臣们对乾祐帝一意孤行的作为，极度劝谏，然而，乾祐帝一意孤行，执意追封，一下引起朝臣们的共愤。
　　德高望重的杨邠死后，乾祐帝没给死去的人体面，史弘肇死后，乾祐帝只是安抚，也没给体面，反倒一个无足轻重的耿夫人，一无诞育子嗣，二无母族建功立树，唯一的兄长，胆敢残害皇家子嗣，为了替侄女报仇，不惜排挤追随乾祐帝多年，劳苦功高的薛将军，这样一个魅惑君王的妖妃，岂能追封皇后。
　　劝谏的折子，堆积在案头，乾祐帝连看都懒得看，直接让人丢了出去。

　　乾祐帝心烦不已，耿夫人去世，他一连数日悲恸至极，溢于言表。可朝臣们丝毫不顾及他的情绪，一味的阻拦。御史见乾祐帝迟迟未阻拦礼部筹备丧仪，跪在勤政殿前，执意求见。
　　乾祐帝正想找个人倾诉，便宣了御史进来，不成想，御史进来后，先是说起耿夫人的兄长，亲手斩杀乾祐帝的手足兄弟，大义言辞，“耿勇杀的，那可是皇子，正宗的皇室血脉，耿勇死有余辜，耿勇之妹，何德何能，又有何脸面，以皇后之尊，享受后世帝王的祭拜。”

　　乾祐帝本想诉诉苦，希望御史不要对追封一事太过反对，不成想，这御史一丝转圜余地都没有，气的乾祐帝将他轰了出去。
　　乾祐帝想补偿耿夫人，给她死后殊荣，却不曾想，朝臣们极度不满，乾祐帝积压的朝堂事务，陷入停滞的状态，乾祐帝一直想要派大军，讨伐郭后虞，都暂且搁置下来。
　　这一次，乾祐帝真正领会到，什么叫孤立无援。
　　耿夫人的死，不仅让乾祐帝心里难受，还让乾祐帝为自己不管不顾的追封行为，打了脸。
　　追封一事，就这样在乾祐帝和朝臣们僵持中，搁浅起来。

　　皇后近日明显懈怠宫务，耿夫人的丧事，她无暇打理，仿佛受了很大打击，自传出追封的消息，她就闭门不出。
　　皇后撂了挑子，若是以前，乾祐帝早就发火了，她这个皇后，不想当了，就让贤。
　　然而，乾祐帝这些日子被朝臣几番劝谏夹击，终于歇了耿夫人追封为后，享后世帝王祭拜的心思。

　　皇后此时罢工，他置气般想，既然皇后不想处理宫务，索性收了她的宫权。
　　乾祐帝派了好几个资历深老的女官过去，然而，耿夫人的丧仪，不管因前朝反对过旺，还是因着皇后娘娘撒手不管，总之，办事的人着实有些力不从心。
　　乾祐帝想给耿夫人一个隆重体面的丧礼，却因追封一事弄巧成拙。

　　宫中墙头随风倒的迹象，比普通百姓家要明显的多，谁会费心操办一个被朝臣们弹劾，闹得鸡犬不宁，且还是个被数次弹劾的如夫人丧事。
　　正逢寒冬，宫人们守灵，早就冻得够呛，盼着耿夫人早日下葬。
　　尽管之前乾祐帝拨了私银，准备的很充分，因皇后削了宫权，撤了不少人手，下葬时候，有些差强人意。
　　乾祐帝焦头烂额，抽调了几批人过去，勉强维持住乾祐帝宠妃的颜面。

　　皇后被收了宫权一直养病不出，乾祐帝懒得理会，尽管让耿夫人享后世帝王祭拜的举动，打了皇后脸面，但这皇后，也忒不识大体，这个节骨眼上袖手旁观，合该养病不出。

　　皇后是真的病了，本来以为耿夫人死了，她的处境会好些，可乾祐帝一点脸面都不给她这个嫡妻，让她颜面无存。
　　心灰意冷，也只是刹那间，宫妃中，不乏看她笑话的，她执掌后宫，本就颇费心思，平日里处事稳重，也能得乾祐帝几个看重，平衡宫中的杂事，不知费了多少心思。
　　耿夫人一死，乾祐帝便跟失心疯般，想要追封耿夫人为皇后，似乎忘了，她这个乾祐帝的嫡妻，尚且活在人世。

　　乾祐帝所有的耐心和包容体谅，都给了耿夫人，自以为乾祐帝已经给她一国之母的尊贵，还有什么不满的。早就忽略了，再尊贵的女人也需夫君的爱护。

　　郭后虞的现状极其艰苦，即便乾祐帝这些日子，顾不上讨伐他，他的日子，也很艰难。
　　祖父给他留下的财产，早就折成现银，打了两场仗，便花光了。
　　存悠近日送来的银子，估量着，能用一个半月，打仗，处处用银钱，若无雄厚的银两支撑，着实不易。

　　好在存悠，来信告诉郭后虞，她种的白叠子，长成了，这东西，去了籽，十分柔软，这些日子，天越来越冷，这白叠子，手摸上去去，就觉得暖和。
　　存悠忽发奇想，若做成被子，或者冬衫，该多暖和。和存悠的来信一同送来的，一个包袱，里头压得实实的一张白叠子，展开来，竟有半张榻大小，这是手巧的妇人，将白叠子打散了，铺到一起，做成这么大的一张。
　　郭后虞摸了摸，的确很柔软，摸上去手便觉得暖和。

　　存悠说，白叠子种子十分稀少，今年只种了多半亩地。
　　从去年开始，存悠便让海船多带着种子回来，但因每次出海时节不合，一直没有带回种子。
　　存悠跟郝先生一样，很看重这个白叠子，悉心打理，也只得了半亩地的种子。
　　郝先生说明年换块地种，能多结一些花絮，也能多得些种子。

　　这样下去，大后年便可让每户人家，做一条被子，五年内，能让郭后虞统治下的百姓，都穿上白叠子做的冬衣。
　　五年，好一个五年，若能用五年的时间，给百姓一个安稳，该有多好啊，郭后虞不由得激动起来。存悠真是他的贤内助。
　　他想存悠，也想他们的儿子，存悠生下的儿子，出生便过继给存悠的兄长，因怕乾祐帝对郭后虞斩草除根，他们的儿子，不敢冠郭姓。
　　存悠来信，这小子已经半岁多了，这信，一个月前就从存悠那发出来，又辗转了半月才到他手中，可见，世道早就乱了，寻常人家，不敢出门，整日关紧门户度日。
　　儿子现在都会爬了，郭后虞看着存悠捎来的儿子坐着的画像，小小一团，真是稀罕人。郭后虞越发想念存悠母子。

　　存悠生子时的艰辛，一字未提，没人知道，存悠九死一生才生下儿子，也没有人知道，存悠疼得咬牙时，是怎样的无助，更没人知道，存悠多么希望郭后虞陪在身边，然而，存悠知道，郭后虞不能陪她，他还有更广阔的事情要做，这些辛苦，存悠只能自己扛，儿子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做。

　　战事当前，郭后虞每日都提着脑袋度过，存悠自然只报喜不报忧。
　　攻城的艰难，郭后虞只能压在心里。他不能回去看他们母子，闲暇时，郭后虞望着远处出神，这世道，乾祐帝统御不了，便由他来！
　　存悠将出海带回来的东西，倒腾了两回，赚了四万两，这可是存悠第一次独自经手这么大笔银钱。
　　冬日将近，炭石矿的生意，也很火，郝将军自告奋勇，替郭后虞守护炭石矿。
　　李冒，在乾祐帝在京城的诸事，传进济州地界，便存了私心，不再如实秘密上书乾祐帝，郭后虞在济州的商船内情。而是替郭后虞敷衍着。
　　济州地界，郭后虞老巢所在，一切安稳。

　　李冒在龙虎卫时，跟贾悍要好，对贾彪也了解些，贾彪是个耿直的，只会听令行事的，从不变通，这性子，在御前当差，按理说，应是十分稳妥的，却因乾祐帝一己之私，送了性命。

　　因贾彪一事，李冒对乾祐帝的忠心，心里开始动摇，乾祐帝敢做不敢当的行为，李冒打心眼里看不上。若有一日，不巧被乾祐帝当了替罪羊，全家都跟着倒霉。
　　李冒对乾祐帝的忠心，动摇消减不少。
　　郝将军关照郭后虞名下的炭石矿，有意瞒着李冒，李冒其实知道些，也懒得深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乾祐帝之前，只说了让李冒盯着郭后虞的海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
　　炭石矿的出息，存悠安排心腹，陆陆续续送了过去，供给到位，郭后虞才能招兵买马。

　　源源不断的银子，让郭后虞有了坚强的后盾，郭后虞不由得再次庆幸，存悠出身不高，但行事稳妥，最重要的是，存悠很懂生财之道。
　　大抵是存悠当初立下了三年自由身之约，觉得归家后用银钱的地方甚多，激发了存悠对余生日子的期待，更是生财有道，早就挖空心思赚银子，有银钱傍身，仿佛更有底气，银子，谁不稀罕，自然多多益善。

　　存悠因总想着点为日后多赞点傍身银子，开始动了赚银子的心思，从最初小试牛刀，收获颇丰，给了存悠信心。后来，存悠跟在郭后虞身边两年，逐渐增长的阅历心机，早就如同磨砺锋利的刀，存悠只消看一眼，便能琢磨出，南北异货的东西，倒手能卖多少银子。
　　存悠从小门小户出身，到见识颇广，两年的功夫，蜕变的惊人，经商多年的老手都自愧不如，的确让郭后虞惊喜且得意了一把。贤内助，当如此！

　　京城中，处理好耿夫人的丧事，朝中气氛陷入一片低沉，再无人奏请与乾祐帝政见不和的事务，仿佛一下子和乐荣荣起来。

　　朝中安稳，此刻乾祐帝总算腾出手来，派人征讨郭后虞，乾祐帝想起薛将军，薛将军追随他多年，在乾祐帝发动宫变时，就一直跟着他，忠心耿耿。
　　尽管出了耿娘子一事，暂时削了薛将军职位，但薛将军忠心可嘉，是乾祐帝的心腹，让薛将军率大军讨伐郭后虞，他放心。

　　然而，乾祐帝派人传旨，召薛将军进宫，才得知，薛将军早在半个月前，带着独女，游历去了。
　　薛将军闭门谢客数日之久，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早就带着独女，出了远门。
　　薛将军对乾祐帝寒了心，这次离京，家人，他只带了女儿。
　　府中的曾经宠爱的妾室，因发妻的死，他迁怒了妾室，自此以后，妾室是生是死，他都不管了。
　　休弃妾室，甚至，连休书都不用写，这么多年，他给妾室的银钱，足够她好吃好喝几辈子的。

　　薛将军离开前，将府中家产变卖了，只留了六百两，给府中仆从作为遣散费用，府中下人们，都放了身契，让他们各奔前程。
　　这薛府，自此就散了。

　　跟随薛将军多年的下属，薛将军一一安排了后路，府里的府兵，也都遣散了，想要回乡的，给足了盘缠，想呆在军中的，薛将军引荐着，去了别处。
　　还有几个跟薛将军同生共死的属下，怎么都不肯走，非要跟着薛将军，将军去哪儿，他们就去哪儿。
　　旧情难却，薛将军带着这几人，一同走了。
　　走之前，薛将军都没有去见那妾室一面。

　　发妻的死，给他的震撼，难以言喻，薛将军骤然发现，原来，所谓的宠爱妾室，都是心里跟发妻较劲而已，想要借宠爱妾室，让发妻寻他，哪怕是闹一场。
　　发妻死后，他忽然发现自己用错了法子。想要发妻改了脾气，却等来发妻的死讯，无人知道，薛将军心里的悔，曾经一时贪个新鲜，心里想的，还是发妻一人，然而，这话，他再也无法对发妻说。
　　一时新鲜，一时新鲜，换来的，却是后悔终生，薛将军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大的嘴巴，活该他如此，孤独终老。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一没对那妾室问罪，二没给她留话，余生漫长，任何女人，都不值得他费心了，他想要费心的女人，已经死了。
　　发妻葬在薛家的祖坟，因获罪，没能好好安葬，不起眼的一个土包，将发妻埋葬在地下长眠。薛将军瞬间老了，发妻留下一个女儿，他仅有的一丝血脉，薛将军蹲下来看着女儿，女儿肖父，和发妻长相不同，没有发妻温婉贤淑，倒是生了副和他九成相似的面孔。
　　这是他们夫妻，在世上，生命的延续，也是发妻留给他最后一点念想。
　　如今，只希望，来世，跟发妻，再续前缘。那时，他一定早早的发现自己的心意，再不稀里糊涂的错过。薛将军牵着女儿的手，出了府门。

　　薛将军的妾室，听闻夫君出了院门，院子里看守的人，也撤了，这才放了心，觉得自己躲过一劫，夫君没有怪罪她就好，等日后将军回来，她再小意温存些，时间久了，将军定会原谅她。
　　此刻的小妾，还有些自得意，将军与他发妻，早就没了情谊，发妻死后，都没有厚葬，也没追究她的罪过，可见，将军是喜欢她的，出事后，没有责罚她。
　　薛将军没有责罚小妾，小妾心里窃喜不已，薛将军出门后，她心情放松，日日捣鼓胭脂水粉，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等待薛将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