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户飞出金凤凰》春风来袭

119、第一百一十九章

　　王浩晟当着父亲面，本不敢说实话，可看见陈叔一副他若不肯如实说来，大有撒手不管的意思。这才一五一十的说，前些日子，有人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把一个死去老人的户册改了名字，没有在亡者册子上记录死亡。
　　不过是个死人，谁会在意，收了一百两，他有些忐忑，过了几日，也没人问，如同没这事一样，王浩晟放心了。
　　过了几日，那人又给了他五百两，同样，将附近村子死亡的人，都换了名字，久而久之，就换下来不少人名。
　　如此一来，暗中屯的兵将，便可隐匿在京城附近，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只不过，这内情，王浩晟并不知晓。
　　因怕上头查，那人一次给了王浩晟两千两银子，让他抹平记录。
　　王浩晟不敢接，这人没完没了，老是找他帮忙，附近村子哪里有那么多的死人。他本想推了，谁知道，这人扬言，若不办妥当，就将他受贿一事张扬出去，王浩晟顿时怕了，这人翻脸后，很快便赔罪，又好言相求，王浩晟不得不帮，想出个歪点子。

　　这歪点子，是王浩晟冥思苦想了好几日，才想出这么个混淆的法子。
　　很少有人查看的户籍册子，他以为，不过是加点人，以往有流民安置时，也曾加过。事后，没人见有人来查，他才敢这么大胆。
　　陈上书问他，谁给他银子，王浩晟支支吾吾，给他银子的人，是在暗娼遇到的，是他常去的地方，偶遇的，一直喊那人赵大哥，连他的名字，都没问清楚。
　　名字倒是不重要，此人恐怕留了名字，也是假的。
　　王浩晟父亲听闻儿子常去暗娼，脸上一红一白的，当着陈上书的面，觉得王家的脸面，都丢尽了。他压下怒火，恨恨的瞪了王浩晟一眼，只等着贵客走后，再惩戒王浩晟。

　　陈上书问出来些线索，片刻不敢逗留，赶紧求见新帝，禀明情况。
　　郭后虞心想，不如借此机会，放王浩晟出去，外人只道郭后进替舅兄求情不成，反而陈上书求情，他网开一面，一来将王浩晟放出来，总比刘崇再收买个人好。放在明处的眼线，总比揪出个暗桩省事，二来，让郭后进早早认清王家人嘴脸！

　　陈上书求情的第二日，王浩晟官复原职了。
　　消息传到王家耳中时，王浩晟正在祠堂跪着。他已经跪了一夜，膝盖都疼的发麻，没了知觉。官复原职的消息传来，他才被放出来。
　　王家人十分感念陈上书，厚礼酬谢，为此，对郭后进更是有了怨言。
　　王浩晟这事，哪有郭后进想的那么复杂，分明是他没有尽心，还不如陈上书个外人尽心尽力。
　　能让王浩晟官复原职，看样子，新帝郭后虞心底对王家人，没那么记恨当初的悔婚之辱，想到这个，王浩晟的父亲，仿佛吃了个定心丸，之前儿子罢职时的惶恐不安，顿时消减了。王家门生众多，真是受益匪浅！

　　王家老爷子，王山长，隐隐觉得不对劲，孙子官复原职的太快了，按常理说，怎么也得等一旬，脱罪后，才能官复原职。
　　可他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劲，只是心里越发猜不透新帝的想法。

　　王浩晟因陈上书求情，官复原职，这事传到王家二姑娘这里，她心里空落落的。

　　王家二姑娘对郭后进也有些抱怨，但她忍住了，郭后进即便不替胞弟奔走，那也在情理之中，郭家被抄家杀头的时候，她就看出来，郭后进骨子里，有丝丝缕缕的懦弱。
　　懦弱的根源，来自当时郭府满门抄斩的后怕，若当时，他没有听祖父的话，投奔郭后虞，那么，郭府男丁们一个不留，郭后进自然早就尸骨无存了。
　　郭府大丧时，郭后进没能送祖父和父亲最后一程，祖父早有交代，没有郭后虞准许，不许他私自回京。
　　郭后进不是心性薄凉不回京奔丧，而是去了京城，命就丢了。当时，郭府的处境，多么凶险，多么绝望，多么无助，王家二姑娘感同身受。

　　王家二姑娘其实，能理解郭后进，生死在前，没有几个人，能做到镇定自若。郭后进自此胆子小了很多。
　　太了解郭后进，故而，对他并没有报太大的期许，她做了准备，准备递牌子进宫求见皇后。她本意想保住王浩晟平安，官复原职，她倒是没想到。

　　没想到陈叔求情，郭后虞给了几分颜面，胞弟官复原职，这一切，仅仅几日功夫，王家二姑娘却觉得过去了许久。
　　郭后虞原本没有想过，让王浩晟做靶子。
　　若王家二姑娘的胞弟，郭后进的小舅子间接死于算计之中，郭后虞了解郭后进这个心机不足，厚实有余的堂兄，他知道真相后，往后余生会一直愧对王家。

　　虽说王浩晟并不无辜，但过扯进算计中，自然不会全身而退。
　　罢官后的王浩晟，凭借王家多年积攒的人脉，虽不做官，也能混个体面，这算是给郭后进留了情面。
　　毕竟，当初，王家二姑娘也曾跟着郭后进千里迢迢来济州避难。患难夫妻，情分要比旁人更深厚些，但是，王家人不识好歹，就别怪郭后虞心狠。
　　郭后虞收拾王家人的时候，顾及郭后进生的岳家，有些放不开手脚，真到了那一日，郭后进若舍脸跪求，他如何能拂了堂兄的面，总不能眼瞅着嫡妻的胞弟送死。

　　如今陈上书出面料理此事，算是间接将郭后进摘出去，最好不过了。
　　王浩晟因革职了数日，已经有人重新开始整理核对账册，故而，郭后虞将王浩晟调了出去，负责京城东街的治安。算是平调，不升不降。
　　革职后，这么快起复，王浩晟心里早就一改颓唐，心里还有些隐隐得意，王家门生多，一旦出事，还真给足了襄助。
　　京城东街住的，大都是权贵，负责京畿治安，如此重要的职位，交给王浩晟，许是看在陈上书的情面上，给了王浩晟份体面的差事，可见郭后虞对王家人并不记恨，大有十分看重之意，如此一来，王家人倒是因祸得福，在朝堂上，存了几分颜面。

　　王家二姑娘隐隐觉得不对劲，可她说不出哪里不对劲，趁郭后进上朝的功夫，回了趟娘家，跟母提起此事。
　　母亲说，是陈叔的功劳，说王浩晟不适个干当精细活儿的主，恰好主管东城治安的，叫瘦三，回乡娶亲去了，让王浩晟暂且担任。

　　瘦三可不是回乡娶亲去了，而是去了崇州地界。
　　近日得到消息，刘崇不知什么渠道，买了不少马匹，都是好马，瘦三非常眼热，他借成亲的借口，去崇州附近，趁着往崇州送马匹的人还未走远，瘦三想收揽会养马训马的人，跟他回京。
　　还有，若能从边境弄来些好品种的马，繁育下一代，几年功夫，郭后虞的马匹，也能培育出良种！
　　瘦三去这一趟，只带来几个心腹，扮做卖马料的，去了崇州边界。
　　瘦三几人浑身散发着马厩的味道，他在马厩中混了两日，就为了这一身的马味儿。
　　常年跟马打交道的训马人，隔老远就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同是养马人，自然容易熟路起来，瘦三几人刻意装扮，成功的避开刘崇的耳目。

　　在崇州附近转悠了六七日，一个沉默的训马人引起瘦三的注意。这人姓管，是锦绣马场的人，平日都叫他老管，无人知道他名字。
　　这人训马很有一套，只是，性子闷，不爱说话，不光不爱说话，时常被管事冒领了功劳，也不争抢。他性子倔，不肯服软，数次当众跟管事顶撞。

　　若不是他养马养得好，早被管事轰出去了。管事留着他，并不重用，只给他个容身之地，能吃饱饭而已，每次得了赏赐，都没他的份。
　　锦绣马场带来的七十匹马，崇州派人收了，其中有几匹马病了，老管直接将病马拉了出来，这一举动，惹怒了马场管事。
　　这病马看着并无异常，能跟好马一样，能卖二十两银子，被老管单单拉出来三匹马，一对比，明显看出是病马，一下子少卖六十两银子。
　　这三匹病马，眼瞅着不能跋涉，能按好马的价格卖出去多好！

　　老管偏偏将病马挑出来，这几匹病马，显然带不回锦绣马场，留着何用，谁留下照顾这几匹病马？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几匹马定会死在半路。老管这蹶子，就是不听话，非要将这几匹马单拉出来，说不能坏了马场的信誉。
　　交接完马匹，等崇州的人走了，管事动了怒，指着老管骂了一通。
　　看在老管养马的能耐上，不再计较三匹马的价格，让老管丢下这几匹病马，尽快回锦绣马场。
　　谁知道，老管不同意，不肯丢下病马。
　　几匹病马而已，管事办完差事，还等着回去跟主子复命呢，老管不肯走，他知晓此人的倔脾气，只留下一句，随你！便带着人走了。

　　马场管事走时，竟一个铜板也没给老管留下。
　　到了第二日早上，老管的马，病得更重了，都快站不起来了，还被客栈的伙计撵了出来。马厩也不让病马待了，说怕传染给住店客人的马。
　　老管带着三匹病马，出了客栈。
　　看着其中一匹马儿都站不稳了，躺在地上，鼻子噗嗤噗嗤喘着气，老管找来两个木棍，将马儿绑在上头，艰难的拖着它，带着另外两匹病马，离开了客栈，去了一处空旷的地方。

　　老管眼中的无助，明晃晃的。这三匹都是好马，奈何生了病，被管事抛弃了，让其自生自灭。他想买些草药给马儿，可是，他摸遍了口袋，没有一个铜板。

　　也是此时，瘦三来到他跟前。
　　瘦三并不是十分懂马，只是，看着老管对着奄奄一息的马儿，眼中的惋惜无助，瘦三知道，这人是个爱马的人。
　　他来崇州附近，本打算结识训马人，想带回京城帮助骁翼营训马，但他没有遇到合适的训马人，马队都是成帮结派的，瘦三心想，来了一趟，没买到好马，白来了崇州一趟。
　　没想到，临走前，倒是遇到一个对着马儿落泪的人，走近了一看，竟然是前些日子引起他兴趣的养马人。

　　这人不管会不会训马，都是个惜马的。
　　看这境地，似是无处可去，没准能跟他回京城，也算不枉此行。瘦三上前，问老管，“这马儿，可还有救？”
　　老管见人来问，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这几匹马，得了软骨病，因为要送来崇州，马儿被关在马舍里已经两个月了，送来崇州的途中，担心这几匹烈马嘶鸣，用黑布盖着，生病是因长时间不见光导致的。
　　他自己就能医治，在饲料中加些草药，用当归，石决明，食盐，牡蛎粉绊在饲料里就行，

　　三日就可痊愈，但管事不肯，一来牡蛎粉不便宜，二来，来崇州送马，马场来了三十几号人，就为等这三匹病马，拖延三日启程，管事带着银票，岂敢拖延时间，老管的话，简直的天方夜谭。

　　别说等三日，等一日都不行。
　　老管虽然养马有一套，但不能让几十号人等他，听闻老管舍不得病马，管事当即撂下老管，第二日大早，管事就带着人走了。
　　管事走了，老管成了没人管了，这几年，老管都没有自己出过门，骤然被丢下，茫然不知所向。老管生无可恋的模样，让瘦三想起曾经的自己。
　　孤独感，仿佛一下将瘦三拉了回去，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郭后虞，自此死心塌地，誓死相随的，瘦三记不清了。不过，想到曾经自己的无助，瘦三决定，帮一帮老管。

　　瘦三按老管说的，买了药材来，跟老管一起，宿在野地里，点了堆火，看顾病马。月朗星稀，虽然老管没有说一句感激的话，但他心里，记下瘦三的恩情。
　　就这样，白日，瘦三去买些东西吃，夜里，就这样守着这三匹病马。
　　然而，第二日，这马儿并没有如老管说的那般，好起来，而是看起来，更厉害了，原本，只有一匹马走不了路，今日，另外两匹马，也有倒地不起的倾向。

　　可是老管坚持不肯放弃这几匹病马，他自己不喝水，也让马儿喝干净的水。
　　就是因为马场管事给马儿喂了脏水，才让这几匹烈马因长时间不见光而发了病，不然，收马那日，这几匹马不会病倒。
　　尽管这三匹马看着就要断气，瘦三仍然陪老管等着，一日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