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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章 ...

  •   赵柘带我在苍城转了一圈,从北到南,从无妄关到邯潢口。

      苍城的中心地带尤其繁华,高楼大厦没日没夜的亮着灯,人也没日没夜地拼搏。

      此时路灯灭了,天边已经泛起清光,道路中的车依然川流不息。走在街上的人们面色各异,这边欢喜那边愁,可见人不是活在环境里,而是活在心境里的。

      还是长老们常讲的那句话——人若不为形所累,眼前便是大罗天。

      说到底就是能量磁场,“空性”功德无量无边。悟解玄妙者,自利利他终不竭。

      若将低能量比作一支箭,面对空性它连靶子都找不到。

      一个人眼睛瞎了,仅是器官的损坏,如若碰到发达的医疗手段将其治好,他仍能通过双目去看,正是因为自性不坏。

      问自性在哪?拿不出来,但当下就是。它本无,故不生不灭;它真空,却能生妙有。

      当了知六尘本为幻,真空不空、妙有非有,是故无所住,即是本心、即是佛国。

      赵柘边开车边跟我讲有趣的经历,刚认识他时,他说话我很少搭茬儿,现在坐在一起还真聊得来,等回到七系天都亮了。

      “你俩可回来了!”任双端着饭碗出来,趿拉的拖鞋也跑丢了,眼睛唰一下定在赵柘身上:“你刮哪了,咋还见血了?”

      我这才看见,赵柘右手臂内侧有道伤口,周围是一片刮痕,渗出的血已经凝固。

      赵柘不在意地摆摆手,上楼去换衣服。任双转头问我,我告诉他兴许是蹭木船上了,又把“兄弟捞酒戏五哥”之事简单地跟大家讲一讲。

      他们笑得前仰后合,又七嘴八舌地抖搂张丰五的往事。

      据说他五十多岁时已然成为饱有经验的嫖客,在十里八村浪得出名,论此道就没有比他更懂的,可以说跟赵柘旗鼓相当。

      那些年苍城有一处顶好的风月场所名为“熏月院”,张丰五有事没事就泡在里头,比回家还勤。

      熏月院内人才辈出,嫖门大师张丰五相中一位叫苏琼的名伎,最次一天去两回,一回待半天,只要苏琼陪,剩下谁也不行。

      他又听曲儿,又与红粉佳人吟诗作对,有钱就花,没钱就借着花,反正都得花在苏琼的屋里头,用张丰五自己对苏琼的话来说——我真是掏心掏肺对你好!

      可他这副心窍被迷的死相,惹得妻子很不愉快。

      听说张丰五的正房妻子彪悍得令诸多男子闻风丧胆,但通情达理,她允许丈夫出去摘野花尝新鲜,养野花却不能够,所以张丰五和苏琼的事一经传开,妇人怒火中烧。

      除此之外,苏琼也不愉快,张丰五占用她大把时间,使她无法接待心中的目标客人了,此人正是七系最风流的一位爷——赵柘。

      “她喜欢老赵的理由很简单。”任双掰着手指说:“有钱有颜还有权。”

      论这几点,张丰五确实比不上赵柘,但他在钱财方面真没亏待苏琼,更别提容颜了,赵柘岁数得大他几百来回,偏人家签着九令就是不老,怎么看都是三十左右的小伙。

      “老赵出手大方,条件又优越,不止熏月院也不止苏琼,大把的名伎都爱他。”任双若有所思:“那时候很多有关冀人的重点消息,都是老赵从她们嘴里套出来的。”

      “我忘了那冀人叫啥了,反正他就爱在有女人的场合吹牛哔。他今天跟谁签单子,明天跟谁去哪办大事,都不用别人问,吹牛哔那劲儿就跟汇报表演似的,好一通炫呐!”任双捧腹大笑:“挺多冀人都这么栽了,今晚吹得贼舒坦,明儿直接来七系报道,哈哈!”

      然苏琼被张丰五霸占,能碰见赵柘的机会极少,巧时听闻张丰五妻子对她不满,意图从她这儿夺回张丰五的使用权,便心生一计。

      她自行去见正房妇人,把张丰五的枕边话一股脑儿地倒给她——我家有只母老虎,看见她就烦,一点都不温柔,等等。

      妇人痛恨之际,苏琼加以宽慰,并告诉她明儿甚么时辰,你来熏月院哪楼哪屋,你夫君准在这儿,你来逮他!

      张丰五哪知道有这出戏等着自己,翌日轻车熟路地来到苏琼房头,为博美人一笑还偷拿了妻子的金镯子。

      苏琼面对他笑得前所未有的称心灿烂,可给张丰五美坏了,以为美人被他契而不舍的精神所打动,兴致上来得赶快抓紧时机呀!

      就在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刻,妇人手举菜刀破门而入,哇呀呀地大骂,那天赵柘也在熏月院,回来之后说这辈子没听过这么脏的词儿。

      张丰五由此受到强烈的刺激,自后与子孙后代无缘。

      任何五十多岁的男子在床上无法快活都够糟心,可人家五哥心宽,非但不愁还挺满足,觉得最后一次使用权奉献给苏琼佳人甚美好。

      然而他有心结,乃妻子痛批他时所指出——苏琼压根没看上你,嫌你老!兜里总共才几个臭子儿,还好意思得瑟!

      之后张丰五苦求驻颜丹术,又做起买卖,如今年近七十还是中年模样,酒楼更是生意兴隆,干得像样。

      “这老黄历当初闹得沸沸扬扬,不知道的不是苍城人!”任双仿佛笑累了,猛猛灌下一壶茶,随即倒在沙发上,嘴还不闲着:“我看这孙子就是想等媳妇儿死了,好能跟苏琼再续前缘呢!要我说丫没戏,苏琼看他跟二十年前一样儿不得吓死!”

      “我在办公室都能听见你这嗓门儿。”赵柘走下楼梯,直接奔向餐桌盛粥,手臂伤口只是简单擦拭过。

      关曼在看他,担忧的目光凝聚在伤处。姚昀也在看他,一眼之后就坐不住了。

      她从他手中拿走空碗:“我来吧。”

      赵柘乖觉地坐到旁边等待:“我刚写完报告传给吕局长,他批了。”

      任双顿时瞪大眼睛,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之前你要亲自处理汶煞门,他不一直不批吗?”

      “这回属于先斩后奏,何况尸尊也在。”赵柘感激地看向我,浑不吝地笑起来:“老吕不敢不批。”

      其实与我无关。

      吕牧廉也好,楚尽也好,我们都知道——汶煞门恶业果熟、气运已尽。我们只是应缘而动、顺势而为罢了。

      我晚点要回一趟阴界,便率先和赵柘敲定送酒时间。姚昀很有眼力,包揽下买酒兑酒的活儿,怕我来回来去太折腾,最后连送酒也扛了。

      我变成严大志让姚昀学,大家见状顽性大盛,都变成严大志让赵柘挑。吕阳不会变,使劲儿怂恿子迢;子迢则认为严大志丑陋,死活不答应。

      关曼没有跟他们一起闹,只安静地坐到我身边,说陈郁的鹿想请我赐名来着。

      我都给此事忘了,多亏她提醒,择日不如撞日,它既是秦琉转世,就将姓氏拆开取“禾”字。

      我在掌心划给关曼看:“小禾。”

      “你们记得不!”任双非要把老黄历翻痛快不可:“有段日子张丰五老魔怔了,不敢提苏琼,拐弯取熏月院的‘月’字,见天儿神神叨叨地诵月!净写什么‘突然想起我的月色’,还‘月亮知道我的心’,换季也得捅词儿——‘依然秋色,月依然’。”

      “让我消停吃口饭行不?”赵柘顿住喝粥的动作:“我当初处理张丰五的档案和资料,最后见‘月依然’仨字就想吐。他妈的坏得放屁都冒黑烟,嫖还嫖出真爱来了?”

      张丰五替汶煞门办事,作恶不少,祸害女子也不少,我问他为何对苏琼一片痴心?得到的答案是苏琼长得像他死去的女儿,便没再多问,委实不关心,跟姚昀交代完就回阴界了。

      折子大多呈来恭贺我和楚尽的婚事,赐婚至今不足一月,消息传得倒快,也不知楚尽正在做甚,不晓得在北海情况如何。

      但我很放心,有人在某些方面会被唬住,楚尽却没有这种时候。

      他永远清晰,头脑从不糊涂,对付北海两兄妹肯定有一套。

      我阅下本折子,乃弹劾竹熙醉酒误事、罔顾法纪,于是翻出竹熙奏折看他近日行动,发现该做的也没耽搁,遂传他过来问一问。

      竹熙神采奕奕地上殿拱手:“尸尊。”

      我看着他不说话,他渐渐有点装不住了,适才那般坚固的从容缓缓松动,直至崩溃。

      他知道我在看他,也不敢抬头,犹豫许久后吞吞吐吐地问:“尸尊传末将前来,有......有何要事吩咐?”

      我问他:“近日醉酒误事否?”

      “尸尊恕罪。”竹熙笑得牵强,在幽暗的灯光中格外干枯:“近日听闻尸尊得玉帝赐婚,末将高兴得发昏,没忍住多喝几杯,但要紧事不敢耽误,疏忽之处皆在翌日纠正了。”

      尽管他竭力保持平静,我还是听出他声音在颤抖。

      “你还好吗?”我无端这样问,也立刻觉得不妥了。

      “好,甚好!”竹熙不假思索地回复,头却垂得更低,摆出恭敬样子掩盖。

      我好想说点甚么,又觉得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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