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雀传》癫山人

48、第四十八章

　　窗外黑漆漆的，灯笼全亮起来，温暖火光点缀清凉的夜色，同样渲染在弟子们的衣袍上。他们结束晚课陆续走过，很多都是我没见过的新面孔了。

　　“一批来，一批走。”白淄望着一片背影感慨：“又快到九方会武了。”

　　谈到九方会武，我们想起一桩趣事。

　　云洲修炼门派特别多，只有排名前九的门派有资格参加九方会武。

　　九方会武有不少规矩，每名弟子仅有一次机会，无论排名如何也不允许再次参与，且哪位弟子得第一元，另外几门要在三日内去其代表的门派拜贺。

　　白淄说我获胜的翌日，众掌门来她这里：“他们说各位弟子见你代表十二阁都乐开了花，还说从未听过烟雀名号，放眼全场就你最没本事，长得一副花拳绣腿样儿。”

　　我也记得：“有人说十二阁赢多了感觉没劲，发慈悲故意放水。”

　　白淄抿着嘴笑：“这水放得太汹涌了。”

　　众掌门到十二阁后，特意来藏书阁看我，而我正被裴衾予监督抄写，连头都不敢抬。

　　当时白淄说——烟雀向来发奋，总是废寝忘食，昨日比武回来，今天又埋头书海。你们来得巧还能见到她，倘若赶上闭关，就算大罗金仙也请不出她呀！

　　这话我现在想着都臊得慌，白淄说得是那样自然流畅。

　　其中一位掌门不住地称赞，反复感叹所有成就都不是白来的：“看她多刻苦，额头冒汗都没察觉！”

　　我没敢吱声，他们哪怕早来半炷香都能看到裴衾予训我。我额头上更不是细汗，乃裴大长老喷出来的唾沫星子！

　　又聊半晌，我实在说不动了，终于道出要紧事——麒麟如何，红痣上神如何，能否借卷轴一观？

　　白淄客气地回绝：“这不能够，但有另外一桩事，倘若尸尊有法子也不枉此行。”

　　听她说，三界之中仅有九霄湮魔杵能够诛杀赤冀，当年大可以除掉他。

　　可是其座下有一只魔兽，乃赤冀一缕神魄幻化而成，与赤冀本体不一不异。

　　倘若铲除赤冀，它必然暴乱危害三界。

　　最后没办法，只好将魔兽镇压在关岐山下，又把赤冀封印在山洞内牵制魔兽。

　　除掉魔兽必须要聚乾鼎，然而聚乾鼎隐匿在荒古仙山之中，非召不出，白淄说目前没人能把它召出来。

　　云洲四仙山乃天昭、地亘、洪曲、荒古，相较之下我最熟悉地亘，天昭不用提了，其余二山我知之甚少。

　　我问白淄：“有谁试过吗？”

　　“唯有一位鹭垣门弟子试过，早年间的事了。”白淄无奈地叹息：“旁人试也白试，聚乾鼎不听人使唤，就听一根树枝子的。”

　　“荒古神枝？”我有点吃惊：“吕阳父亲？”

　　白淄递来肯定的目光：“正是毕言之。”

　　原来毕言之和吕吟舟走后，神枝一直在暗处守护吕阳，却从不露面，软硬兼施也没辙。

　　吕牧廉清楚此事，总是忧心忡忡，怕被歹人发觉对吕阳造成生命威胁。

　　我说或许吕阳性命攸关之际，它会按捺不住。白淄觉得可行，祭出太极纸准备告知吕牧廉，又在提笔时停顿住了。

　　她放下笔，为难地踱步，立于窗边静静思考片刻，才再次提起笔。

　　待纸船送出后回来，白淄展开阅罢，眉头终于不紧蹙了。

　　“吕牧廉说此乃大事，如今有方法，他不会为一己之私阻拦。”白淄朝我拱了拱手：“尸尊，劳烦了。”

　　我在大清早回到七系，云层滤出朦胧的晨曦，微光轻柔地洒向人间。

　　一楼的右门开着，传出饭菜的香气，与薄雾一起扑在脸上。

　　一道充满活力的身影正在厨房内忙碌，有条不紊地切菜煮饭。

　　我过去叫他：“吕阳。”

　　小伙子露出天真的笑容：“烟雀姐！我在做早饭，你想吃什么呀？”

　　我一本正经地逗他：“吃人。”

　　吕阳不敢再看我，僵硬地低下头，手脚做出异常繁忙的动作，边洗菜边说：“我......我没太听清，吃什么？”

　　我翻手召剑：“吃你！”

　　吕阳的脸唰地煞白，撒丫子狂奔出去，撕心裂肺地喊救命。树枝子特别精，打定主意不露面。

　　此刻我才意识到，我本身就是破绽，拿吕阳性命如探囊取物般易如反掌，何需提剑杀他。

　　“烟雀。”楚尽靠在窗边看我笑：“晨练呢？”

　　我朝他指向吕阳：“杀死他！”

　　楚尽顺我指尖望过去，我瞬间听见凌月刃破空的声音，速度快到无法用眼睛捕捉，当我发现时它已经斩向吕阳腰腹。

　　吕阳跑得太疾，这一霎停都停不住，即刻便要拦腰撞上。令人心紧之际，清光倏尔大盛，闪耀在吕阳身前。

　　吕阳一头撞上光芒，犹如撞在有弹力的墙上，为稳住身子，脚步又难以控制地向后退去，最终被姚昀牢牢扶住。

　　吕阳牙齿都快哆嗦掉了，表情好像是不认识楚尽和我。

　　姚昀脚踏长刀，在空中四处张望：“子迢？子迢？”

　　“师父，你在找什么？”吕阳委屈地哭诉：“他俩要杀我，你再晚来一点，我就没命了！”

　　“瞎说。”姚昀飘到吕阳眼前：“他们没要杀你，也不是我救你，是子迢。”

　　吕阳似懂非懂地看一看我们，接着掀起衣服擤鼻涕，一道身影从他背后走出来。

　　他身子纤薄，穿一袭深碧长袍，头发乃墨翠色，五官和四肢都是细长的，盯着吕阳的老竹色的眼眸充满嫌弃。

　　他略略扫向吕阳眼泪和鼻涕混合的面孔，不自觉撤远一步：“你怎么这样脏啊！”

　　他的声音像山涧泉水滴落在玉石上，音色清新恬静，还有种不沾染俗世的轻盈。

　　“子迢！”姚昀猛地跳到他面前：“你现身就是认了他，不许抵赖！”

　　“啰嗦。”子迢屈指引鸟落在指尖，两下就逗得它婉转鸣叫。

　　吕阳抹掉鼻涕，伸手去摸鸟：“好可爱，让我看看。”

　　“去！”子迢细长的眼睛突然瞪圆，再次撤远一大步：“别拿脏手碰我！”

　　吕阳绷不住地流泪：“干吗都要杀我，干吗都要凶我！我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子迢斜眼注视吕阳，见他哭得伤心，抬手将鸟递过去哄他。

　　“他们不是要杀你，我也没想凶你，是你笨，你不懂。”子迢态度缓和许多，俯身凝神仔细看了看吕阳，轻叹一声：“模样倒是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