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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

  •   今晚太疲累,原以为不会做梦,却梦见在云洲的过往。

      我从不刻意思量这段往事,概括起来只有一个字——难。

      我在卸下枷锁后才算真正踏入云洲,摸索相处之道如同蹒跚学步。那时跟楚尽和竹熙尚不熟悉,更不想将窘迫示于人,所以全凭自己闯荡。

      那些年我有三怕——怕设宴,怕过节,怕平乱。

      十二阁设宴排场宏大,会邀请十二阁所有人参加,但要交钱。十二阁会用这笔钱置办所需之物,再齐聚同乐。

      我没有钱,拿甚交?怕过节是因为没有家,而平乱乃三怕之最。

      为人家平乱还好,管吃管住,运气好还有赏金,然而大部分是去荒山野岭平妖兽。我身无分文,出十二阁就没饭辙,彼时道行不深,我会饿,极度的饥饿令我难堪。

      梦境从我在山野瓦房内挨打起始。

      我无处落脚,只能歇在此地,三五醉汉半夜回来对我拳打脚踢,大骂脏话轰赶。

      我不敢说话,也不敢还手,只能逃跑,疯狂地跑。首要是顾及十二阁规矩,其次是自身修为不高,对面人多,我怕他们做更过分的事。

      平乱少说五六天,长则月余,我平常就啃啃果子和青草,饿急了会去林间打野兽,或到街市捡剩饭。

      这次妖兽难缠,返程之际我已是灰头土脸,走到半路体力不支,且饥渴难耐,可夜深人静,我不敢歇脚,怕坐下再起不来。

      我在分叉路口面临漆黑小巷和市井大道两个选择,前者是近路,后者要绕远,此刻想起醉鬼撒泼,认为还是大路稳妥。

      我走着走着,身后传来纷乱的马蹄声,伴随公子哥儿们的大笑,以极快的速度由远及近。

      我赶紧躲到旁边让路,却看到他们策马扬鞭向我冲来。

      领头人扬起鞭子,重重抽在我身上,后面人无一不在模仿。我根本跑不动,被打得直接摔在地上,只好蜷缩起来,数了十三鞭。

      马蹄呼啸而过,大笑声很滑稽,我伤口火辣辣地烧,望着街角高悬的灯笼,随风飘去、再兜回来,内部忽明忽暗的火光瞬间熄灭,我的心狠狠地疼了疼。

      回去之后我拼命修炼,终得到白淄认可,代表十二阁参加九方会武。

      这场比武成为转折点,我用实力博得立锥之地,又炼尸油等物在阴界贩卖换取阴券,再将阴券或驱邪符箓卖给需要之人挣得钱财,总算不再过得窘迫。

      楚尽在梦中呢喃,我模糊地醒了,稍微翻身,又被他搂回来。

      我再闭上眼睛,却无法入眠,想一路走来,每一步都是必经之路,最难忘是登位阴界尸尊之日,至今历历在目。

      那之前,我在地亘安葬青鸿。它被烧得皮开肉绽,我边哭边挖边埋。

      我早已记不清走过多少黄土路,但记得埋葬青鸿用了三千捧土。可黄土三千捧,埋得住青鸿,埋不住情意。

      我离开云洲时,它仍然满目疮痍,连泥土都散发着焦味,我依稀听到有人呼唤——

      “烟雀。”

      “师妹。”

      “娘。”

      我转头去望,身后徒有枯骨,直到抵达阴界,声声呼唤还在我耳畔发响。

      我行于九泉,仰首不见日月星辰,低头没有土地尘埃,前方不是阳关大道,身后无有亲朋四邻;酆冥殿内五方鬼帝和地府十王叩地,众官仕参拜,一百二十八匹玄幽兽刺耳的长啸使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悲哀,再次记起青鸿离去时带给我的感受。

      我好像甚么都有了,又好像甚么都没了。

      之后我来到中陆,发觉此地已经处于末法时代,天庭要再次封神,故诸多神仙前往人间讲法,可讲法要通过宗教门派,现在太多教派已经沦为工具,或者争斗不休,以致讲心法更难,大修行者只好各显神通,随缘去了。

      中陆凡夫信奉佛道两教居多,总爱争高低,不知它们本是同源。北极玄天上帝是阿弥陀佛那边的菩萨又来示现,所以法号叫做无量寿佛;道教的《太上清静经》和佛教的《心经》也都在讲心法。凡夫分佛道,是还执著在“教”,尚未懂“法”。

      这段时间我也考虑过,决定分自身一瓣神投胎至中陆讲法,愿有缘人圆成佛道。

      “你醒了。”楚尽睡眼惺忪,抬手抚摸我的脸庞:“我陪你说话。”

      窗外凛风呜咽,与淅淅沥沥的雨声交织起来,衬托得他怀抱更温暖了。

      楚尽心疾有好转,但未根治。他不想我担心,有时受痛也硬撑着不说。

      他不说,我就不知道吗?他陪我走过万载沉浮,在我心中的分量无人能够想象。我对他的了解,远比细微更甚。

      我谈起这桩事,提议去十二阁问问白淄有无办法,他笑着摇头:“老毛病了,近期很少犯,服药也不耽误甚么,无需挂碍。”

      “我怕你遭罪。”我劝他:“问一问又不妨事,兴许有法子呢。”

      “第六处现在炼的药就是阁主的方子。”楚尽叫我别操心:“没你想象的那么遭罪。”

      我伸出手臂让他掐我,想体验一下有多疼,换来他清醒的双眼和无赖地犯浑,闹着闹着又压向我。

      我推开他:“前段日子赵柘问你我们关系,你怎么答的?”

      楚尽眨一眨眼:“他没问过我。”

      我怔住了:“没问过吗?他说你从云洲回来,好像想起了从前事,他才问的。”

      “看来你被他诓了。”楚尽不厚道地取笑我:“中陆有句俏皮话——常年玩鹰,却被家雀啄了眼睛。”

      我说赵柘讲得跟真的一样,楚尽说他惯是这样,没恶意。

      “昨天任双跟我聊起他和姚昀。”楚尽神秘地盯住我:“你晓得赵柘千杯不醉吗?”

      我问他怎么讲?楚尽解释道:“第一处涉及太多绝密档案,赵柘绝不会喝多,怕酒后失言。他做手术也不打麻药,怕瞎说话。少有人得他青眼,赵柘看上的真没几个。”

      我有点吃惊,追问赵柘不是一时兴起吗?

      “不是。”楚尽十分笃定:“他在外面花是花,但从不对身边人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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