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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

  •   麟父骨灰没入烈焰,爆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我静静凝视跳动的火苗,想起曾经烂醉如泥的日子都像前世的事,突然特别想大醉一场。

      我下山后四处找酒家,距离近的小酒馆没有桂花酿,也没有人。

      我随意要几壶烈酒,它苦涩辛辣,还有点咸酸,却出乎意料地对我口味,好像把这些年的五味杂陈连同它一齐咽下去了。

      掌柜是个热心肠,我刚来他就忙前忙后,饮酒之际在一旁沉默关注;待我喝光再要,他却不肯了,连忙摇手道:“姑娘,三壶了,就没这么喝的!你现在痛快了,之后可要受罪哩!”

      此时后方有人喊,他撩开帘子接过一盘热菜,又端到我桌上:“不要钱,你垫垫肚子。不要总觉得谁都是好人,孤身在外危险着呐!”

      我抬头去看,他背对烛火站在我桌边,穿着辨不出颜色的破布大衫,一张黄方脸含着操劳,眉间闪烁着难得一见的光彩,乃真实的善泽。

      我掏钱给他,他推辞不要,一来二去却使我笑起来,只好示意他坐下,边吃边告诉他:“你既不要钱,我留一尊尸尊像给你,聊表谢意。”

      我随意抓起一把泥,变作尸尊像,他看过后高兴地笑了:“唏,罕货!市面上无数尸尊像,我看都没这尊好!传言前不久有人卖假货被识破,是因为叫三声尸尊之后它便碎了,往后大伙全用这招验真假哩!”

      “你不妨也试试。”我道。

      他走上一步捧起尸尊像,晃着脑袋说:“不用验!多年做生意,这点眼力还是有。尸尊像我要了,往后你来吃饭喝酒全不要钱,我老黄记住你了!”

      我拦下他:“真不试试吗,兴许就破了。”

      老黄朴实地笑着:“这尊要是会破像,我根本不可能要哩!”

      我心想,我们不需要破像,却需要破相。像老黄,做善再多也只是福德而已,并非功德。“破”亦非真正的破坏,更倾向于知见的转换,说到底还是见地。

      老黄小心地安顿好尸尊像,回来陪我又喝几杯。

      空酒壶逐渐堆积起来,酒劲儿也越发肆虐,扰得我在冲动之下回到七系,直奔楚尽房间敲门,结果没人应。

      我失落地回到自己房间,在灯影迷离之中看见一道身影。

      “你回来了。”他走过来。

      我听到楚尽的声音,也闻到他的味道。我自重逢一直规避叫他的名字,不知为何,或许在曾经的岁月中落了病,想起他的名字就很难过,怕自己发声便会哽咽。

      我反复思考,这些年所困扰我的,全部是内心缘影,仅是发生过的影像,我为何还要死死攥住这些根本攥不住的幻影,反而影响当下呢?

      我回忆出来的片段,也是由我所想出的,我一再跟它较劲,就是自我冲突,何苦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自己?

      我拉着楚尽跟他讲:“楚尽,我方才去云洲认识了老黄,我通过他也看到自己,原来我颠倒迷惑好久......好久了......”

      楚尽用力扶住我:“你喝了多少?”

      我肆无忌惮地看他,他仍是曾经的模样,恍若依旧是在房中等我回去的少年郎。

      我挣开他的手,记忆中我只跪过三次。一是醉酒被白淄抽打一百鞭,二是渡劫飞升在地亘跪过青鸿,三便是此时此刻跪楚尽。

      我难以发泄内心的愧疚,只能卸下千万年的傲骨,撩袍跪地向他赔不是:“对不住,平白让你受苦。”

      “起来。你见我不是哭就是道歉,如今又跪着道歉,算我怕了。”楚尽把我从地上搀起来,温声道:“我的心疾有年头了,你正巧赶上而已,不是你平白让我受苦。”

      我不晓得如何做才显得体面,也无法告诉他我指的是天昭一夜,只能说:“你权当我惯撒酒疯好了。”

      “原想找你喝两杯,看来今天不行了。”楚尽点起一支烟,又笑了笑:“我鲜少与人一见如故,但是你不一样,所以想跟你说说话。”

      我有点吃惊,赵柘和关曼都提过楚尽不会笑,还有任双说他来七系就没笑过,可他分明在对我笑,蓦地使我明白,他待我终究跟其他人不同,再想起从前也终于不再是特别难过的心情。

      “你应该多笑笑。”我恳切地告诉他:“你笑起来很好看。”

      楚尽侧头吐出烟气,映着灯光的眼睛迷在白雾里,声音沉凝地说:“你也是。”

      我们拉开话匣子即有说不完的话,他问云洲奇闻,我问中陆轶事,以前痛恨的漫漫长夜,今朝又觉得短暂。

      我们聊兴正炽,楚尽忽然说有人来了,我问是谁,还没听到回答,吕阳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烟雀姐,下楼吃早饭了!”他一边喊,一边敲门。我回来没把门关严,他一用力就拍开了,能看出他很尴尬,尤其是见到楚尽也在。

      “我不是故意的,你说你们......怎么也不注意点儿,倒是给门锁上呀,呵呵!”他面色蜡黄地垂下眼帘,站在门口抓耳挠腮:“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

      楚尽笑问:“你看又看见甚了?”

      吕阳猛然瞪大双眼,仿佛见到妖魔鬼怪,嗷嗷叫唤着掉头就跑。

      我们随后跟上,听见他沙哑的嗓子还在嚎:“我没眼花,也睡醒了,我真看见楚哥笑了!”

      任双不耐烦地把粥推向吕阳:“大清早讲鬼故事吓唬谁呢,赶紧把嘴堵上!”

      吕阳沮丧地坐下,见到我又来了精神:“烟雀姐可以作证,她也看到了,楚哥真笑了!”

      众目光霎时投向我,楚尽再次轻轻笑起来,从容地说:“我是笑吕阳,问问他到底看见甚了。”

      天地凝固,大家都像不认识楚尽似的注视他,接着面面相觑互相确定一番,而后平地惊雷的咆哮响起,他们一声高过一声,逮住吕阳七嘴八舌地问他究竟看见甚么了。

      吕阳吓得一惊一乍,急得语无伦次:“我不知道啊!我就说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本来也没看见什么呀!”

      他们堵住吕阳一阵厮杀,楚尽挨着我坐下。我对他说相见恨晚,他说既然相见便不算晚。

      我祭出禀冥香交给他,楚尽只看一眼,又点点头,没再多说。

      赵柘此刻大声叫停,随后疾步而来,把手中电话呈给楚尽看:“刚来的邮件,你下午带烟雀走一趟,让小吕也去。”

      吕阳满面抗拒:“老大,你叫错人了吧?”

      “没有。”赵柘斩钉截铁地说:“就是你。”

      吕阳肚子搁不住二两香油,回来竹筒倒豆子甚都会讲,赵柘无非是想知道我的身手。

      吕阳不愿意去,一直嚷嚷害怕,被赵柘不留情面地驳回,称跟着楚尽最安全。

      吕阳唉声叹气,好像赵柘让他送死去了:“这一去就是阴曹地府黄泉路,我和七系的亲朋好友也只能九泉之下再相逢了!”

      任双拿鼻子哼他:“怕啥?就你老大这张嘴,阎王爷也能被他哄得给生死簿改咯!”

      我心说看谁敢改,又见吕阳一再发抖,从而想到他的父母。

      他父母身处云洲鹭垣门,之所以名声大噪,是因为他们超群绝伦且行侠仗义,惩恶扬善之事数不胜数,受其恩惠之人多之又多,情缘更是一段佳话。

      我没见过他们,却也有所耳闻,吕阳既是他们的血脉,不该是这般性格,多历练也好,何况楚尽和我都在,总不会让孩子出差失。

      我们在黄昏时出发,我在路上问吕阳他父亲还好吗?结果他很惊讶,反问我认识他父亲吗?还说没见过父亲,他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

      我之前还奇怪吕阳为何随母亲吕吟舟的姓氏,或许因为父亲走得早。

      我又问吕阳他母亲如何,他愈发低迷,说也没见过,生下他没多久也走了。

      我霍然记起闭关之际竹熙来找我,提过一桩事,被我忽略了。

      他说云洲诸多人为争夺一件宝物卷入纷争,甚至有门派牵涉其中,而此物的持有者正是吕阳父亲。

      彼时我没在意,如今想,大概就是这件宝物给他惹来杀身之祸。

      这次任务地点叫废弃工厂,路途不算远。楚尽在抵达时提醒吕阳悄声上楼,吕阳虽然收紧声音,却还在喋喋不休地说:“总听你们说冀人冀人,我还没见过,他们和我们有什么不同吗?会不会长得很吓人?这儿有厕所吗?我想想去尿个尿。”

      听赵柘说,冀人和凡人用肉眼看外观没有差别,乃被赤冀座下妖精笼络之人群的统称。

      他们受妖精点化,钻研邪门歪道以满足自身欲望,跟在妖精屁股后头净干坏事。

      譬如妖精发号施令要吃童子,冀人马不停蹄就去网罗,更有甚者为表忠心,把家人朋友捆绑起来献给妖精当血食。

      早年妖精在中陆飞速扩张,使冀门多达六十四派。七系与其周旋良久,近年已将冀人歼至五门。

      赵柘还说,第五处之所以清闲,是因为大多冀人被第三处抓住,先要送去第二处接受“感化”,其中不乏改邪归正之辈。

      得是残害生命、屡教不改之徒,兼以身份特殊、人脉关系复杂,才会沦落到第五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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