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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宗长明看着烂醉的云九,心里叹了一口气,一半叹给自己看事情不如人家通透,一半叹给云九此番回去必是要挨一顿罚。赔完了钱,宗长明背着平安出了如意坊,看着那要斜不落的太阳,突然觉得老天待他不薄。
      这厢云一午休片刻,听见平安出门,到了傍晚还未回来,便使人去找,不料片刻后便听人回报,说是月霜担心九姑娘迷路,方才去寻人,谁知并不见人,又托人四处找了一圈,才发现人不知何时不见了,此刻正跪在底下请罪,旁边垂首站着方寸心。
      那月霜也是运气不好,本来只是去带路的,谁知道那个九姑娘当真是路痴,迷个路迷得如人间蒸发,心下难免起了怨怼。云一只道道此事完全怪不得月霜,当即便让人起来了。正在这时门外进来一个持探云门手牌的暗哨,底声朝云一耳语一番,云一登时脸色突变,额头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宗长明刚把平安扛着翻过来,就被一早等在此处的云一一脚踹在了地上,平安掉了下来,云一也没去接,看着平安在地上摔疼了,翻了个身趴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睡,云一快要被气死前,宗长明瞅着机会一个鹞子翻身犯了围墙就跑,云一眼角一瞥,也不管平安,拔了剑便追。方寸心看了一眼云一和围墙,看了一眼平安,摇摇头,吩咐两个弟子扶着平安醒酒去了。
      平安迷迷糊糊中被灌了一碗醒酒汤,又被人扔进冷水池子里,登时一个激灵,扑腾了半天,终于摸着台阶爬了起来,醉眼朦胧地看着一脸冷漠的方寸心,方寸心看着平安,道:“九姑娘,得罪了。”
      于是下来两个婆子,架着平安就往水里按,平安呛了几口水,脾气也上来了,当下反手抓住一个婆子,用力一扯,那两个婆子便栽进了水里,平安跌跌撞撞从池子里出来,四下一望,瞧着像是个浴场,还未看清楚门在哪儿,便觉肩膀吃痛,一回头,只见方寸心左手成爪,捏住了她的肩头,右手反剪,还不待她反抗,膝窝一软,便被押着跪在了地上。
      方寸心在轻云门一向掌管刑罚,最是见不得有人行为不端,因此手下毫不客气,气力也是惊人,加上平安此刻挣扎毫无章法,两人你来我往,将浴场毁的一片狼藉,最后以平安脱力,被方寸心叫人拿绳子捆了收尾。
      平安尚在浴场醒酒时,云意终于带着人来了。
      云意在轻漪堂等了许久不见人影,然后先是看到一个浑身狼藉的方寸心,她微微皱眉,方寸心不好说实话,只得生受了,请罪告退换衣服,云意身边的随侍易春心中不满,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不料,方寸心还没回来,又见到了手提长剑、浑身尘土的云一,易春心中大震,心道还好刚才没有发作。
      云意瞥了一眼云一,云一将长剑收好,也回去换衣服去了。云意喝着茶,底下站着一排弟子,被云意冷眼瞧过去,个个噤若寒蝉,恨不能双腿发颤,唯有一个月霜,规规矩矩站定,云意看了那人良久,正要开口说话,忽听得背后传来一阵脚步,易春最先回头,云意瞧见月霜面露惊讶,跟着回头。
      来人正是浑身上下都在滴水的平安,方寸心的醒酒汤灌一半洒一半,此刻平安虽然能行走了,但也是左右脚打着架走过来的,她记不住路,但凭着本能朝光源而来,一脚从角门进来,便看见一排人,然后又看见一个极美极美的美人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她,平安愣了半响,只觉得这美人好生眼熟。
      还不待易春发话,平安突然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云意,脑袋在云意脖子上蹭了蹭,嘴里撒娇道:“这位姐姐长得好生标致啊。”
      云意愕然,易春呆掉。一众弟子瑟瑟发抖。平安又将鼻子放在云意身上闻了闻,腻道:“好香的姐姐。”
      平安抬眼,两眼发花,眼前人的脸忽地就和云峥重叠了,她怔愣片刻,抬手轻轻摸了上去,一众弟子抖得更加厉害了。
      云一刚进来,便看见平安搂着云意,一只手摸着人家的脸,一脸色相。那揍了宗长明方才消下去的青筋再一次冒了出来。他快步上前,朝着平安的后颈劈手就是一掌,平安两眼一翻,彻底瘫了下去。
      云意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问道:“这便是九姑娘?”易春险些惊掉下巴。
      “九什么九,混账东西!”云一气不打一处来,那时候探云门的暗哨来报,说在如意坊发现了云九和一个长相猥琐的男子,二人白日饮酒不说,还喝的酩酊大醉,与人当场论起了断袖之癖,他当时只恨不得把这个麻烦精捆起来丢进渡云洞面壁三月,而如今心中却是警铃大作。
      方才平安看着云意的眼神,实在是令人心惊。
      方寸心赶来,平安已叫云一拖了回去,云意那身月白的衣衫莫名其妙湿了一大片,不待她开口,云意便道:“天也晚了,有什么事明日召集众人再说,有劳方姑姑了。”
      说罢起身,易春请了方寸心引路,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第二日一早,平安是被月霜叫醒的,一夜宿醉,平安顶着炸裂的脑袋怔愣了许久,最后得出两个结论:这酒堪比异世的二锅头,以及,我完蛋了。
      愁眉苦脸地喝完一碗白粥,平安踱着步子到轻漪堂。
      轻漪堂人满为患,或坐或站,新弟子们穿梭其中为人添茶倒水,好不热闹。倒是没人注意到平安,她悄悄溜到云一身后,云一眼角瞥见她过来,然后直接忽视了她讨好的问安,理都不理她,倒是易春转脸打量了她一番,平安冲她友好地一笑,却见对方一脸惊恐地转过头去,平安莫名其妙,又将目光转到云意身上,刹那间便怔愣一下,这人五官面容,倒有五分似云峥。
      这厢云意开始讲话,平安一律没有听进去,她宿醉之后仅剩不多地注意力都叫云意的那张脸吸引了过去,云一几次拿眼瞥她,都看见她盯着云意,一脸痴相。云一心里直犯愁。
      也不知云意说了什么,忽然场内就开始举杯,平安跟着茫然地喝完一杯茶,便听有人问道:“既然如此,我们便该拿个章程。”底下一片附和。
      云意道:“那个不急。我这里有件其他的事情,倒是要宣布一下。”云意将茶杯放下,冷清的声音在轻漪堂回响。
      场下当即有人表示反对:“门主考评尚无章程,云娘子这是要先行门主之权?”
      云意轻轻一笑,道:“我受阁主令,接掌轻云门,眼下,这里,我说了算。”言毕拿一双眼睛扫视全场,竟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她又道:“我这个人,向来有话直说,轻云门是诸分部中立门最早的,扎根岳州数百年,根系庞大,初代门主心系门下弟子,立下了不可擅自脱离门派的规矩,这原是仁义之举。然而时移世异,如今的轻云门,因着这条规矩被江湖各家势力渗透,已然成为了各家争夺的靶子。”
      底下有人面面相觑,方才那人又道:“云娘子的意思,是要废止这一规矩?”
      云意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缓缓道:“正是。”
      “轻云门上下,无论男女,婚嫁前均须上禀,若对方乃是同道众人,须有一方退出所在宗门。”不待众人反驳,她又立即抛出一句更为强硬的:“已经婚嫁的,须于三日内做出抉择。”
      一石激起千层浪,连云一都面露惊讶。众人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公然辱骂云意,道她新婚三月丧夫,守寡四年,如今已然癫狂。
      云意听了那些话,倒也沉得住气,轻飘飘地又丢出一句话来:“诸位也不用想着拖过三日即可,今日轻漪堂内点的香内我加了些东西,三日内,若是诸位做不出选择,一身的武功可就废了。”
      众人集体安静了半响,这回再骂什么?左右都已经是疯子了。云意安安静静地喝茶,适才叫骂得最凶的最先跳出来喊道:“大爷就这样看着这娘希匹的疯子在此大言不惭吗?好厉害的云娘子啊,啊?怎么,我等在岳州辛辛苦苦为飞云阁挣下的地位,你一个小娘子说拿就拿?人说踢就踢?还用下毒这种下三滥手段!”
      云一看了一眼云意,但见她神色自若,心中似自有计较,便道:“藐视门规,辱骂掌门,拿下!”
      云意闻言,嘴角微微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方寸心带着人便要去拿人,那人眼见形式不对,立马连着云一一起骂了进去,周围的人跟着和稀泥,平安分明瞧见有人暗中作祟,方寸心吃了好几个暗亏。平安挽起袖子便要下场,被云一一把拉住,一个眼神瞪过来,平安便不敢动了,差点忘了这位还等着和自己清算。
      瞪完平安,云一看向云意,那眼神里分明写着:到你表演了。
      云意也不含糊,直接下场,只三招便拆开众人,两招制服叫骂之人,那人还待张口,被云意一个反手卸掉了下巴。将人丢给方寸心,云意开口:“关进戒律堂,三日后逐出去。”
      冷心冷肺,毫无感情。
      平安咋舌。这师姐,当真不是云峥的亲妹妹么?
      “云娘子这么做也是为了轻云门着想,诸位实在不必过于惊慌。”底下终于有人站了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
      “碎锦你不必替她解释,大伙谁似她一般在岳州无亲无故,如此武断,如何能服众。”
      那个叫碎锦的摇摇头,又道:“适才我亦仔细思考过云娘子的话,飞云阁监察江湖百家,咱们轻云门却与江湖百家千丝万缕,若是将来出什么事,咱们是帮哪头?”
      众人琢磨着,这也是个难处。碎锦趁热打铁,又道:“血肉亲情又不是过眼云烟,哪里就是轻易断得了的,否则飞云阁又怎会有如此地位。”
      平安点头,这话在理。心道:意师姐若是一开始便这般说,那可就省事了。云意看着碎锦,不露声色,易春却有些愤愤。
      她随即又想起宗长明的话来,碎锦,不正是他跟踪月霜时,听见月霜提到过的那人么?平安适才走神,根本没有听见,这碎锦也是众人推荐出来,要与云意争夺门主之位的。
      “即便如此,云娘子也不该使出这般手段,我等并非是非不分之人,这般行径分明是要逼迫我们。”
      “是啊,如此行径,怎么做得门主?”
      你一言我一语,无不是在控诉云意手段低劣,不堪门主之位。不知不觉,连平安都觉得云意委实做得有些过了。
      云意站起身来,道:“碎锦说的不无道理,若是三百年前或许可行。”顿了顿,看着碎锦道:“可如今,轻云门分部形同虚设,各家势力纠缠不清,如今的轻云门,早已不复当年。非常时期须行非常手段,诸位若有不服,也得忍着。”
      “可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如此独断专行,我看也不必拟什么章程了,今日便依着规矩决出胜负,不论谁胜谁负,咱们都认了!”
      “是啊,总好过慢火熬油,平白叫人煎熬!”
      “云娘子这又何必!”眼瞧着形势不对,碎锦三两步赶上前来,拉着云意劝道:“这又是何必呢,好歹先安抚住一二……”
      云意将碎锦的手拿开,道:“我觉得她们说的有道理,与其悬而不决,不如我们来分个高下。”
      碎锦只觉胸膛里堵了一口气在,不上不下憋得难受。
      原打算靠着亲善的手段将云意逼走,谁知那些人如此沉不住气,一句话便叫人挑了起来,如今要她与云意武决?恁她一颗七窍玲珑心,也不能拿去与石头硬碰硬啊。那不如直接认输来的干脆。
      这头碎锦还在试图将场面转圜一下,那边的平安已经瞧出了门道,当下站出来道:“比武好啊,两边都有道理,扯来扯去多麻烦,还是比武来的利落。”
      碎锦暗自咬牙,强行扯出一个苦笑来:“我哪里能与云娘子过招,不过是师兄师姐们抬爱,我哪里能担得起这门主之位。”
      碎锦临阵退缩,自然惹起了众怒,也不知谁喊了一句:“怕什么,他们不过三个人,咱们这么多人,还不拿不下吗?届时有了解药,想要什么不能?”
      一阵静默之后,场下竟有多半的人站了出来,碎锦看着这情形,状似无力地闭了闭眼。
      易春忍了许久,此刻被人如此直接地忽视了,哪里还咽的下这口气?当即将佩剑一拔,骂道:“早看你们不顺眼了,有种就上来呀!”
      刹那间轻漪堂乱作一团,平安猝不及防地见识了一把什么叫江湖儿女暴脾气,可惜她今日佩剑放在房间里了,好几柄剑朝她刺来时,只能提了一把椅子权当盾牌,防得了头防不住脚,好不狼狈。
      进攻无路的平安朝云一望去,云一也不比她轻松。
      轻漪堂全封顶,压得又低,没人时便觉气氛压抑,如今打起来,四周的柱子和无处不在的盆栽更是掣肘,大抵是觉得云一威胁最大,围着他的人也最多,云一此刻里三层外三层地被人围着,当真叫一个插翅难飞。
      平安此刻腹背受敌,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抡起椅子架住一排长剑,硬生生凭着力气将人顶出好几步来,堪堪避过了背后的一路,抽空喊道:“大师兄,你的救兵呢?”
      云一险些一个趔趄,沉脸道:“闭嘴!”
      救兵这东西,云一当真没有。云意的路数实在叫人摸不透,起码他认为云意应当有安排,所以他也是没有带佩剑的。谁料到这个时候了,也不见半个救兵来,偏云九这个脑残的还大声喊出来。这下好了,一些原本尚在观望的人一听,对视片刻后也加入了混战。
      云意和易春擅毒,倒是不怕人近身,方寸心领着一小波人无力地护在周围,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要抵挡不住了。
      平安挤到云一身边,二人抵背而立,平安腿上挨了一剑,此刻钻心地疼,混迹江湖这么多年,第一次真刀实剑地挂彩,她却有些莫名的兴奋,仿佛骨子里的某样东西苏醒了,像一条蟒蛇般在她体内叫嚣着、撕扯着。
      她需要一把剑,平安这样想。于是,她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在右手上裹了一圈,留下了两片长长的衣角,下一波剑挥过来时,她出手迅速,将衣角缠在最先过来的那柄剑上,伸手一捞,牢牢地抓住了对方,再用力一带,对方被带了过来,险些刹不住脚撞在平安鼻子上,平安左手成拳,狠狠揍在那人鼻梁上。
      手里有了剑,平安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那条在体内乱窜的蟒蛇,心随意走,手下自然而然地划出了早已烂熟于心的剑招,那是她悟了许久也没有悟出来的“斩”。那位祖老前辈创下断云剑法后,只用了那么一次,之后便将心法束之高阁,剑法藏匿于洞中,是以四十二式断云剑法,约么有一半都叫“斩”。平安曾经吐槽,一个“斩”占了约么一半,一个“断”又占了约么一半,剩下两式,一个叫“念”,一个叫“忘”。
      当初平安最先领悟到念,六师兄曾打趣她:旁人都是循序渐进,你倒是个特例,偏先从第三式开始。
      那个时候的平安还不曾体会到何为死生之际,满脑子里流淌的仍然是异世里以和为贵的思想,对着满是杀意的四十二式里唯一的善意,自然是最先领悟到的。
      如今在这翻围攻之下,求生之欲暴涨,平安的“斩”裹挟着千钧之力,生生将对方的剑齐齐斩断。用力过猛,平安手中的剑停下后,依旧铮鸣不止,坚持了片刻后,终于断作了数截。
      云一愕然,平安面上冷静,实际内心已然波涛骇然:这便是“斩”,斩杀意,纵使敌有数倍之众,亦可立于不败之地。
      原本可以压制住场面的情形,因着平安用力过猛,又跌回了被动,云一甚是无语。
      平安无奈道:“这不怪我啊,那剑也太次了。”
      想起被自己遗忘在房间里的沉寂,平安此刻更加后悔,那是云峥从剑室里挑的,他说你力气大,寻常剑不禁用,如今深刻体会到了师父的用心,她却将剑给忘了!
      正在懊悔时,角门方向,方寸心的小队伍里传来一声:“九姑娘,接剑!”
      这声音有些耳熟。平安转头,只见一个小丫头吃力地抱着她的剑,原地转了几个圈,丢铅球般将剑丢了过来。
      有人瞧见这一幕,飞身便要来夺,不料那小姑娘看着身材板弱小,力气倒也不小,加上使了点子巧劲,那剑在空中旋了几个旋,本来有些偏了轨道,半路被来人挑了一下,正正落到平安手里。
      平安意外地接住了剑,朝那人一笑,道:“这可要多谢你了!”
      言毕忽略那人铁青的脸色,将刚领悟出来的“斩”字二十式行云流水地实战操练了一遍,云一看着平安,眼光落到一旁同样审视着平安的云意,心里将云峥骂了个狗血淋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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