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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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殷郁看着又黑又瘦，不过举手投足间还能瞧见几分礼仪，要比日后那个劳什子魔尊顺眼多了。
少年弯腰谢过顾惟清后，便拖着那条瘸腿，一瘸一拐地蹒跚到那堆尸体旁边，脖颈上骇人的青黑指痕还在昭示着他刚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顾惟清本来不知道这少年的意图，看了几息后，便能大致猜到几分，
“他们是你的家人？”
见少年将尸体一具一具地翻开，直到挖出了最下面的妇人，并费力将人拖出来，这妇人是被一剑割了喉咙，伤口极深，血染了大半片衣襟，就连脸颊也被溅上了不少血迹，少年用袖口轻轻拭去妇人的血迹，露出妇人清秀姣好的容貌，但是顾惟清还是眼尖地发现这妇人虽然一袭华服绸缎着身，却难掩肤质肌理的粗糙之感，整体透露着一股不伦不类。
“不是，”少年粗粝沙哑的声音轻轻响起，轻轻阖上母亲的双眼，“只有她是。”
少年的动作很轻柔，像是捧着什么易碎之物似的，半长黑发遮住了少年低垂的眉眼，顾惟清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这小殷郁现在说不出的寂寥。
魔物已经被绞杀，顾惟清方才的攻击为了避开少年刻意收了一部分剑势，来不及化解，只能转移到自己身上，这会儿气血正翻涌着，勾动了经久未愈的暗伤，喉间漫上一股腥甜，顾惟清面不改色压下，见少年的心神全在安葬妇人上，沉默地看了一眼，随即掐诀使少年进入昏睡，就在即将摔在尸体上时，顾惟清适时一捞，将少年捞到了怀里。
破衣烂衫混杂着泥水，裸露在外的皮肤也附着了一层早已干涸龟裂的泥块，斑驳交错，后颈处常年不见阳光的一块皮肤映入顾惟清眼帘，一道形似荆棘的青黑咒痕赫然在目。
早已失传百年的恶鬼咒，藏书阁寥寥几笔的记载，也掩饰不了当年为了毁去恶鬼咒的施咒之法，究竟有多少人为此丢了性命，怎会出现在一边陲小镇的半大少年身上？
一个大大的谜团兜头袭来，顾惟清光是想想就头疼，索性放空一切，动作利落地结了个纷繁复杂的法印，贴在了青黑咒痕之上，片刻，顾惟清的脸色越来越白，原本就苍白得像纸，现在看上去就和病入膏肓的痨病鬼一模一样，所幸青黑咒痕在法印的逼迫下渐渐自殷郁的皮肤上剥离，又如同跗骨之蛆般飞快缠上顾惟清的手腕，看着诡异又可怖，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感觉，这也是恶鬼咒的可怕之处，只有等到咒痕蔓延至全身，宿主才会渐渐开始察觉出异样，然而却已经晚了。
顾惟清神色复杂地看着昏睡中的殷郁，或许在百年之后，自己没能死在这位少年的手上，却会因为没有找到解除恶鬼咒的方法而死，不过这些，已经和殷郁没有任何关系了。
此间事了，他将无念剑派安顿好，剩下的日子就去游历四方，好好地看看这山峦河川，世间百态。
说来也是有趣，第一世，自己整日闭关修炼不问世事，从第二世开始，就为了灭世浩劫劳心费力，抽丝剥茧调查事情始末，前前后后几百年光景，竟都没有好好欣赏过这世间。
将恶鬼咒处理好后，顾惟清顺手将殷郁的腿治好，又将他娘亲安葬，随后将少年放在树下，把一个钱袋子塞到少年怀里，转身便离开了乱葬岗。
却没注意到身后的少年已经睁开了那双黝黑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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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的顾惟清先是打坐片刻，待体内翻腾的气血渐渐平息之后，才睁开双眼，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去，堪堪不过丑时，白日里还算繁华的南鹿镇现在冷冷清清，只有打更人的吆喝声和敲锣声。
顾惟清起身想要倒杯茶，发现壶里的茶水早就一滴不剩了，顾惟清也不想难为店家，便打算自己出去倒点水，谁曾想一开门，门框上一团小小的身影就顺势倒了进来，正好倚靠在顾惟清的脚边。
顾惟清：“......”
若是他没看错，这不是殷郁吗？
大抵也是没想到这个时间顾惟清还没睡，殷郁拽着顾惟清的袍角迷瞪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原本干干净净的袍角黑乎乎一片，再看自己黑不溜秋的手，殷郁立刻摆正身体，跪在顾惟清身前，一脸懊恼与不安，“对，对，对不起！”
顾惟清不知道他这个时候找到这里来做什么，见他吞吞吐吐又说不出来，便将少年扶起身，“无碍。”
说完，就要下楼去倒水。
殷郁见状便跟在顾惟清身后，顾惟清倒水他看着，顾惟清回房他跟着。
顾惟清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着少年，“你有何事？”
少年听到仙人开了口，声线清冷，比山涧中汩汩流淌的山泉还要悦耳，还要沁人心神，他莫名生出一股自行惭秽之感，一张嘴开开合合几次，
“我叫殷郁，你是，一定是仙人......”殷郁睁着大大的双眼，身子板挺得笔直，将瑟缩自卑全部藏起来，“仙人可以收我为徒吗？”
顾惟清瞳孔地震：“.......？”你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上一世小殷郁戒备的眉眼顾惟清还历历在目，
沉默蔓延在一大一小之间，殷郁想起了之前还与这位仙人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这一面之缘不大光彩，自己做了回梁上君子，便碰上了这位仙人刚刚出浴的场景。
殷郁黑乎乎的小脸窘迫得有些发红，不过夜晚光线昏暗，顾惟清也就没瞧见端倪，他右手握拳掩在嘴边咳了一声，委婉道：“你根骨一般，不适合我的修炼心法。”
魔族大法适合你，魔族大法好！
“仙人！”殷郁有些急了，他径直朝着顾惟清跪下去，声音艰涩，“弟子不在乎，弟子自知出身卑贱，仙人的救命之恩弟子无以为报，求仙人收下弟子吧！”
你不在乎我在乎！
早就规划好自己百年余生的顾惟清哪能答应，但又不能直接说出缘由，沉默片刻，“我还缺一个负责我起居日常的小厮，你愿意吗？不愿意就”算了，我们各自安好
顾惟清打定主意要让殷郁知难而退，只是还不等他说完，就听见少年笃定有力的三个字——
“我愿意！”
顾惟清：“......”
顾惟清沉下脸，冷哼一声，“我不愿意。”
说完，就将房门一关，将少年关在了门外。
殷郁看着紧闭的房门，房间透出的光亮也随着房门的阖上而尽数被收拢在房间内，没有半分落在自己身上，殷郁神情落寞，自嘲地笑了笑。
果然还是天煞孤星，殷郁殷郁，郁郁不得志，早在自己出生的那一刻，自己这条贱命就已经被人踩到了尘埃里，还能有什么希望呢？仙人慈悲为怀，救下自己的小命只是顺手为之，自己竟还胆大包天想要拜师，看吧，最后仙人还是厌弃你了。
殷郁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褴褛的衣衫，几乎已经脏到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皮肤倒是还算干净，指甲缝里也没有什么泥巴，可即使再怎么收拾自己，和仙人站在一起，却仍然像是一个污点般引人注目，引人厌恶。
“等等。”
已经走到楼梯口的殷郁回过头，原本与自己分属两个世界的仙人逆光站在门口，看不清仙人脸上的神色，只听见那淡淡的一声，
“进来。”
顾惟清拧着眉头，可以忽略心底那抹酸涩，冷声朝着从进来开始就一直低垂着头的少年道：“想要跟着我，就要脱离凡世因果，南鹿镇种种，与你再无瓜葛，你可愿意？”
“殷郁愿意。”
“跟着我，就要日日风餐露宿，吃了上顿没下顿，天为被地为床，我可以辟谷打坐，你要是饿了累了就自己解决。”
“殷郁明白。”
“跟着我，若是遇见了魔物，我只会优先解决魔物，能不能活下来，全靠你自己。”
“殷郁知晓。”
“......”顾惟清深吸口气，脑仁阵阵发痛，他虽然重生了这么多次，但是实际上他与殷郁的交集从上一世才开始渐渐多了起来，前几世遇见的都是已经登上魔族魁首之位的殷郁，见面就是打打杀杀腥风血雨，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更是天方夜谭，想都不敢想，上一世自己另辟蹊径，将殷郁收为徒弟，但是自己还是存了几分前世的偏见与厌恶，与殷郁的关系一直都不是很融洽，直至殷郁恶鬼咒被催动的前一夜，顾惟清还在和他争吵，只因为他给无念剑派的一名弟子取了个字。
“你又不是他的师父，他凭什么要你为他取字？”殷郁已经长开的眉眼俊俏又深邃，此时双眼中更是淬了火一般，死死盯着上首坐着的顾惟清，
顾惟清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我是他师叔，他师父如今不在，他如今既已及冠，理应由我这个师叔替他取字。”
殷郁冷笑一声，“我如今二十有二，怎么没见你在我及冠的时候为我取字？怎么？师尊在上，是弟子不配吗？”
“放肆！”
殷郁看着砸在脚边已经碎的彻底的茶杯，眼底更是寒意凛然，说出的话咄咄逼人，“弟子说的不对吗？您当初不由分说让我拜您为师，又对我不闻不问，顾惟清，师尊，剑仙大人，您扪心自问，你可曾有一天正眼瞧过我！”
字字诛心，句句刺耳，顾惟清看着身穿无念剑派白色弟子服，背负一柄重剑，年华正好的青年，心脏像是被人攥住像相反的方向拉扯着，对虐杀自己数次的魔尊殷郁的厌恶，对半大徒弟视而不见冷淡默然的愧疚，对灭世浩劫无力回天的渺小，多方撕扯，就连神魂也开始震动不稳。
顾惟清脸色极差，沉默半晌，只说了句“回去冷静冷静吧，你魔怔了。”
青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只留下满室的愤懑与失望，顾惟清破天荒地发怔了一夜，天色微微亮时，顾惟清才收回发散的思绪，拿着一块玉牌去殷郁的住处，正巧就看见了殷郁恶鬼咒发作，瞬间堕魔的可怖景象。
那块刻着瑾瑜的玉牌就再也没有送出去。
“既然你没有异议，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怀瑾握瑜的瑾瑜从此以后就是你的字，可明白了？”
“殷郁......瑾瑜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