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相离开以后-一言不可就开船》芙蓉为裳

4、第 4 章

　　Chapter4
　　慧玲步入地宫，就见鬼正在批阅奏折。
　　这几日她都在心底默默盘算着，距王被流放，在她的帮助下顺利出逃已经五天，应该也与金圣烈一行人汇合，这几日该有些动作了。鬼的耐心似乎越来越小，看来那个将来，不远了……
　　见她到来，鬼扔掉手中的奏折，些许不耐烦，大步流星踏过凌乱堆放在地的奏折文书，走到慧玲跟前。
　　“上书是用来读的，不是用来践踏的。”
　　“不用看也能想到说什么。”
　　慧玲跟他在一起，更喜欢讨论国事，诚然，作为一国的中殿，她冰雪聪明，经常能一语中的，是个合格的中殿。
　　然而他这个王，并不大想管大臣想法，百姓死活。
　　“大臣多有不满，正跟领相在谋划着什么……如果他们集体抗命，国事将无法运转，如此一来，百姓们一定会造反……”
　　鬼看着慧玲的红唇一张一合，围绕着百姓、大臣、人心，樱桃小口说出的话语如刀尖般犀利，尽管知道她在阐述事实，而不是危言耸听，他仍毫不在意。
　　对于不服从的，就杀掉。这是他向来奉行的信条，简单粗暴。
　　与太祖开疆拓土，杀掉不服从的人，建立一国之法度，不就是如此吗？（鬼能武功，却不懂文治。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可惜鬼不明白。）
　　听到慧玲说百姓一旦选择不侍奉他这个新的君王，事情会无法控制，鬼开始蹙眉：“中殿是在担心我，还是，这是你心里所想？”比起这些，他更在意的是，她对自己的想法。
　　自从与慧玲在一起后，鬼发现自己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心里的欲望不可遏制，越发膨胀。就像藤蔓伸出触手，往上攀岩生长。他得到了她，可现在，他又不满足于此了。
　　他越发想要得到她的回应，她回看他的眼神，她真切体己的话语，她给予的信任情分，她爱慕的人心，甚至……
　　鬼不知道自己的醋坛子老在打翻。他不明白这背后是人心原始的的爱欲，是嫉妒在作祟，毕竟，他早已摒弃人心，也从不深究，所以此刻显得格外促狭、烦躁。
　　□□书生……是因为他日前看了那些蛊惑人心的书籍吗？
　　给人情分，会使得自己变弱……
　　他看向慧玲。此刻的她，在他面前，破绽百出。
　　你可以试着对他交出情分，然后你会发现，这一切都是错误。
　　“中殿……”他犹豫了一下，抬手摸上慧玲的肩膀，“你觉得我，如何？”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问自己了。（第二次合宫时）
　　慧玲无奈，张口：“我之前已经给过陛下答案了。”
　　再得不到更多的回应，鬼索然，放开慧玲的肩膀。
　　“我说过，在所有人类中，你与我，最为相像。”鬼在自欺欺人。今时已不同往日。短短数日，慧玲背叛了他，转身去投入那个懦弱无能的主上怀抱，她冰冷的人心，已经被他人温暖了。而他，始终是一个，太孤独了。从来他所求，也只不过是想效仿金圣烈，能找到一颗可以熨暖贴合的人心，甘愿为他牺牲奉献，而已。
　　“你不会知道，在这地下宫殿，有多无聊。”他话锋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直到——两百多年前，一个女人出现了。”
　　两百多年前，那时的王，将他唯一心爱的女儿，献给了他。那个女人，长得很美，很聪明，也很有野心，这一开始就是个圈套。王和那个女人密谋着繁衍吸血鬼的后代，试图杀掉他……
　　这个女人的脸在他脑海中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又是一张明艳的脸。
　　慧玲以为鬼又要讲述自己被辜负的情史，殊不知，这次他提及的的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明熙。
　　“那个女人，她自己扑向我的刀尖……”“是什么，令她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成全金圣烈？”“一颗爱人的人心吗？甘愿献出自己的性命！”
　　鬼有太多的疑惑不解。他好奇人类的情爱。毕竟，他作为鬼的日子太漫长，已经忘了人心，他自顾自说着，两百多年前的不可置信和震撼，持续到了现在。
　　他挑起慧玲的下巴，欣赏她的眉眼：“你很像他，但你比她更聪明。给人情分，会暴露自己……”说话间，鬼凑脸吻上慧玲的唇，辗转间再次咬破了她的舌头。“给人……可趁之机。”他贪婪，却又小心翼翼，汲取着她香甜的血，双臂紧紧缚她入怀。
　　一番怜惜。
　　终于，他放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额头与之互抵。这样近的距离，他看见她带着迷惑的黑瞳，那涂着口脂的唇明显红肿一片，不由在心底轻笑。
　　“你不如直接咬了我。”尽管已经有所准备，慧玲却仍胆战心惊。
　　“你的弱点太多，”他伸手摸着慧玲的鬓发，像对待十年前的小女孩一样，状似温柔，“现在，还不是时候。”
　　柔弱的普通人，一旦被他吸食，会变成丧失人心的吸血鬼，这不是他所乐意见到的。眼前的女人，顾虑太多，经不住他的獠牙考验……
　　慧玲在他怀中默默闭眼，浑身战栗。
　　她的心，也要沦陷了吗？
　　为何会……同情他？
　　这只鬼狡猾得很，佯装一只受伤的小兽，在他面前堂而皇之的揭开伤疤，是要她……舔抵伤口？
　　十年来，她贴身服侍，她待他，逢迎的同时，更多是憎恶、惧怕、在得知他对自己龌龊的心思，她开始鄙夷，不屑，乃至忍不住嗤笑、嘲讽他，处处与之作对，更甚想借刀杀人，只求早日摆脱他的阴影，而现在……
　　大抵人心是肉长的，她作为普通人类，她的人心，如他所说，有太多弱点。
　　她开始变得优柔寡绝。
　　平心而论，这几日相处，鬼待她并不严苛，甚至于，过分柔和。
　　就像俗世间的夫妻，他外出时给她打报告，归来时与她谈心，在她面前，毫无保留。
　　他牵着她的手走上御殿，同时宣布她也是这国的中殿，他不吝陪伴，心思有时候单纯得可以，哪怕在算计人心时，拙劣得不如自己的父亲……
　　在她面前，没有高高在上的王，有的只是一个孩子气的鬼。
　　他们有着寻常夫妇的日常，坐卧同膝，并肩信步……哪怕是鱼水之欢，也已逐渐坦然契合。
　　慧玲之前不曾与鬼共情。身为人类的立场，她不允许自己这么做。为了救世孙性命，她舍弃了太阳，再次投入黑暗，是做了与鬼沉沦的打算，但那也不是她的本心。现在，作为这国的中殿，放任着鬼胡作非为，无视百姓的死活，她断然做不到。是以，经常规劝、引导，而这只任性的鬼，明显，志不在此。
　　事态在朝她预期的方向发展，在这最后的时日中，她对他生出了怜悯之心——
　　不能成为人，却拥有一颗人心，很可悲吧？
　　慧玲缓缓伸出一只手，轻轻抱住了鬼，似在回应。
　　然而，鬼这方面过于木讷，嫉妒使他面目全非，失去判断力，他并不明白这是慧玲的妥协，如果，他有所改观收敛，或许能有涓涓细流的回馈。可惜，他只当眼前的女人，为了无能懦弱的王，在努力迎合讨好自己。
　　他始终看得清，只是不想挑明。这个女人的意图，单刀直入，不加掩饰，太过明显。
　　“想要守护的东西太多，把人装在心里，反而是弱点。”
　　“那也是能让人变强的力量。”慧玲并不苟同。
　　“主上流放途中，逃跑了。”鬼转而提及被他罢黜的王。
　　“听说之前来历不明的人妄图杀害主上。”
　　“那不也是活下来了吗？”
　　“他已不能威胁到你任何，除了金圣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