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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戚云崖把绣棠抱到岸上,也知此地不能久留,方才淑妃动静太大,怀中的女子双眼紧闭,脸上毫无血色,又有些受寒的症状,须得找个地方安置。

      他还是将人带到凝雪苑里。这里的确偏僻,若不是宫女引路,他那夜绝不会走到此处。

      思及此处,戚云崖抬眼瞥了四处打转黑猫一眼,陆家嫡小姐惊蛰宴被野猫所惊,多半便是这只了。黑猫或是察觉他的视线,抬头龇牙咧嘴挤弄一番,像是知道当下不能惊动旁人,也没有发出声响。

      戚云崖并不理会它,脱下湿透的外袍,顺手盖在昏迷的绣棠身上。他眼睫沾着星星点点的水珠,看向女子姣好的侧脸,低低地笑着。

      果然是她,纵使做局的是淑妃,其余也是她一手策划的。皇宫四处闹得鸡犬不宁,皇帝忍痛设宴致歉,杀了好几批人,淑妃被禁足斥责,贤妃因淑妃搜人的举动大怒,陆家大公子也掺和进来,却不知幕后之人只是一个冷宫的采女。

      就在这处冷宫,用堪称简陋的手法,将人心算得如此透彻,把他也拉入局中。

      戚云崖眸光一暗,俯身去看她的脖颈。

      为了通气,他早先将绣棠领口敞开些许,长发散落在胸前,蜿蜒下雪色隐约。她肌肤过白,嫩绿的脉搏在其上跳动,像攀援的藤蔓。

      昏迷的女人双唇颤动着,没有那日那般嫣红,沾了水后更显得软和,流露几句呓语。

      附耳去听时,却全是模糊不清的音节,一句不能听清。

      戚云崖轻声叹息,耐心按捺住胸中杀意,眼睫垂落。

      这样有意思的人不该死得太早。

      他俯身擦拭绣棠沾水的脸,这么近的距离看过去,她五官纤细,竟显得很脆弱。

      “咳咳……”

      绣棠连连咳嗽,眉头紧锁。

      “绣棠采女。”

      很少有人喊她的姓名,男声清澈如春风过耳,隐含担忧意味。

      她很疲倦,几乎要应他一声,忽而警醒过来,上到唇边化为急促的咳嗽,顺势睁开双眼,茫然无焦距地打量四周。

      那人披玄黑鹤氅,长身玉立,狭而微挑的眼波光粼粼,像极了方才将她吞没的湖水,仍是带着浅笑和关切在看她。

      “还未相谢,又遇见姑娘了。”

      又是一场试探,选在她意识在将醒未醒之间徘徊,意志最薄弱的时机。

      绣棠神色楞然,还在理衣物的手无措垂在一旁,带着歉意的眼神让戚云崖莫名生出愧疚。她试图起身道谢,身子一下软了半边,被戚云崖再次搀扶住,只好在床榻上虔诚合手,尽力弯了弯唇角:“多谢公子相救,妾与翻墨都感激不尽。”

      黑猫利落跳到她肩上,咕噜噜不知说些什么,毛茸茸的触感贴在脸颊上,绣棠展眉轻笑。

      “妾早年中毒失聪,在宫中只有翻墨一个亲人。”

      美人与狸奴,算是赏心悦目的景象。青年眸色微凉,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

      绣棠脸颊飞上霞色,眼波流转,原本有些寡淡的容色一时明媚起来,有写不好意思轻声道:“近来猫犯了忌讳,能否劳烦公子帮妾将翻墨带出宫去?”

      她语气有些急切,期盼的眼神格外发亮:“便是放生也好,只要将它带离宫中!翻墨是只聪颖的猫,自己能活下去的!”

      绣棠不知道戚云崖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或是这人疑心病习以为常,任是谁来都要试探一番,不过短短几句,她已觉招数尽出,只能等待他来审判应对正确与否。

      “可以。”

      戚云崖只是浅浅回应,瞳孔也浅淡,淡得几乎容不下她的影子。

      可他没有点头。

      戚云崖低头去看她,残留泪痕的脸已明媚,霎时眉目生动起来,流转的眼波仍落在他眉心,灼热滚烫带着她迫切的渴望,还是为了那只猫。

      青年终于点了点头。

      绣棠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松开一只紧握的手,不舍地将翻墨抱到胸前,一遍遍来回梳理黑猫的皮毛。墨色映衬她莹润的指尖,素白如一笔挥毫。

      翻墨终于递到了戚云崖手中,绣棠没问他要如何将一只猫带出皇宫。

      她眉眼弯弯,浑身淌着温和的欣喜。

      如那日雨夜,她凝视靖侯世子离开的背影,今夜依然如此。松松软软的黑耳朵从他衣裳里探出,又被一手按回去,一瞬就消失在渐深的夜里。

      绣棠在晚风中回到梨春院,寻了个借口搪塞一身的湿衣物。浅霜若有所思的表情,绣棠并不去看,她喝了一口热茶,四肢拥在软和的被褥里,终于又有活过来的感觉。

      思绪也暖和过来。

      绣棠发觉,她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众人都知,靖侯世子不肖其父,于兵马之事丝毫不通,武艺也如此。可接连两次,戚云崖都不曾在她面前掩饰,动作迅捷,屏息的功力也不差。这人多疑,连她一个失聪的采女都怀疑至此,却在关键之处毫无反应。

      似是有意想让她知晓。

      这人心思百转千回,像个蜘蛛网似的,绣棠摇了摇头,把热腾腾的杯子抱在正中,两只手渐渐热起来,顺势望向窗外。

      藕荷色衣裳露出一角,打眼得很。

      偷看实在不适合她这个丫鬟,脑子没别人转得快,尤其是在宫里。

      也不知过几日在侯府又是什么光景,绣棠时常觉得她快疯了,思绪纷杂如线,命数如烛火不定,又偶尔生出得过且过的心。至少在当下,她确信没有被戚云崖看出破绽,安详闭目休息。

      白日在浅霜频繁的打探里过去。一会儿在窗外偷看,一会儿在门外附耳偷听,门帘挡不住颜色鲜亮的绣鞋,也不知换一双素淡些的,耳垂分明是秋浓前日戴过的耳饰,金灿灿的晃眼。一身都是破绽,堂而皇之出现在绣棠面前。

      赴宴前,绣棠才又看见秋浓。

      琵琶女有一双好看的手,五指搭在琵琶弦上,修长如竹叶,白皙胜霜染。她今日一袭月蓝色凤尾裙,腰肢窈窕,如水的温柔笑意,流淌进一场江南烟雨。

      “绣棠姑娘。”女声莺啼燕转,轻声唤住她。

      绣棠仍是听不见,提起繁复裙摆,低头跟上引路宫女,往扶风殿方向去。

      皇帝选了起始之处,宴上定有贤妃作陪,尽是些上辈子的熟人。无论是贤妃还是淑妃,前世一并死在那场大火里,如今倒是还鲜活地盘踞在各自的宫殿里,手段迭出,争斗不休。

      裙裾有些宽大,冷风涌进胸口,绣棠扯出一个笑。

      作为赔罪的赏赐,绣棠不能上殿,在众人酒酣宴暖后,才能徐徐而出,以柔顺精美的姿态站在案边。

      绣棠随手将几缕发丝抽出,任其散乱在两侧,一支梅花簪斜在鬓边。

      云鬓乱发,斜挽梅簪,是她出阁时的装束。那时绣棠身在落雁楼,却遇上了皇帝。她特意在妆扮时挑了极其相似的簪。

      宫女示意后,绣棠缓步入殿,裙裾婀娜莲移,立在靖侯世子案边。

      她侧身斟酒,姣好半张侧脸笼在烛光里,模糊两个人的视线。

      直到皇帝酒杯落地,一声沉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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