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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阿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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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来元寰和执姜差不多大,两人的成长轨迹却是两个极端。
一个锦衣玉食的长大,直叫人娇养成水晶般的人儿;一个食不果腹苟且偷生,心底扒开一看,全是不为人知的阴霾。
执姜冷眼看着站在一旁忐忑不安的元寰,只觉得这孩子算是入了虎口,皇家如今式微,那老家伙倒是越发的嚣张。
不过这一切都不关她的事情,她自己都还在这牢笼里,又有什么资格可怜别人。
时间一长,执姜都快忘了元寰这个人的存在。
作为“玉倾小姐”,执姜每天都有读不完的书,做不完的功课,更别说还有那些骑射功夫。
太师虽然不指望执姜以后走武路,但如果太师府继承人病歪歪的,传出去也是丢了她的脸面,当然也是为了下一代。
纵然她不是很喜欢这个女儿,但是她们张氏一族的血脉,必须是从执姜的肚子里出来。
执姜每天忙到碰到枕头就能睡,哪有那个闲心理会什么皇不皇子。
不过总有人就是那么的不长眼。
上次被执姜点名的那个小仆名唤阿年,他有个同乡的表亲叫阿随。
阿随比他还要年长一些,当初太师府招奴仆的时候,管事差点没要他,嫌他岁数大了,性子定了,以后难免不好管教。
最后还是阿年机灵,给负责的管事塞了点小钱,阿随这才被偷偷的招进来。
太师府里,奴仆之间也兴拉帮结派,常常有那老人欺负新人的事情发生,阿年和阿随于是相依为命,互相抱团取暖。
阿随麻子脸,性子老实,只要给口饭吃,又有固定的月俸,脏活累活都愿意干。
他家里有个残腿的老父亲,每个月都等着汤药续命。
因为能吃苦,不吭声,管事经常安排他去做一些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比如刷便桶,又比如,伺候皇子。
皇子在太师府里真的不算什么,都能被肆意的掳过来养了,管你之前多高贵,以后怕也是成不了气候的。
之前就说过,东院里的那些人都是吃人的疯子,打小就是。
如今多了一个兔子般的元寰,那群疯子别提有多兴奋了。
元寰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日子,更不要说亲自去经历:
睡梦中会突然被人用冷水浇醒;
吃食清汤寡水,饭里被掺了石砾;
走在路上会冷不丁的被人揪住头发踹倒在地;
不管白天黑夜,永远都有洗不完的衣服。
作为皇子的元寰好像已经被折磨着死去,东院里的那一个,灰扑扑,脏兮兮,是一只躲在阴沟里喘息的小老鼠。
身为元寰唯一的仆从,阿随的处境更加艰难。
毕竟欺辱皇子还要顾着拳脚,弄死了惹怒太师就不好了,可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仆从,死了就死了,最多给点钱也就过去了。
元寰再见到阿随的时候,这个曾经偷塞馒头给他叫他吃,曾经灯下给他轻哄擦药,曾经给他讲他阿爹,讲他家乡的红枣树的小男孩再也不会说话了。
阿随躺在地上,身上都是伤痕,他的腿折向一边,无力的耷拉着,手努力地往前伸着,却再也不会弯曲。
他就像一个被人弄坏,随意丢弃的娃娃。
东院的那帮疯子还在笑,笑他低贱的像一条狗,笑他不自量力还试图反抗,笑他死到临头还想着给主子送饭。
元寰紧紧的握住拳头,他看着悲惨死去的阿随,眼泪止不住的淌下。
那些泪水混着尘土,在他的脸上划出了一条条丑陋的纹路,他没有哭出声来,因为他知道,要是阿随听见了,一定会为他担心的。
所以他只是安静的,孤独的,一个人崩溃着。
……
管事处理完阿随的尸体,又动了脑筋想去霸占他的遗物。
仆从们的月俸不高,倒是平日里的那些首饰还可以拿过来卖钱。
阿年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管事在翻阿随的抽屉,他吓得不行,扑上去就要去夺。
管事有恃无恐,她一把掀开阿年,揣着包袱骂骂咧咧地就要往外走,阿年自然不肯,他哆嗦着两条腿跟她理论,还说要告她盗窃。
管事听了笑了一声,她拍了拍阿年的脸:
“人死都死透了,怎么爬起来告我?”
“还有你这臭小子给我机灵点闪开,别到时候也被活活打死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阿年呆若木鸡,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谁死了?阿随死了?
他疯了一样的上前和管事撕打,哭着问阿随是怎么死的。
管事被他不要命的打法吓了一跳,她被抓的满脸是血,到底是有些怕了,嘶着嘴断断续续的把经过说了。
阿年白着脸呆在原地,管事趁机跑走了,她要去找人把这臭小子逐出府去。
阿年哭了一阵,他有心报官,想为死去的阿随抢回公道,但是该去哪里报官,太师自己就是最大的官。
他知道自己要被处置了,很快的,泛不出一点水花。
但是阿随的死要是就这么过去了,他心中委实不甘。
好不甘心啊。
于是他斗胆跑去找执姜小姐,哭着跪着求她,求她怜悯,求她让阿随瞑目,他把头磕的咣咣响,血水都流了一地。
执姜看着这个小仆不由头疼,她想是不是自己平时太好说话了,怎么这等小事还要她出面解决。
那边阿年还在不停的哀求,到底念着这小仆陪了自己几年,执姜最后还是忍不住答应了。
她喟叹一声,举步往东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