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英]凛冬之歌》幽谷响

5、第五首歌

　　艾希缓缓睁开眼睛。
　　痛。浑身都痛。胳膊痛，脖子也痛，脑袋也痛。
　　最痛的是灵魂。
　　在今天之前，艾希是这么打算的：她混入联合国，搅乱泽莫的计划并被抓住，引得泽莫来见她。然后她想办法从他那里骗到九头蛇的笔记本销毁，把神盾局的目光引到他身上。这一切做完便算是报答了巴基·巴恩斯的救命之情，然后她就可以看心情要么立刻自挂东南枝要么先去监狱里写几年歌再挂。
　　她花了一年的时间无视一切安全保障自学成才变成了拆弹专家，竟然没被炸死，竟然在没有正式身份的情况下混入了联合国，一切顺利得让她难得在单独监禁里也保持了一周的好心情。结果……
　　巴基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知道后又为什么非要来？这下不管怎么说神盾局是不可能再放他走了，难道内战剧情真的不可逆吗？
　　该死的红本子也没拿到。半晕半醒间有人走来一枪杀了泽莫，拿走了笔记本。这人是谁？她那时已经说不出话了，自然也没办法问，电影里的泽莫又没有同伙。
　　巴基人在纽约，目标这么大。本子也在纽约，虽然不知道拿走它的人知不知道使用方法，但横竖不会是很难研究出来的事，也就是说她忙活了半天大概是白忙。
　　还很可能搭上了自己的声带。
　　艾希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生无可恋的低气压。

　　艾希绝望地盯着天花板躺了好一会儿尸才被迫接受躺尸无法穿越回去的这个事实，打算尽一下做病人的责任，叫人来。
　　她刚从天花板移开视线，就吓了一跳。
　　巴基·巴恩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灰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聚精会神地盯着她，像是一座焊在椅子上的雕像。
　　艾希：……
　　他在这里坐了多久了？所以她刚刚睁眼后从怀疑人生到生无可恋到躺尸装死的整个过程他都看着吗？也不打声招呼？
　　艾希眨了眨眼睛，才看到对方一点一点的，仿佛千年冰封刚开始融化一般，对上了她的眼神。
　　她有些尴尬。
　　本来就是她自己擅自去干预别人的事，最后还搞砸了。虽然搞砸的罪魁祸首是对方，并且把她也坑了进来，浪费了她整整两年的心血……
　　咳，迁怒是不好的。
　　艾希默默反省了一下，看着巴基灰蓝色的眼睛，在心里说道：
　　——我会夺回小本子的，我保证。

　　巴基大概是没有感受到她内心的信念的，脸上带着一种看不出情绪的偏执。
　　两人没有僵持太久，房门被敲了两声，走进来一个金发男人，一个红发女人。
　　美国队长和黑寡妇，史蒂夫·罗杰斯和娜塔莎·罗曼诺夫。
　　艾希银色的眼睛扫过两人，没有任何意外，反而微微颔首表示欢迎。
　　“初次见面，我叫娜塔莎·罗曼诺夫。”娜塔莎走到病床前，露出一个小孩看了都会跟着回家的温暖微笑，“不过，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艾希点点头，又想了想，用没有受伤的手比了两个手势。
　　娜塔莎微微惊讶地扬起眉，回答道：“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艾希也一脸惊喜，忽然便开心地笑了。
　　像是有一支烟火炸开了一般，小小的房间里被某种柔和的光填满，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会发光的笑容。
　　巴基这才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发自内心的笑容。

　　艾希并没有注意这么多。
　　很久以前她参加过一个慈善节目，需要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其中也包括聋哑人。艾希本身对学语言感兴趣，便借机学了哑语。当时的经纪人还翻着白眼挖苦她一个唱歌的为什么要去学哑语，但看她学得快也不耽误事便没有管。事实是她在做完节目之后也的确没有再遇到用哑语的机会。
　　谁知这时候遇到了。艾希只觉得非常有趣，也许她未来也会再有需要用到拆弹技能的一天。
　　……不，这么一想的话还是永远用不到比较好。
　　艾希神游了一会儿，发现面前三人还是没有说话，便疑惑地歪了头，在空中画了个问号。
　　“抱歉，走神了。”娜塔莎低低一笑，“能够交流就太好了。医生说你的声带受伤并不太重，养几天便可以恢复了。”
　　艾希眼睛一亮，连忙道了谢。
　　“不需要谢我。”娜塔莎眼神微闪，又道，“我来是有些问题想要问你。不过，首先……你感觉怎么样？口渴吗？饿吗？”

　　艾希看着杯子里绿色的液体，脸色也有点绿。
　　但是没有办法。为了保护嗓子，她未来一周都没办法吃固体食物。
　　好在这种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每次她从抑郁的深渊被经纪人或助手拉出来后，都会被立刻灌下不同颜色的谜之液体。每次她都很想抱怨：不要说给打算把自己饿死的抑郁症患者灌这种东西，就算没有抑郁症的被灌了它也要灌出抑郁了好吧。
　　不过，每次她都没有任何抱怨的力气。
　　往好的方面想，这次至少不是被掰住嘴强灌下去的。
　　她惨兮兮地抬眼看了看医生，认命地喝下了营养液。
　　……意外的味道不错？
　　她惊讶的表情没有逃过几人的眼睛，娜塔莎笑着打趣道：“比你以前喝的味道好？”
　　艾希吐了吐舌头。

　　她实在……是非常普通，娜塔莎心想。
　　不，她当然不普通。她有着天籁一般的嗓音，天使一般的长相，走在街上会吸引星探的那种。
　　但她银色的眼眸清澈见底，丁点喜怒都不曾掩饰。早些时候娜塔莎看过她和史蒂夫交谈的录像，明显是没有接受过审讯训练的。至多可以算是伶牙俐齿一些，要是没有托尼拦着而被上了刑，大概一刻也坚持不住。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摊上这样一滩浑水？
　　娜塔莎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问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昨天都发生了什么？”

　　艾希头顶一双看不见的兔耳朵噌的一下立了起来，下意识地看向巴基。
　　巴基仍然坐在椅子上，灰蓝色的眼睛盯着他，面无表情。
　　艾希：不是，你给个眼神提示好不好？他们已经知道了多少？
　　娜塔莎和史蒂夫当然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史蒂夫道：“没事的，你可以告诉我真相。”
　　艾希：……不是，有没有事不是你说了算吧？
　　她犹豫了一下，比划了一串手势：走廊的男人叫泽莫，他来了之后说了一些俄语，然后她便晕倒了。
　　娜塔莎给另外两人翻译后，史蒂夫扬起眉，满脸写着：你当我是傻子吗？
　　艾希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史蒂夫长叹一口气，心想这姑娘上辈子一定是个葫芦，肚里全是货，怎么都倒不出来。这次他算是知道她想隐瞒什么，可是隐瞒并不会帮助复仇者信任她。
　　复仇者对她的信任，早晚会变成她活命的唯一出路。
　　史蒂夫暂时放过了这个话题，又问道：“你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吗？”
　　艾希略带犹豫地比划到：他似乎在找什么信息，但是我不懂俄——
　　她的手僵在了空中，忽然想起上一次见到巴基似乎是在白俄，她还操着流利的俄语办了出院手续。
　　娜塔莎没有翻译她的话，而是耐心地说道：“哪怕我们不知道你会俄语，我们至少也知道泽莫会英文。”
　　艾希讪讪垂下了手。
　　五好青年史蒂夫少见地觉得自己耐心马上就要不够用了。
　　一直比他还没耐心的娜塔莎倒是难得地没有发火。她收起之前掏出来后一个字没有写的笔记本，对艾希温和地笑了笑，起身道：“这样吧，你刚醒来我们就问这么多实在是不太合适，你先休息，我们晚点再来。”
　　语毕，她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史蒂夫就往门口走，拉开门后却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回过头来，对巴基道：“请不要离开医疗翼，巴恩斯中尉，联合国刑警的心理评估师晚上会到。”
　　艾希仍然低着头，放在床单上的手却猛地握紧了。

　　“心理评估师？”两人走了很远后，史蒂夫才问道，“托尼不是给拖住了吗？”
　　“虽然不是今晚评估，但的确是今晚会到，我又没有说谎。”娜塔莎耸耸肩。
　　她抬起眼，看见史蒂夫仍然一脸疑惑，忍不住笑了：“你不会这么迟钝吧？你想一想，她一个没受过反侦讯、又没有势力在背后的人，放着复仇者的大腿不抱，对这些事守口如瓶，是为了什么？或者说……是为了谁？”
　　艾希拦下联合国炸弹是不是完全为了巴基还不能确定，但肯定至少有一部分是为了巴基。她用自己做饵引来了泽莫，也由此洗清了巴基的嫌疑。她差点被巴基掐死后，醒来不仅不怕他，连发生了什么也不愿说，想来她不光知道冬日战士的故事，还知道这件事公开之后会对巴基造成怎样的影响。
　　如果她做出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巴基，那么如果巴基不论如何都会身陷险境，她便失去了继续沉默的理由。
　　让一个人交出秘密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消除她保守秘密的理由。
　　史蒂夫心想，她为了保护他的朋友，不惜用自己的安危去换他的。然而他为了得到她的秘密，不惜将他的朋友置于险地。
　　娜塔莎轻声道：“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只要在真相大白之后做好你的本职工作，保证她不会再受牵连就可以了。”
　　何况，你难道不是想着类似的事，才把巴恩斯单独留在那里的吗？

　　艾希的手指无意识地撵着床单。
　　娜塔莎的计划比她想象的更有效，艾希已经动摇了。
　　她不是骗子，更不是间谍，以前和狗仔队斗智斗勇练出来的嘴皮子言语上膈应一下别人还可以，搞阴谋论那是完全不够用的。她一直什么都不说是因为没有信心可以应对节外生枝，不如什么都自己扛下来自己搞定。但若真是像娜塔莎说的那样，巴基不论如何都会受到审查，那她也许把事实说出来会更好。
　　艾希穿越之前和各种各样的心理医生都打过交道，其中不乏对她很有帮助的。不过总觉得影视节目里的心理医生都很可疑，泽莫之前不也是假扮成心理医生吗？再比如汉尼拔。
　　因此，听到娜塔莎提心理医生几个字，艾希的汗毛瞬间就立了起来。
　　也许她全盘托出的话，巴基便不需要接受心理评估了？
　　也许？也许……

　　“你为什么这么做？”
　　艾希转头看向仍然留在房间里的巴基·巴恩斯。
　　同样的一句话，前一天他在牢房里也问过。只不过那时候他的语气咄咄逼人，像是一言不合就要逼供一般。现在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实际上……透着一股淡淡的恳求。
　　艾希耸了耸肩。
　　这真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其实也不知道。
　　在白俄见到巴基是她二十岁以来最低的低谷，连续好几天的时间里，她除了痛以外什么也感觉不到，除了死亡以外什么也想不起来。
　　因为巴基，她没有死成，原本该有满腹怨念。
　　可也许是憋了几个月的秘密终于说出了口，像是找到出口的高压锅一般，连续睡了一周好觉。
　　睡了好觉，便有精神搞事，最后便搞了这件事。
　　回想起来，这两年倒是过得难得充实。
　　所以，与其说是她下定决心要帮巴基，不如说她只是需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巴基·巴恩斯明显并没有把耸肩当成一个可以接受的答案，深深皱起了眉头。
　　艾希一方面觉得有点冤，另一方面也承认她的确没有表现得非常令人信任。
　　她想了想，从床头柜上拿过娜塔莎留下的纸笔，用打着石膏的手压着笔，歪歪扭扭地写到：你问点别的？
　　巴基惊讶地扬起眉。艾希银色的眼睛望着她，清澈见底，诚意十足。
　　他心情忽然有些复杂，却还是尝试着问道：“你知道泽莫的目的是什么吗？”
　　艾希点点头，慢慢写起字来。
　　她长长的黑发从脸侧垂下，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她的表情很是认真，像一个用心写作业的学生一般。

　　艾希歪歪扭扭写完自己都有点不忍心看。
　　她上学的时候靠着长得漂亮，笔记从来不自己记，作业从来不自己写，从来没练过字。后来写歌全用电脑，以至于一开始给助理手写字条的时候助理差点就没认出这个狗爬字。不过那时候已经出名了，不仅没人嫌弃她写字丑，还有很多粉丝高呼可爱。
　　她倒不在乎巴基觉得她写字是丑还是可爱，但要是看不懂就尴尬了。
　　艾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描了几个字母，才有些心虚地把纸张调转给对方。
　　然而她一抬头，正好撞进巴基一眨不眨的蓝灰色眼睛，怔了一下。
　　巴基迅速反应过来，猛地扭开头的动作带着一丝……仓惶？
　　艾希疑惑地又看了看手上的纸：为什么她写字丑之后他会不好意思？
　　艾希还没想明白，便被巴基像是在遮掩什么一般一把抽走了手里的纸。

　　艾希用完好的手托着腮，看着巴基阅读。只不过巴基读两个字就要抬头看她一眼，像是非常不习惯被人看着，艾希只好躺了回去，继续对着天花板发呆。
　　巴基重整心思，一目十行地读了：泽莫的家人在索科维亚事件中丧生，因此他想要向复仇者复仇。他想从你这里得到关押其他‘冬日战士’的地点，不过他的目的不是唤醒他们，而是把你、史蒂夫和托尼引过去，然后他会向托尼揭示他父母死亡的真相，造成托尼和史蒂夫反目，复仇者瓦解的目的。我不知道最后杀了泽莫渔翁得利拿走红本子的人是谁。红本子上写着九头蛇基地的密码，但既然泽莫要炸联合国找你，表示红本子上没有写具体地址。
　　这段话的下面，空了几行的距离，艾希又补充了一句：我会找到红本子的！（如果复仇者不决定把我就地正法的话。）
　　句子后面点了好几个感叹号，仿佛能听见她声音里信誓旦旦的语调。
　　巴基紧紧攥住手里的纸，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艾希却因此发现他已经看完了，坐起身来做了一个把巴基手中的纸向他推的动作。
　　巴基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她所知道的都在这里了。对谁说，说多少由他来决定。
　　——可是为什么？
　　——他自己都不信任自己，为什么她会如此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