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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罗衾不耐五更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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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并不做声,众人都有些拿捏不住圣意。
过了良久,皇帝才开口,“江寿鹤,你对此是何意?”
“臣,听陛下的”。
皇帝冷笑的同时突然止不住的咳嗽,脸色突然过分的红。站在身后的江年忙到皇帝身侧,半跪下身,唤了几声“陛下”。见皇帝仍像是被屏住了气息赶忙朝珠黄帘幕大喊着:“快传太医”。
江寿鹤、怀琇等内官借身份之便守在西殿外。屋里只留了御医和近身伺候的江年。
“陛下这一病,倒是给了我些时间考虑”。
怀琇左脸抽动了一下,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老鹤啊,有件事儿我有点对不住你”。
“你是说韩岳灵所提议之事?”
“唉,你都知道了,其实我劝过韩迹辅了,谁知道他儿子又跳出来了,肯定又是李嗣忠撺掇的”。
“政事堂又不是没我的人了”,江寿鹤面带不悦。
“你放心吧,我都想好了,等陛下无恙了我就自请去安西”。
“怀老贼你疯了?不要命了?若安西还是韩迹辅的人也就罢了,偏他是个在节度使里屁股歪了的,现在其余八节度一经略哪个府没在那安插人?那群人最讨厌我们这群内官,你这把丑骨头去了能活几天?”
一听丑字,怀琇歪斜的左眼抽动了一下。
“总之你就留在这安心辅佐太子,只要太子继承大统,咱们就还有的活。还有啊,江陵王拉拢藩镇唯独韩迹辅他不干,我估摸着以后有些人对他不利,你帮我盯着点,毕竟在安西监军那会儿他救过我的命”。
“这大冬天的,突厥肯定又要来掠夺一番,就你......”
“我也是监过军的,咱内侍省混出脸的有几个不会舞刀弄枪的?”
正说着,江年推开门出来。
“得,不会的来了”。
“还是会抡两下子的”。
江年朝着江寿鹤与怀琇行了一礼,面带疑惑看了看他们。
“陛下无恙了,太医说是风寒未愈,痰湿蕴肺所致,现下太医施了针,已经睡下了”。
江寿鹤点了点头道,“那就好,那咱也先回去吧,知道这几天你这腰上毛病又犯了怕是不舒服”。
“你这臭小子成亲也用不着腰吧,赶紧养好,回头再让你养父多教你几套把事,本朝为宦还真用的上”。
还不等江年回答,怀琇一看不知不觉三人已出了上阁门,赶忙道:“行了,你们回吧,我去跟韩迹辅吱个声去”。
回到内侍省,江寿鹤就着坐下,江年煮了松子枸杞茶端了上来。
茶尚在釜中,一舀底下的松子薏仁就腾转而上,茶汤金黄恰到好处。
“父亲,请用茶”,江年用勺舀了一盏茶,双手奉到江寿鹤面前,斟酌了一下才试探着开口,“内侍省会迁怒韩相公吗?”
江寿鹤嘴触了口茶然后放下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和怀琇一样,都是知恩图报的,只要有我在,有怀琇在,内侍省就不会把韩迹辅怎么样,但江陵王那边可真说不准”。
江年眉头紧锁,“韩相公起先拟让您去安西的折子定是怕圣.上派了江陵王的人去,并非是想把您抽调走让太子身边没个人,韩相公只是思虑不周,还望父亲不要与他计较”。
“这我自然知道,韩迹辅这个人就是太直太硬,既怕江陵王上位纵容藩镇,又怕太子上位纵容我们这些内臣,但江夏王倚仗的那些文臣还在藩镇和咱们这儿两边横跳呢,也不知道他这人以后该怎么在朝里立足”。
“父亲,儿子想斗胆去劝他,劝他辅佐太子”。
“我知道你想保他,但他得能见你,你也得能劝得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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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事堂里气氛像是结了一层冰,韩迹辅与李嗣忠争吵了一番,差点拔刀相向。正在众人拦架时,怀琇进来了,众人像是被点了穴一般顿住了会,然后才散了去。
韩迹辅对着李嗣忠一甩袖子,呵到:“今日暂且不与你计较”。然后昂首阔步走出了政事堂。
怀琇立马跟了出去,“韩相公请留步”。
“韩相公,我方才已经拟了折子请求陛下命我为安西节度使,过不了一个时辰折子就能递到御前了,想来陛下也能恩准”。
“你?”
“怀琇虽才能不如江寿鹤,但也会竭尽所能守好安西,还请朝议此事之时,韩相公能帮着我附议”。
怀琇也是今上的心腹,也是无儿无女的人,断不会拥兵自重,威胁朝廷。可怀琇在军中却然是没什么威望,节度使的九万兵马又都是当地招募的。
还有各方的细作,随时来犯的突厥,韩迹辅很难相信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阉人能应付得来,甚至隐隐担忧这个人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但眼下却没别的办法。
“知道了”,韩迹辅回答到,然后继续往宫门方向走。
“韩相公”,怀琇赶忙又跟上,“得罪了江陵王与各节度,敢问韩相公日后打算如何立足于朝堂?”
“与你何干?”
走了两步,韩迹辅突然顿下脚步,“藩镇拥兵自重已然为患,我虽为节度使却不想看着有朝一日大唐被割裂开,前朝的安禄山还不足让我们后人引以为戒吗”。
“如今内侍省两位少监一个掌了一半的神策军,一个勾结了半数寒门出来的朝臣,我怀琇虽是个阉人,但也怕有朝一日阉党祸乱朝纲”。
二人相互凝视了一下,一刹那间似乎是可以共情些许的。
“但怀琇还是想劝韩相公,给自己留条路,江年也念着你的恩,太子他”
“住口!”此话脱口而出后韩迹辅觉得此刻似乎不该对这样的怀琇如此刻薄,缓和了语气道,“我自己的事,无须他人多言,告辞”。
怀琇望着韩迹辅的背影越去越远,不禁喟然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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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楼上灯火明灭,原先划分里坊的夯土墙已然如残垣断壁,在暗淡橙黄的光晕下像是数百年前的古物,然而在这破土墙之后却是各有各的洞天。
这日江年回府回的迟,巡宵禁的金吾见是内侍省的车,只举着火把多看两眼,并不敢多问。
江年有些心神不宁,担心回府后云笺仍是锁着屋门不肯见自己。
直到急急踏入后院中,看见主屋里的光亮,江年才放下心,脸上闪过一抹笑。
只可惜,屋里的人背过身睡下了,江年关上门后就小心翼翼的往床边走,在坐到床上的一刻,腰上的痛感让江年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
“你怎么了?”
“你、还没睡”。
“不是你让我等你的?”
“是”。
江年扶着腰坐稳,又伸手隔着锦被扶在云笺的腿上,“昨天的事,对不起”。
江年的手虽白却有些粗糙,骨节上还有陈年的伤疤,此时又微微有些颤抖。云笺见状,从被里抽出手来将江年的手按住。
本是天寒让指关节处有些疼,此时被云笺一触,手上的寒凉全都被驱散了。江年低头看着云笺对自己的手又搓又捏,心里如阳春化雪。
“我的手”,江年微微握拳,有收回的意思,“粗活干久了,有些糙,指头也不那么直了”。
又过了一会,江年嘴里悄悄冒出来了一声,“不好看”。
“好看,你的手很白,而且......”云笺想不出什么词来,但就是喜欢这种型,云笺把目光转移到江年的眼上,“反正就是好看”。
若不是身上衣服穿了一天未换还带着一身寒意,江年很想此刻将云笺揽入怀中。
“云笺,其实昨天太子妃娘娘召见我了,她责备我没能照顾好你,还说要是我照顾不好你就别耽误你,所以我心里难受喝了些酒”,江年闪躲了云笺的目光,继续又道:“可能是我觉得你变了有些介意,但可能你一直都是这样,是我从来没能了解你”。
此时此刻江年终于懂了何为一吐为快,积压在胸口的郁闷也散了不少。
“太子妃她、她脾气不那么好,但她人很好的”。
“确实”。
“江年”。
“嗯?”
“你应该知道我本姓什么的吧”。
“姓秦,我查过卷宗,当时被侍卫追着杀的只有秦家的人”。
云笺点了点头,“其实,太子妃是我的堂姐,我从小寄养在她家里,她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
“嗯,我知道”。
云笺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江年默不作声,云笺只当是江年路子广查出来的,然后继续吐露,“昨天姐姐也找我了,她教了我好多拿捏你的办法”。
要是云笺把这些法子都用在自己身上会是个什么滋味?江年不仅好奇甚至还有些渴望这样的玩弄,但还不等问出口这都是些什么办法,就被云笺搂着脖子紧紧抱住。
“江年,但我不想这样,我学不来什么洞悉人心,也做不到欲近先疏,但你以后要再冷冷淡淡的,等我的心被你伤透了我也就不会再理你了”。
“好,以后不会了”,江年紧紧将贴在自己身上的人抱住,真庆幸今日壮了胆子,把心里所想的都摆在了明面上。
“其实我有点怕你姐姐”,江年自嘲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