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忍剪凌云一寸心 ...
-
按玄宗朝颁布的《假宁令》中,五月内外诸官本应有十五日田假,然而因新帝登基,田假也延迟至六月。
李惟本想带后宫佳丽游幸九成宫,然而,即使在田假中无须上朝的日子,劝谏的奏疏仍旧是铺天盖地地飞来。
“荒唐”,李惟立于紫宸殿偏殿的御案前,翻看了二十余本内容大致相同的奏疏之后龙颜震怒,一手将桌上的奏本全推下案去,散落了一地。
“陛下息怒”,江年一挥手,带着周遭宫人都跪下。
“御史监冯觅,自己都在长安置了半座山的跑马庄子,却敢说朕行幸九成宫是劳民伤财”,说罢,李惟在御案上握拳一击,骨节顿时红肿又发白。
江年听着李惟的怒火,亦有一股恶气哽在喉间。这些宗族官僚,愈发嚣张地试探着年轻皇帝的底线,江年作为一个只能依附皇帝的人,忍不了也等不了了。
“臣有一言”。
“说吧”。
“平卢节度在江陵王的纵容下招兵买马,势力不断扩大,以臣之见,不如将节度使仆固贺调回京城,而后让冯大人去充任”。
听了江年的话后,李惟平息不少,慢慢的面色缓和下来。
“去把魏慈之给朕叫来,近日来你也辛苦了,办完事就回去休息吧”。
“谢陛下”,说完后江年仍跪地不起,又俯身道,“陛下,臣还有一私心”。
“说吧”。
“若下次调换节度,能否也将安西节度使、知内侍省江寿鹤调回”。
李惟来回踱了两步,想了片刻,“调江寿鹤回来为朕分忧,也好”。
然后李惟又颇具戏谑之意地问到,“江年,如今你在内侍省可是一人独大,若江寿鹤回来,你这头上可就多了一个人”。
“陛下,内侍省中不论有多少人在臣之上,臣还有内侍省都会对陛下忠心不二”。
-
一个多时辰后,瑞谦从十王宅入宫至内侍省中。
“江少监,您找我?”
江年扶额点了点头,“近来李惕在十王宅中过得如何?”
“斥责过属下两回,但崔相公前段时间探望过后,江陵王便很少出房门了”。
“他倒是耐得住,但我耐不住了”。
江年用手捂住紧锁的浓眉,心里默念着:总归平卢是要反的。默默想了念了许多遍,终于开口到,“从左神策军的亲信里,挑些个身手好的......”
就在当日夜晚,弦月低低地弯垂着,仰首不见浩瀚星辰。
一个捕快装束的人鬼鬼祟祟从外捅破了窗纸,用沙哑的声音对着屋里人唤了一声,“殿下”。
“谁?”李惕放下手中的兵书,下意识问了一声,然后回过神来后,以八尺身高捻着细步走到窗前开了一道缝。
“是谁?”
“殿下”。
李惕借着室内昏黄的烛火,看清了屋外满面泥尘的人,他穿着袍开襟处有蓝条的捕快服,这种样式正是营州城的捕快才会穿的。
李惕将窗子打开些,扶着这捕快跳进屋里。这捕快一到屋中立马就扑通跪下,眼含老泪,却又压低了声音,“殿下,我可算见着您了”。
“何事?起来说”。
“殿下,是谢湘谢大人派我来此的。自您走后,节度使仆固贺越发嚣张跋扈,与刺史、长史等人摩擦不断,扬言要攻入长安,救出殿下”。
“什么?”
李惕忍不住声音放得大了些,却不想外面冒出来一尖细的声音,“殿下在跟谁说话?”
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当门被瑞谦带着人推开时,那捕快嗖的一下翻窗而逃。
“有刺客!快追!”
院内值守的神策军听见瑞谦的呼喊,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穷追而去。
“江陵王殿下,方才你屋里的是什么人?”
“本王不知”。
“殿下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
李惕哼笑一声,“方才是什么人,怕不是你这阉人要更清楚些”。
“哟,这就是殿下在诬蔑咱家了,等将人抓住,还怕问不出个实情来?”
说罢,瑞谦一甩拂尘带着人转身离去,留下江陵王一人在昏暗的屋中对方才捕快的话半信半疑。
平卢节度使仆固贺与刺史长史关系微妙是人尽皆知的事,难免有人借此大做文章。况且那捕快过于敏捷,很难确定他是营州城里一名小小的捕快。
虽抱着如此大的怀疑,但仆固贺是个铁勒胡人,他虽对自己有忠义,却也算不上完完全全的忠臣良将。
仆固贺他不安分,喜欢生事。他借着手下兵马众多,从州府手里抢过收缴赋税的权力,还带装满缗钱的车队从州府的门前走过。
李惕再想到那捕快说的话时,忍不住双手紧握成拳,悔恨自己为了扩充自己的势力而纵容仆固贺。
-
清晨,天空一缕灼光勾起长安城的暑热,侵入安然恬静的睡梦。
云笺单穿着诃子,裸.露着细润光滑的肩膀与脊背,淡绿色的冰蚕丝被早已滑落腰间,随着梦中辗转与床上紫色的披帛一同缠绕住了纤长的双腿。云笺身上出了一袭薄汗,迷迷糊糊时,手向另一侧探了探,发现深夜回来的人已不在床上时才突然清醒过来。
云笺系了一条双色十二破裙,披了一件薄如蝉翼的大袖衫,寻着江年的声音一直到了桃树下。
桃花杏色早已凋谢无影,只有绿树旁池水边一个穿着素白色中衣的男子,拿着一把银装仪刀四方挥舞,动作有些慢,力度也算不上大,唯一能勉强称道的便是挥刀抬足时还算稳当。
云笺扶着枝头,看着江年把这一套刀法打完,才从树后走出来。
“江年,你起这么早就是为了练武?”
江年自知刀法逊色,收刀后有些惭愧道:“父亲今年说不定能从安西回来,要是看我这大半年没什么长进还退步不少的话,大概要斥责我”。
“那你小时候定没少挨斥责吧”。
“是啊”,话张口说完后,江年突然回过味来,“云笺,你这可是在笑话我”。
云笺对此笑笑不答,伸手道,“你的刀给我看看”。
江年把手上的刀递给云笺,这刀通身银色,比神策军的横刀要细窄一些,鞘上雕有白泽。
“这刀是徐樟赠予我的,照着金吾卫倚仗的佩刀样式又重新做了柄和刀鞘”。
“那他眼光真好,这刀很趁你”。
“云笺,你是不是又在取笑我”。
“这次可真没有”,云笺迟疑了一下,手指细细触过刀鞘,却看不出半点问题,“这刀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只是这刀比寻常的刀都要轻些”。
江年这些细碎的心思着实好笑,云笺笑着将刀拿在手上掂了掂,“江年,你能不能给我打一把更轻的,我也想要”。
“我不在的时候,你一个人睡觉是不是有些怕?”
云笺点了点头。
“唉,只可惜我不能夜夜都陪着你”,江年想了想,“这样式倒也配你,那我给你打一把指尖到手肘这么长的,再雕两只食梦伯奇如何?这样就不用担心会梦见鬼了”。
云笺没忍住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怕鬼,我只是总怕长安哪天又乱了,突然有人杀到咱们家里来,若有一把刀在,哪怕走投无路时用来自尽也好”。
江年听了云笺的话亦是眉间一紧,拉上云笺的手一边往房里走一边想着,这普天之下可还能寻到一个安居处。
“别说是你我了,就连今上在睡梦中也呓语着救命”,江年顿了顿,“云笺,要不趁这几日我在家,咱们请些工匠挖一处地室”。
“也好,哪怕求个心安也行”,来庭坊靠近皇城,若真有叛军逆贼进攻还真免不了被洗劫。
-
假日后的第一日早朝上,营州刺史祝长隽带着几箱子账簿摆在明政殿中央分野文武群臣的长毯上。
祝长隽是奉元初年的寒门进士,从一方县令做到如今刺史。
朝堂之上,祝长隽细数了作为父母官时与节度使府的人发生过的种种过结,而后带着几只箱子的物证,状告平卢节度使分割地方的税赋,以及贪污税款扩充军队。
群臣在殿中窃窃私语了半柱香的时间,却没有一人站出来进谏。
江年顾盼左右后站了出来,手持玉笏俯了俯身,“陛下,平卢节度使仆固贺损民之膏脂,充自己之家宅,需派人将其押解回京,按律处罚”。
“不可”,崔颍之厉声斥到。
“还请崔相公说说有何不可?”
仆固贺在营州的势力早已是树大根深难以撼动,但若说出此话,无疑会把江陵王卖个干净。
但此时,高居龙椅上的显宗看着崔颍之随声说了一句,“罢了”。
“既然仆固贺他不安分,那就把节度副使的位置填上去约束规劝他”。
“陛下圣明”。
“冯觅,朕命你为平卢节度副使,即刻上任”。
“陛下!”冯觅对此决定像是难以置信,但看见崔颍之对着他蹙眉摇头满面无奈,也只好作罢,“臣,领旨”。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忍剪凌云一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