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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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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廿八,黄历上是极好的良辰吉日,亦也是秋似水拜别家人入宫的日子。
盛大的迎亲队伍已整整的排满了几条长街,却是静悄悄的落针可闻,无人喧哗,更无人在这特殊的日子里随意走动。数丈的红绸与无数的司礼官整齐地排列在门外,恭迎静侯。
那震天的排场体现了来自天家的礼仪与威严
帝后的婚礼,自然非寻常人家可比。
似水半夜便要起身,净身,洗面,施粉,上妆,更衣,人来人往的须虞未停,
不敬意间,她打了个呵欠,却被一旁老麽麽斥责道:“都已经要做皇后的人了,还这么没规矩。”
话虽如此,麽麽的眼圈却是红了,想到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似水从此就要远嫁皇城,余生只怕也难见几回,心中酸涩,却又不好在这大喜的日子里落泪,不由偷偷地转过身去以绢帕抹了抹眼角。
似水一瞧麽麽的神态,心中不由也添上几分不舍与感慨,自小娘亲过世,她便是一手由麽麽带大。
虽说娘亦也是爹的结发夫妻,却也知道当年爹娘在世时,娘在这府中的日子并不易过。
世上男儿皆薄幸,爹虽然是世人眼中忠心于皇家的大将军,却绝非是娘的良人,何况娘又是如此老实淳朴的性子,哪里斗得过府里那些个受宠的姨娘们。
若不是娘生了一子,自己又自小被指婚于太子,娘哪怕连这正室的位置也将不保。
这几年,亲兄长被调到边疆,家中除了他,也只有这麽麽才是自己的依靠,似水的人生看来虽是风光无限,她却非常清楚自己其实是占了这门天家亲事的光,否则无娘的她,又凭什么受尽万般宠爱,肆无忌惮地在这府中长大,余后半生她只要安安稳稳地坐牢皇后之位,麽麽这一生便也绝不会受人欺辱,即使自己不在她身边,也无人敢不尊她,在秋府,她的地位自然是巍然不动了。而远在边疆的亲哥哥,更可以有机会早日得返回朝,亦也不会被秋家另几个狡诈的姨娘与兄弟姐妹们欺负了去。
在这世上,毕竟也就只有他们兄妹可以相依为命了。
想至此,她凝望向镜中的自己,静静地看着侍女们为自己黛描柳眉,胭打双颊,红贴菱唇,墨画鬓弧,纤秀的身躯上轻袖飘渺,绫罗迤俪,更衬得娇面晕红,艳色夺人。
众人装扮完毕,皆福身恭贺道:“谨祝皇后娘娘万福。”
似水站起身来,搀扶起身侧的麽麽,眸中含泪:“麽麽自小看着似水长大,这份礼,似水受不起。”
老麽麽目露感慨,只拉着她的手,叹道:“如今小姐终于长大了,以后就将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我这个老太婆总算放下了心。”
她说着,又在似水右鬟上插上了一支光芒夺目,价值连城的斐翠蝴蝶簪,随即只不住拿帕子擦着眼泪。
“这可是大喜的日子,瞧我,竟就失了分寸了。”老麽麽恢复了几分平静,随即威严地对着左右说道,“你们都先退下,让我再和娘娘交代几句。”
这是婚前必行的仪式,众人于是尊命离开房中,临去前关上了房门。
待得房内无人了,老麽麽拉着似水的手在床边坐下,却又谨慎地去到门边检查了几下窗棱与门锁,复才回到她的身边,从怀中掏出一块白玉,问道:“小姐可认得这块玉?”
似水接过玉,看了一眼道:“麽麽,这不是似水自小不离身的鸳鸯汉白玉么?听说是皇上赐给爹爹的,一龙一凤,娘把它给了哥哥和我一人一块不是么?”
她细细端详着,又道:“听说爹娘为感天恩,连似水的名字都是照着这上头的一句话取的呢。”
老麽麽神色凝重地看了她半晌,突然道:“小姐,你可知道,这玉如今天下有了两对,当年夫人请人秘密仿造了两块一模一样的玉,只是另一对,在小姐的亲姐姐身上。
似水一愣,再料不到他竟道出这一句来,怔了会儿,才思要答,却见麽麽已暗自垂泪,喃喃道:“若是如梦小姐还在,也该是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吧。”
“麽麽,您这话,似水不明白……”她更加不解起来。
老麽麽于是忍下哽咽,对着似水道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小姐,这件事,夫人和我都瞒了您这么多年了,如今小姐入了宫,一别之下,也不知道何年才能相见,麽麽也该把这藏了半生的秘密告诉你了,其实夫人当年生下的不是公子,而是一位小姐,也就是您的亲姐姐,如梦。亦也是照着这上头的字取的名。”
似水一怔,好半晌没反应过来,然而她亦也是个聪明通透之人,片刻便明白了过来:“麽麽的话是说,哥哥他不是娘亲所生,娘当年生的,是个姐姐?”
“正是。”老麽麽抹了抹眼角的泪,又道,“你娘当年日子并不易过,家中的几房夫人陆续生子,你娘又不得你爹的宠爱,万般无奈之下方才出此下策,你娘心中也是不忍啊。这玉你姐姐身上也有一块,一样刻着‘佳期如梦,柔情似水。’,只为你们将来相认,也可有个凭据。”
“那姐姐……她现在在哪?”
老麽麽叹口气,摇了摇头:“这我也不知道,事隔多年了,只怕……。”她看向似水,神情凝重,“如今小姐已是皇后娘娘,老爷又已不在世上,等小姐入了宫,以这玉为媒介慢慢派人到民间查访,总能寻得线索,这也是我这个做麽麽的,最后可以告诉小姐的事了。”她叹了口气,又道,“只盼着小姐能善待你的如梦姐姐,她亦也是个苦命人,本是个将军府小姐,却不得不流落民间。”
“麽麽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似水握紧手中的玉,紧紧地贴身收藏到胸前,忽来的心酸泛涌而上,“似水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麽麽,麽麽以后要好好保重身体。”
她说罢,起身盈盈一拜,两人相视,皆泪光盈然,一时之间,千言万语,却又是欲所还休。
“娘娘,吉时已到,娘娘该上花轿了。”门外的喜娘轻声地提醒道,两人都这才回过神来,众人随即鱼贯而入,将一面绣着金凤的红帕盖上似水的凤冠,似水只觉得天地间都变成了红色,被人搀扶着出了闺门。
耳边是整齐划一的喊声:“娘娘请上轿。”
没有普通百姓家的唢呐与爆烛声,惟有威严的长萧声,与训练有素的禁宫士兵们严阵以待。
盖头中的似水只觉得满世界都是漫天的红,红得耀眼,红得刺目。
而那花轿,却是名副其实的凤銮,以各色牡丹缀饰,紫红色的纱帐内,铺盖着厚厚的精致软垫,十匹游龙骏马,一色地被披上大红色绣金的披风,十六个近身侍裨们恭敬在轿旁迎候着。一路有花娘撒着芍药并玉色百合的花瓣,几里红绸,铺陈至远处。迎亲遥遥的队伍便在这红绸铺就的道上缓行,这盛大的排场,简直羡煞人眼。
她端坐于銮中,隔着模糊的纱帐,最后遥望了一眼秋府,随即转头淡淡道:“起吧!”
事后数年,人们都仍会津津有味地谈论这场属于天家的盛世红妆。
而不久之后,便传来皇后娘娘在迎亲途中离奇失踪之事,轰动朝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