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掷笔成文》云冲默

22、战斗

　　“温岩，魏总叫你去一趟。”
　　温岩从堆成山的策划报告中抬起头，“收到，谢谢，马上就去。”
　　他把手底下最后一个批注写完，端起水抿了一口，润润嗓子，这才揣上手机往外走，还不忘看一眼锁屏角落中的睡颜。
　　魏琼的头顶油光锃亮，映着白炽灯惨白的光，两只眼睛眯缝着，眉头拧成麻花。他坐在黑色皮质座椅上，粗壮的双手插在一起，支着下巴。
　　“魏总，您找我？”温岩觉得有一丝丝不妙，却摸不到头脑，究竟是什么事情让魏总以一种充满敌意的状态叫他过来。
　　“你和风岛的作者白棋有什么关系？”魏琼开门见山，“啪”地将一张照片甩在温岩面前。
　　画面中人，正是白棋、温岩、陶雨娴。
　　温岩沉默。
　　“解释一下，你怎么和风岛的人搞到一起去了？”
　　搞到一起？温岩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白棋是我的朋友，他选择了风岛，我尊重他的选择，也尽力帮助他而已。”
　　“立场歪了！格局小了！你胆子还真够大的啊！”魏琼啧啧慨叹，“你们好像不是普通朋友啊？过年之前的香格里拉空中餐厅，不用我说吧，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违规交易？比如，公司机密？”
　　“造势者，必有目的。魏总，对于公司，我堂堂正正，公私分明，大家都看在眼里。白棋老师是我的好朋友，是我的私交，绝对没有影响到工作层面。”温岩据理力争。
　　“这张照片，还有你和白棋同进同出的消息，板上钉钉了……别狡辩，说什么都没有用，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啊，收拾收拾，准备卷铺盖滚蛋，省得给晖阅丢人！”
　　温岩怔了片刻，“魏总，能否给我点时间了解整个事情全貌？”
　　“时间？啧。温岩，你是聪明人，你知道为什么你会在晖阅做停不下来的策划，你也知道你选择这么做的后果。”
　　当某种强大的力量在暗中推波助澜，随波逐流是种明哲保身。
　　毕竟某些职业只是谋生，只是代表了体面，随水而去不会有什么损失。
　　温岩神情淡漠，叹息道：“即使如此，我希望……这件事不会牵连到别人，比如白棋。”
　　“这种事，是我说了算么？”魏琼一拍桌子，眉头抽了筋似的抖着，“白棋和我们作者曹汐沢风格相似，曹汐沢也不争气，人气大有下滑态势。如果能把白棋用合理的方式扳倒……你说不定还能留下来。温岩，你懂我意思。”
　　“白棋专注于写作才有如此成就。他坚不可摧，我也会坚定地维护他。”温岩不懂魏琼的意思，或者说，不去懂，“他值得被敬重，而不是成为商业红海中搁浅的鲸。”
　　“你为了白棋这等不知道哪里来的家伙不惜丢掉工作，不可理喻。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啊，就是这样，才被迫做现在的工作。啧，你说说你，去技术部也挺好，能力也很强，不就是想锻炼改善你这思想，别这么死性！行啊，你下午就去人事报道，明天就搬家！”魏琼摸了摸头顶，看温岩不动声色，手上一顿，颇觉得挫败，狠狠瞪他一眼。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温岩知道，自己没办法再留在晖阅，不仅仅是魏琼的意思——晖阅要对白棋下手。
　　“温岩，你和白棋的关系，总会有人抖落出来。”魏琼玩味地笑了，占据上风般，越发趾高气扬起来。
　　温岩眨了眨眼，眉头终于皱起，凝重相对，丝毫没有畏惧。
　　“与白老师有关的事情，温岩奉陪到底。”
　　此话说罢，温岩转身便走，没有丝毫转圜。
　　愣怔地看门轻轻合上，魏琼不由啐了一口，“呸，义正辞严，道德模范！”

　　温岩不后悔，也别无选择，但事情如此发展实在很难办。
　　丢了工作倒还好，存款也不是问题。晖阅掌握的证据恐怕对自己和白老师都不利，更何况，他一直在隐瞒二人的关系，免得有心之人对白棋发起疯狂的攻击……但晖阅是什么地方，大企业，能人无数，掌握市场，翻云覆雨！靠个人的努力难以与之抗衡！
　　当务之急，是让白棋先有个心理准备。毕竟事情发酵的速度很快，先承认个错误，至少要坦诚，对得起白老师的信任。
　　而白棋得知后，似乎并不在意。
　　“我们本来就是契约之人，一条线上的蚂蚱。未来要面对何种风险，我自然无所畏惧，也不在意。你如果有想法，尽管放手去做。我只能选择相信你，也愿意去相信你。”
　　忐忑不安的温岩像是喝下了温暖的姜汤——温暖着身心，又感到了辛辣的刺激。
　　被人相信，是享受，更是责任。
　　“另外你刚才说的，我有件事比较在意。”白棋在电话那头低声说着，怕有人窃听似的，“那天，以咸鱼组长的角度，可以拍到咱们的侧脸。他和晖阅的人或许有关。”
　　温岩沉下心：既然都不干了，撕破脸也无所谓，那就查个透彻！
　　从魏琼的话中可以得知：对晖阅来说，白棋的出现对曹汐沢影响最大，曹汐沢的编辑是隔壁隔壁组的藕哥。这人善于谄媚逢迎，的确有嫌疑，不过尚无证据。关于咸鱼的组长，或许可以向陶雨娴讨教。
　　“温先生……是晖阅的工作人员？！”陶雨娴简直惊掉下巴。
　　毕竟晖阅的体量在网文届当属老大，而风岛则只是众星捧月中并不太明显的“星”。
　　“曾经是，但我不是作为编辑。”温岩坦诚，“晖阅这边可能要对白老师做什么，我希望您能如实告知您组长的一些情况，以还原真相。”
　　陶雨娴沉默良久，“白老师能选择风岛，是我们的荣幸。关于组长，因为工作原因。我不能说太多。不过，温先生，我能成为白老师的编辑……并不容易。我向组长举荐过，但组长不肯批，我三天两头提，他还威胁我。那天组长病了，我跨过他向主编举荐，主编立即拍板，这才……”
　　温岩脑海中出现了一番构想。

　　温岩没有再和晖阅的前同事沟通，如同人间蒸发，留下同事们唏嘘不已，直到“娱乐吃瓜基地”爆了个瓜：白棋在去年曾以小号抄袭《墨色人间》在小网站发布！白棋作风不正，勾引晖阅员工盗取曹汐沢存稿并发出，曹汐沢宽宏大量，以新作替代已囤的稿件！
　　翻云覆雨，搬弄是非，晖阅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温岩没有把这谣言告诉白棋，只是在白棋瘫在沙发上翻看《复活》的时候，慢慢凑了过去，往白棋身上靠了靠，如同讨喜的猫儿。
　　白棋的睫毛轻轻颤抖。
　　“怎么，很少见你这幅样子。没工作干，觉得憋屈么？”含着笑意的声音给了温岩十分慰藉。
　　“白老师，我……可以抱着您吗？”
　　“我什么时候没让了？”白棋反问，立刻被裹入怀中，肩头多了个沉甸甸的脑袋。
　　“对不起，白老师，我没有保护好您。还是让他们造谣生事，侮辱了白老师。”
　　白棋眯起那充满捕猎气息的眼睛，“保护保护，像我没有爪子似的。你就算不去招惹，也有人会招惹过来，免不了的。我本来对谣言嗤之以鼻，不去理睬，但这回把你牵连进来……我偏偏要他们碰一鼻子灰。”
　　原来白老师已经知道了，白老师也不是那么一心只读圣贤书啊。
　　“白老师，这点程度我还可以战斗，但求老师不受到他们影响，继续写自己喜欢的东西。”
　　“温岩。”白棋颇为无奈地看向他，“我看起来就这么孱弱得像是个瓷娃娃？”
　　“嗯……”
　　温岩的脑门被狠狠弹了一个脑瓜崩。
　　“我尊敬白老师，也会追随白老师一辈子。”温岩吸着冷气，摸着额头，笑意盎然。

　　“这是一份无可奉告，不可言说的悲哀。如果不曾经历，就乖乖闭上嘴。谁抄袭谁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实，搬弄是非摇唇鼓舌，无非是想造势。这样的公司，不待也罢。”
　　温岩面对流言蜚语，坚定如岩石，倒应了他的名字确实是“温岩”，而非“温言”。他在自己被扒出来的微博上发表了不少支持的言论，哪怕被眼熟的水军骂得狗血淋头，依然保持着君子似的态度，并且承认了二人的关系——似乎有些暧昧，却更像是知音的支持。
　　“我敬佩白老师，尊重他，爱护他，我希望他能更好地生活与创作。不论遭遇过什么，我要陪着他，走向未来。”
　　出演《重叠》的林嘉崇深受感动，默默点了个赞，结果也被骂被威胁，好在他团队给力，迅速把事情压了下去。但鉴于作者本人太冷淡，他们团队才不会没事找事，帮着消除影响呢。随他去吧，不影响我们嘉崇就好。
　　哪想得隔日，白棋立刻实名认证了身份，本人上场battle。
　　“‘江郎才尽’都是抬举你，拾人涕唾者安敢狺狺狂吠？哪有丝毫灵气，狗仗人势罢了。以紫乱朱，具是同谋。光天化日之下，天理昭昭，安能造次？
　　“宁肯盲从名声而不肯相信真相，随大流地摇摆立场，被塞壬的歌声诱为牺牲品，这就是你们为什么只能在键盘上为虎作伥，却不能在现实中成功的原因。根本没有独立思考求证的能力与品性，胡言乱语，聊作谈资罢了。
　　“人间自有公道。”
　　白棋提笔就来，把曹汐沢以及脑残粉骂了个遍。
　　曹汐沢则只会叫嚣，“狗男男去死，白棋抄袭狗你全家吔屎啦！”气得藕哥给曹汐沢连发了十几条消息。
　　“让我们公关解决！发之前要给我们看啊！快删掉骂人的话！算哥求求你了别再瞎折腾，咱们好好写作品反击回去！”
　　曹汐沢越不安越要跳脚，“管咧！我车子房子赚到，有气更有底气，他算哪根葱！不就是命大！”
　　藕哥的头发越发稀疏，他懊恼不已。
　　要不是那个混蛋提供照片，又不小心被魏总抓住小辫子……
　　几人之间的战争越发火热，曹汐沢骂得越狠越粗俗，疑惑的人也就越多。
　　论粗俗，到底是曹汐沢骂得粗，还是白棋《互换》更俗？
　　有人仔细研读白棋的文章，提到了“花狸”的名字。
　　“你们说，这种对现实题材的尖锐批判内核，深情复杂又激烈的写法，像不像花狸大神？”
　　“这么一说确实像，难道白棋是花神的弟子？”
　　“会不会……就是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