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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遭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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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醒来,头疼一事变得愈发严重。
思及那药快没了,必须再去一趟水月庵,贺兰强睁开眼睛。
屋内静悄悄,只有他一人。
梦中有人手执长剑,看不清长相。
自背后生出一缕寒意。
此时此刻,好想与人说上一句话。太平,他这会在哪?
“太平,太平——”
他走了进来,贺兰见状挣扎起来,“好人,我头晕得厉害。你拿水给我喝。”
太平答道,“知道了。”
半晌后取了水回来,拿给贺兰喝了。又抬手一寸一寸摸着脸,问他:“你还爱我吗?”
贺兰惊愕不已,“你说什么?”
“还是爱着千秋……”
混沌之中,有人打了个响指。那名字唤起来一点陌生记忆。
太平低下头去不语,忽得想起什么事来,笑道,“肚子饿了吗,吃些东西。嗯?”
隔着肩膀,贺兰又看到了桌上有一碗汤。
太平难得下厨煮食物,此刻端了过来。
“那是什么?”
“好东西。”太平微微一笑,“你不尝尝?”
越是美丽的事物,越不可轻信。
“不,我还不饿。”
可太平不依,坚持道,“喝了这个,你就离不开我了。”
他把这些说给贺兰,半真半假,试探心迹。
被这样一位美貌青年服侍,原不知该如何感激。
可今天贺兰完全没了兴致。看着太平的模样,他在心中想,这个毒夫。
那物离得更近了,抬手掀翻汤碗,乌黑液体洒了一地。
太平全身打着颤,转身去捡碎掉的瓷片。他手里握着抹白色,眼中有闪烁不定的光。
一时也不知道,他要用那小小的东西保护自己,还是依此裁定他人生死。
“你从前做过什么营生,别以为我不知道。凭你,也想杀我!?”
贺兰口不择言,直至望见太平露出绝望的神情。
想不到他会这样,贺兰手忙脚乱地去夺那利物。
血蜿蜒着自手腕流下来,混在一起分不清谁与谁的。
就是掰断手指,太平也要把藏在另一人手中的碎片抢来。
贺兰忍着痛按住他,力气大到几乎撅断身下人的膀子。
抬手一巴掌甩过去。
太平仰面倒在床上,以手遮住半边脸,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很快,火热的身子压过来,寻了受伤的手咬着,死命亲着伤口,舌头往更里面钻。
一阵酥麻伴随着刺痛,从划破的肌肤处传来。
太平顿感头皮发炸,兀自挣扎着,衣服还是被扯了开,歪歪扭扭全部堆在腰上。
然后,像兽类一样伏在床上,身子被迫交缠于一处。
“放开我……”
贺兰阴测测地望着他。手心还在汩汩冒血,将那惹了祸事的东西掷于床下。
直至方才,自己还在疑心太平。此刻终于清醒了一些。
他扬起手臂看了看,扳过太平的脸颊,将鲜血喂给他,强迫他吃了下去。
“我恨你。”
“我与别人好过不假,他的身份高贵,人品绝不逊于你,对我千依百顺地好。”
太平哪里要听这些,他只恨不能捂住耳朵。
“我从前还是孩子时,只他肯接济我,待我如亲人。你事事要强,不肯吃亏,何时向我低过头!他不强上你百倍千倍?”
“你自可离了我这里。”
“不用你开口,自有我走的那天!”贺兰恨恨不已地道,“还听甚么,全与你说了!我从前住的是黄金屋,吃的是残羹冷饭;穿得最贵的锦绣衣衫,过的日子连最低等的奴婢也不如。可笑吗?你看着我!”
他剖开肚皮心肠,将深不见底的过去拿来示人。
血污之下包裹了一团黑暗,教人望而生厌。
“这样的人,怎配睡在你身旁?!你心里也这样想吧。”
心里升起一万种恶念。他只想掐死身下人。
可只要一想到,当初为得是谁,太平跪着去求李泽琛,登时就把杀人的念头抛开。
“他怜惜我,日夜不离地爱我,为我流泪。我却还疑心他……”
蘸着清水去一点点洗着外伤。
在手心当中敷上药,扯下衣服一角扎好。做完这些,捧过那双手,在脸边蹭着。
“天可怜见的,我怎么就伤了你。”他懊丧不已地说着。
先是恶狠狠欺辱了这人,转头又死心塌地服侍。
真是头尾颠倒。
垂首站立床边,贺兰望向太平。
他从始至终一语不发,神色倦慵凄楚动人,唇边还有血渍。
但这不是贺兰所担心的。
他一直紧张害怕,从发现记忆之闸被人打开时,就感到深深的恐惧。其间又夹杂着陌生的感觉,好像有些事情要来了,它与自己有着关系,跟太平也有关系……
这一天起,他守着李太平,寸步不离。直到太平拿出一丸药,待亲热之时,用舌头喂给他。
贺兰心安理得地吃下那药,在睡过去之前,他甚至向太平祈求更多,“杀了我吧,你杀了我,我愿意为你死。”
醒来时,自己非但没有死,还睡在马棚里。
门口放了清水与干粮。动手去推那门时,发觉锁了个严实。
到了晚间寒风刺骨,只得借茅草铺盖御寒。如此过了两日,照旧无人理睬。
每天的吃食更像是小鸟喂食,一日少过一日,不久腹中咕咕叫了。想起武蕙儿在时,每天青菜白饭香极。贺兰大声对外说道,“武师姐,倘若你在还能替我说上几句好话。你那心狠的师弟,不念一丝旧情。何时你才回来,快救我一命。”
至午夜时分,响起阵阵琴声。起初还伴着入眠,后面曲声断断续续,响彻整夜。
贺兰抬头看着星斗阑干,思及山中夏日缭乱,自己却被困于此,不免哀叹命苦。
这一日餐食照例送来,贺兰顾不得许多,将清水、冷饭一扫而空。
耳畔一阵吱吖声,顺着响动望去,门半虚掩着,透了光亮进来。他一跃而起,飞奔出了茅草棚,开心得想大喊大叫。可被腰痛、腿痛提醒着,忙瞧向那人住处所在,只见花光树影,错杂篱边。
走到窗沿下,那里还是老样子,摆放一盆鲜花,精心养成。
见人不在屋中,贺兰生出狐疑:他若已气消,为何躲起来不见人?
念及这些日子自己被辖制得惨了,贺兰心中恼火,生出个促狭主意来。
“你想放我走,我偏不走。待晚上扮成鬼,去闹上你一闹。”
想罢便如此行事,原来的衣衫早被搜刮干净。贺兰只得到屋中一通翻找,昔年衣物早就破烂不堪,无法还是穿了,又照了回镜子。
自己不似汉人那般肤白,头发生得颜色微焦,加之先前在庄上时蓄了胡子,更添了剽悍匪气。这副形容与鸿山倒有几分肖似。
贺兰又是心惊又是难过:“从前的我去哪了?怪不得他一见我,就怕得很。”
唯有浊世佳人才配站在太平身边。
镜中人则是个可怖的“大胡子”。
他心中闷闷不乐,到厨房灶底摸了一把灰涂在脸上。
这时山路之上明火执仗,将药王谷照得明晃晃刺眼。
两个汉子脸上带着喜色,一口一个“药师”地叫着,掳了一人走进来。
“那人是有名的‘见死不救’,怎么会被人找到门来?”贺兰心中纳闷,不免接着去看。
在院子、各屋一通翻找,见无甚值钱之物,来人直呼晦气。 “他娘的,这家上上下下早被翻过一遍啦。”
太平任由居所被人糟蹋,又是瓦片声响,小花盆被砸到地上摔得粉碎。
贺兰额头上青筋直蹦,“这里出了盗贼!若伤了我的太平……”
想到这里,登时把待不住,身子跃出房间。
太平那愤怒而漂亮的面孔低垂着,并不知道有人正因他而忧心重重。直到看见一张比灶底还黑的脸。
“你怎么还在这里?”
“主仆一场,回来看你。”
“东食西宿的下作东西,连野狗都不如。”
“就想这样子把我丢弃?见上最后一面,也不情愿?”
“少啰嗦,还不快滚远点。”
“等我把存在这的东西拿到,再走也不迟。”
贺兰盯着太平,这些天还从未说过这样多的话。
太平低下头去,“我这儿再没有给你待的理由,你快走。”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兀自说话,仿佛当这里没有其他人在。
“哪里来的臭叫花!”
两个强盗走了来,看到贺兰头发蓬乱,脸上糊了污泥,不像小叫花又像什么。
又听他二人商量,“把这柴禾苗一样的先炖了吃,刚抓来的那个倒是头肥羊,过几日再处置。” 谈及吃人一事,他们满不在乎,不知做了多少单类似生意。
其中一人转头用淫亵的目光打量太平,“没想到,这荒郊野岭还藏着块宝贝。”
另一个说,“跟他一起的男人去哪了?”
“嘿嘿,不急,看看从美人嘴里能榨出些什么来。”
那二人解下了兵刃,就着院子生起火来。
不理会那诨话,太平镇定了一番,问道,“你怕了?”
“有你在,我怕什么。”
太平苦笑着摇摇头。
“李太平,若是没有办法逃走,我们便死在一处。你从前总怕我跑掉,临死之前,我们终于聚在一起了。”
太平原本不语,忽然开口道,“他们强加侮辱,我定然不受。你夺了那刀杀死我。”
贺兰怔怔瞧着他,“我不要。”
太平双目似要滴下血来,“那就寻一瓶毒药,只用上一滴就可以…”
贺兰愣了愣,半晌笑道,“好,好,你放心,要是死,也要你死在我手上。”
太平闻言,自双目中放出一道光来,“贺兰,我不愿意你同我好了,又与别的女人睡。我要你这辈子与我一个人好。你日后活着出去,记住这句话。”
这是藏在心底,从未讲出的话。
今时今刻,礼法,尊卑,清誉,束缚,全都不顾了。
只有这一次表明心迹的机会。
说完这话,他垂下双目不语。
他没看到的是,背身过去的贺兰,眼泪正一滴一滴落在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