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年锦时》清雪禅

1、素年锦时

　　初夏，日光轻寒薄暖。
　　她和他面对面坐在良木源里。
　　纤尘轻舞，光华流转，悠然而阒静的午后，一杯蓝山缓缓升起缭绕烟雾，轻纱般抚着她氤氲模糊的笑脸。
　　刺耳的车鸣声中，她看到窗外闪逝的风景，流水般地前行，平静得不动声色，媾和着这世界的脚步，不差分毫。
　　“真的就只能这样了吗？”她轻声低语，细碎的发自耳鬓垂下，悠扬洒落。
　　对面的人纤长白皙的手指游移在杯的边缘，突然一颤，停留在那里。深情的目光灼灼燃烧在眸子，半晌，低沉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一起......”
　　“可是我不愿意！”
　　笃定的声音穿透他的耳膜，惊讶，怀疑，然后是悲伤。
　　他失声沉默。
　　她突然想起了从前的日子。
　　那是个冬日的夜晚，寒风肆意地灌进衣领，她瑟瑟抖动，呼出团团白气。行人如麻的街道上，她独自穿行于凛冽的风中。“早知道就应该事先做好预防工作了”她将脖子缩进衣领取暖，悻悻道。冷风冻得她眼角浸出了泪。

　　然后她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昏黄的灯光下是他焦躁的面容。她在和他吵了一架后摔门而去，她以为他不会来找她了，因为她用话语深深地伤害了他。可是此刻却看到他左右寻望的身影。四目相向，她才清晰地感到什么是最重要的。他为她戴上羊毛围巾，白皙温暖的手指覆盖在她的冰冷的手上，瞬间暖意传遍全身。他说，“以后不许这样任性了，知道吗？”他再次将她脖颈上的围巾拉拢，揽着她走过斑马线。她恍然觉得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人世，一切都变得卑微了。闪耀的霓虹，涌动的人流，叫卖的小贩，微笑的服务员，通宵营业的星巴克......这城市的一切都成了苍白的背景。

　　可是这一刻，一切又变回了原本庸俗的模样。他要走，她要留。没有人愿意让步。
　　是真的到了分离的时刻了。
　　她深深望着他，将他看进眼底，然后带着一抹微笑，起身走出了良木源。
　　身后是被她不小心打翻的咖啡，在桌上开出一朵褐色的花，像伤疤一样，覆盖了平整光洁的表层。
　　他怔住了，当他回过神来追出门，却发现那熟悉的身影早已湮没在人流中，无从寻找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冷掉的咖啡，已经不再有她的气息了，已经被她无情掀翻溢出了。
　　在阳光的蒸发下，渐渐消逝，那一抹残痕就像是他心底的深浅的伤痕一样，只等着有人亲自去整理了。
　　然而他想永远保留着它。
　　于是他疼痛着转身朝城市的另一端走去。
　　金色的阳光中，她的笑脸在眼前摇晃摇晃， 剩下三个月的生命应该不会太漫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