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注定要离开 ...
-
夜，终于来临。
结束了一天的征战与奔波，夜辽营帐内的士兵早已安然入睡。此时，偌大的军营显得格外的静寂、安宁。
耶律明磊结束一天的繁忙，疾步走向自己的营帐。此刻，他有些烦躁，步伐也略显急促。刚才几位老将又提出撤兵的建议，虽然遭他严词拒绝，可他心里到底是有些不快的。
不知不觉中，庞大的帅营已跃然眼前——
“叶赫！”身后，黑暗的角落里忽然传出一声低唤。
“谁？”护卫在耶律明磊周围的士兵，立刻抽出短刀围住自己的主子，紧张的左右张望。
“把刀都收起来吧。”耶律明磊看着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彩练，淡淡地吩咐手下。
在耶律明磊身前站定的彩练，望着他那张带着询问与不快的脸庞，轻道：“叶赫，我有话想对你说。”
“讲！”耶律明磊干脆地甩出一个字。
“就在这里？”彩练故作为难，低喃：“可是这些话我不想让第二个人听到，你能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闻言，耶律明磊没答话，冰冷的眼神直直射向彩练那张看似羞怯、局促不安的脸。
“怎么？你不敢？难道你怕我？”见他久不答话，彩练嘴角一抬语带讥讽。
耶律明磊冷厉的目光在彩练脸上、身上来回打转，半响后，“好，本王且随你走一趟，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遣退手下侍从，耶律明磊不急不缓的跟在走得轻快从容的彩练身后。
穿过营区，走过草地------就在耶律明磊走得不耐烦，准备出声喝问时，前面的彩练终于停了下来。
一前一后站立的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聆听之下——黑漆漆的前方，似有“哗哗“流水声隐隐传来。
这是到了“乌赛河”边了。耶律明磊心中明了，可彩练心中打的什么主意他却有些猜不透。
片刻后，耶律明磊忍不住出声质问：“难道你引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我陪你听流水声？”
“怎么，不可以吗？”彩练转过身来望向一脸阴郁的人，灿然一笑。然后，遥望天际的星云，面带神往的轻喃：“记得小时候，你经常会带着我到小河边去抓鱼；还有也是在这样的夜晚，你会带着我躺在草丛里仔细地数天上的星子------”
听着她的喃喃低语，耶律明磊不由也抬起了头，遥望夜空是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但只刹那——
“你这是发的什么疯？”耶律明磊甩甩头，甩掉刚才脑海里浮现出的，那些早就该不复存在的零散画面，微怒的低喝。
“难道以前那些快乐的时光你真的全忘了？”彩练收回目光，有些幽怨地看向耶律明磊。
耶律明磊板着脸把头扭向一边，“那些只会成为负担的东西留着何用？该忘的我早就忘了！”冰冷的话语里透着让彩练寒冷彻骨的无情决绝。
彩练凄苦一笑，“是嘛？你早已连我也忘干净了吧？原来放不开的一直只有我啊！”说完忽的轻笑起来“哈哈——”。看似笑得轻快，只是她那清瘦的脸上却分明有什么晶亮的东西接连滑落。
耶律明磊看着笑中带泪的彩练，顿觉心里异常烦躁，一些曾经束缚自己、困扰住自己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
不行，决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准备抽身离开，尽快离开这里、远离这个女人。主意打定，他毫不犹豫地转身——
“笃笃笃！”黑暗中有急促的马蹄声飞快的由远及近。
“怎么回事？”看着翻身下马一脸慌张的侍卫长，耶律明磊不悦地皱起了眉。
“禀报王爷，巡逻的守卫说：刚才有人骑着马冲出营区了。”侍卫长急急禀报。
“可看清是什么人了？”耶律明磊急急追问，心底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天太黑没太看清。”侍卫长局促不安，低下头躲开耶律明磊投来的目光，唯唯诺诺的，“不过听守卫说，好像，是个女人。”
“什么？该死！”耶律明磊一把提起侍卫长，把他丢到一边。然后飞身上马，策转马头狂奔起来。
“哈哈，来不及了，你追不上的。将军注定是要离开你的。”身后传来彩练歇斯底里的大笑。
耶律明磊紧皱眉头，一脸嫌恶，高声冲身后吩咐道：“立刻备全军跑得最快的马去给我追，还有把这个该死的女人也带上。”说完，夹紧马背、急挥马鞭朝“玉门关”方向疾驰而去。
“笃笃笃——”听着身后隐约传来的马蹄声，云梦萝知道他们追来了。她心头一紧，虽然经过调息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可对于这样的飞速疾驰还是很不适应。真的快坚持不住了——不知不觉中，她的身体明显耷拉下来，挥舞马鞭的手臂也不再那么快速有力了。
不过还好，前方“玉门关”已经遥遥在望。
看着“玉门关”上随风舞动的熟悉的“黑鹰旗帜”，云梦萝倍感亲切，身体里是乎又来了劲儿。
“驾——”牙咬使劲一挥马鞭，□□白马吃痛立刻撒开四蹄向前狂飙起来。
越来越近了，高大雄伟的城门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希望城头上的卫士能够及时发现自己。云梦萝在心中暗暗祈祷。
越来越近了，身后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夜晚的凉风从云梦萝的耳边擦过，是乎还带来了那股她所熟悉的阴郁、炽烈气息。
“玉门关”城头上，白衣飘飘的男子正傲然迎风而立。
“丞相大人，时候不早了，您还是尽早歇息吧！”明月恭敬地侍立在白衣男子身后，忍不住出言相劝。
白衣男子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明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自从来到这里，谢丞相就马不停蹄的忙于勘察地形、处理军务、指挥作战，稍有空闲还要寻究将军、彩练失踪的事情。这几天以来，他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再这样下去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吃不消啊！
不是没有听到明月关切的提醒，可是不知怎么，今天自己就是不想就这样睡去。谢仕文定定地凝望着城墙下——那里一片漆黑，死一般的静默。
“笃笃笃-------”
“明月，你听，是不是有马蹄声？”忽然，谢仕文一脸动容地讯问身后的明月。
明月侧耳聆听，摇摇头，“没有啊，丞相大人。再说这么晚了，谁还会骑马赶来？”
谢仕文却不死心。平息静气、凝了凝心神，再次仔细聆听——
“笃笃笃，笃笃笃------”静溢的黑暗中隐有急促的马蹄传来。
“明月，真的是马蹄声，就在城外，而且越来越近了！”谢仕文激动的低呼，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城墙下的远方，满脸紧张似有所希翼。
此刻，明月也听到了那随风而来的隐隐马蹄声。她的心也在瞬间悬起，紧张地注视着城门外漆黑的官道。是她吗？真的是她回来了吗？
又过了一会儿，黑漆漆的官道上渐渐浮现出一个朦胧的策马狂奔的纤瘦身影。明月的眼睛湿润了，“是她，真的是将军！我这就下去叫人打开城门，迎她去。”说完，明月飞快的冲下城头。
独自留守在城头之上的谢仕文，亦难掩一脸的激动。扶住墙头的双手早在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时，就抓得死紧，直至手指关节发白。他觉得自己的心在狂跳，是乎要破体而出。他的眼眶也已温润模糊：真的是她，她还活着！
离“玉门关”不足一里的官道上，云梦萝也看到了那个迎风而立的白衣男子。
没想到他还在那里。他会发现自己吗？
周遭有无数的萤火虫在飞舞，眼前的黑雾是乎渐渐消散。
遥遥相望间，云梦萝知道他看到自己了。她的眼微微泛潮，嘴边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真高兴守候在这里的是他，第一眼能看到他真好。
护城河上，古老而坚实的门板缓缓降下，一对黑衣骑士正整装待发。
望着已经渐渐向自己敞开的大门，云梦萝的脸上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然而，身后急促而激烈的马蹄声也越发逼近了——
耶律明磊看着是乎近在咫尺的白马骑士，挥舞马鞭的手臂轮得更急，“驾——”
“王爷，不能再追了。前面就是‘玉门关’了，如果明武大军出迎，我们会很难脱身的。”身旁紧随而至的心腹大将尉迟宏忧心忡忡，出言劝阻。
是啊，前方城头上明亮一片，那是明武士兵刚刚架起的箭弩。他们应该是在静候自己吧。
可是，就此止步他又怎能甘心？
“云梦萝——”望着即将踏上护城河的白马骑士，耶律明磊放声怒喝：“你敢进去，我就杀了她。”下一刻，锋利的、泛着青冷光泽的宝刀，就架到了被捆绑着的彩练的脖颈上。
冷酷、暴戾的呼喊随着夜风，传进云梦萝的耳朵里。她不由止住了前进的步伐，策转马头——远方遥遥的山头上静立着无数夜辽骑士，为首的正是一脸狂怒的耶律明磊。
此刻，彩练就站在他的脚下，脖颈上还有他那把有名的青龙刀。
“你想走。难道连你那忠心的属下也不顾了吗？你真舍得看着她为你而死？”耶律明磊继续高喊着，他在尝试做最后的努力。
云梦萝遥望着夜色中看不清面容的彩练，手里的缰绳拽的更紧。
这时，明月领着弄蝶、旋舞，以及一对黑鹰骑兵冲出城门迎了过来。一大群人惊喜交加地围住自己那看着有些羸弱的主子，喜极而泣。
“将军，咱们快进去吧！”明月催促着脸色很不好的将军。她很担心，因为印象中将军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虚弱过。
云梦萝没有动，依旧死死地望着远处的山头。
明月看出她的为难，劝慰道：“将军可要三思，不要上了夜辽狗贼的当。哎，这都是她的命，将军不必太过介怀。”
“是啊，将军。相信彩练姐也不愿看到您为了她，而再回去。”弄蝶也很着急，她不希望自己的主子犯傻，再次落到敌人手里。
就在这时——
“将军，不要管属下，这是我的报应，我死而无憾。”夜风中传来彩练嘶哑的喊叫声。
“将军，彩练的心思我们都明白，求您快些进去吧，丞相大人和全军将士还都盼着您呢！”明月、弄蝶泪眼婆娑地催促有些失神的主子。
罢了，就当我欠你一命吧！他日我定当以仇人的鲜血相祭。云梦萝收回冷厉的目光，转头冲明月、弄蝶道：“我们回去吧！”说完，毅然决然地扬鞭打马，头也不回的疾驰而去。
破涕为笑的明月、弄蝶等人立刻策马跟上。
“啪！”剧烈的耳光声响起，彩练顿时感到胸腹内翻江倒海、血气上涌。“哇——”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她倔强地仰头盯向一脸狂怒的男人。
那记耳光承载的不只是耶律明磊的惩戒和愤怒，更承载着他满腔的失落与不甘。
她真的就这样走了，头也不回，毫无留念！耶律明磊双手握拳，攥的很紧仿佛能捏碎自己的骨头。
望着那即将消失在城门内的纤瘦身影，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兀的空缺出一块，是乎瞬间有什么东西失落了。那里空荡荡的，有透彻心扉的落寂和疼痛。他害怕这种空虚的感觉，更痛恨自己会有这种无法抗拒的感觉。
纤瘦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合拢的城门内。抬眼，他看到了那个高立于雄伟城墙之上的，隐隐可见的白色身影。
耶律明磊的眼中闪出痛苦与嫉恨，他真的很不甘心！
“云梦萝——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记好了——我一定会得到你的！”不甘心就这样失去，耶律明磊对着那道已经合上的，厚重而坚实的城门放声呐喊。
静寂的夜幕下，他那凄厉、狠绝的呼喊被风吹得很远很远——
听到风里带来的呐喊，侍立在城头上亦冷冷注视着远方的白衣男子，撇嘴扯出一抹讥讽的冷笑，“就凭你吗？可惜，今生是乎早已注定了她不该是属于你的呢！”
冰冷漆黑的夜幕下，一黑一白两道站在不同位置却同样高度上的身影遥遥相望。此刻，即使看不清彼此脸上的表情，他们也能不约而同的猜出彼此心中共同的执着与坚持。
此后的几天里，耶律明磊再次向“玉门关”发动了几次进攻，可都无功而返。
几天里，两军激烈交战、死伤惨重，尤以地理不占优势的夜辽军为甚。眼见夜辽士兵锐减，粮草愈加匮乏，夜辽营内反战、撤军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其实早已看出了再战下去，自己依旧不能讨到半点好处。可是，耶律明磊就是不甘心就此罢手。
昨天，在“玉门关”的城楼上，那个白衣翩翩的男子身后多出了一个披襟带甲的熟悉身影。她应该是恢复了吧？不然又怎会那般傲然的侍立于高楼之上？
眼见那两道一黑一白卓然挺拔的身影并肩屹立，耶律明磊的心里发堵很是难受。他有些受不了的移开了目光。
那个女人射向自己的目光，如此冰冷刺骨，找不到一点温暖与留念。他的心中燃起熊熊怒火，真想立刻把他们踩到脚下------
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是该放手的时候了。给他们机会亦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七月十八，“玉门关”大战终因夜辽军的撤离而告终。此役夜辽军损失惨重，估计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修善调养，短期内亦无再进攻明武的可能。
“玉门关”内战鼓雷动、欢声震天。喜讯传出后，明武国上下亦是一片欢腾，雀跃不已。
紧接着，“玉门关”内全体军民齐动手，开始了大规模的清理与修缮工作。自然，作为将领的云梦萝、谢仕文更加不能有懈怠，不分白天黑夜，马不停蹄的往返于边城的每一个角落中。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注定要离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