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签》浇酒

1、西风渭水，落日长安

　　乐嫣自小胆子便小。

　　那些与她一起长大的玩伴，长歌也好，叔玉哥哥也罢，他们生来便是亲近无垠广阔的天地的。不似她，心虽有所往，最后却也往往在秦王府的那一片四四方方的天空里安安稳稳被宥住。

　　是以她对外界的了解，多数是从长歌与叔玉哥哥口中获得。

　　民间风俗是，经史纬事是，便连她阿耶府上的侍卫皓都也是。

　　她大约也是认识皓都的，毕竟他那样高，一行侍卫自游廊下肃整穿过，乐嫣即便站得远看不清，也总能看见为首那人高出身后手下一截的身高。

　　长歌与叔玉哥哥都叫她离皓都远些，那回见他在阶梯下杀人，她心中害怕，同时也晓得，长歌和叔玉哥哥总是对的。

　　刀锋破空发出一声啸音，血不沾刃，地上跪着的人的求饶之词便戛然而止。

　　乐嫣被长歌拉着匆匆离开这可怕的地方，下意识回头瞧了一眼。

　　男子还站在原地，目光微抬，看的是她们的方向。面如冷锋，淡漠得像是一段冰冷的铁熔后塑成了人形。

　　乐嫣记得那日应是个艳阳的好天气，她还穿着薄薄襦裙。可那人分明站在日空之下，怎的好像半分暖阳都不敢靠近他。

　　后来去看叔玉哥哥蹴鞠的路上，她与长歌说起。小县主靠在堂姐肩上，放心地被堂姐轻声安慰着，脸色还有些缓不过来的白，“那人明明都求饶了，那么可怜，他居然还要杀他。”

　　她连骂人都不会，便是有人做错了事情，知错道过歉不就好了，怎么能杀人呢？

　　“他们都是冷心铁肠的木头人，心中只有命令，从不会辨别对错。”长歌摸摸她发顶兔耳朵似的发髻，“所以才要你离他远一点。”

　　乐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等见到球场上的魏叔玉，一下将事情全然抛在了脑后。

　　哪怕到了后来，永安县主成了永安公主，乐嫣还记得那日。阿耶与大伯叔叔在高台上谈笑，素来温润的叔玉哥哥在蹴鞠场上笑得格外意气风发，长歌戴着面具领着他们大唐的好男儿赢下一场比赛，而她，站在场外为他们加油。

　　那是极好的一天，连天气都相衬，除了冷冰冰的皓都，再没有其他可憾。

　　可往后便都是无尽的遗憾，苦难和困境不是断断续续变成人生的一道一道坎的，它是在人最快乐最松懈的时候，掺和在一起，不由分说变成猛烈的一道浪汹涌席卷而来的。

　　她被浪打得狼狈，身边竟只剩下那个原本该远离的，冷冰冰的皓都。

　　“皓都。”小公主提着裙摆小步跑上台阶，粉色的罗裙摇曳得像只蝴蝶。

　　回廊折径处，来不及逃离的青衣侍卫脊背一僵，抓佩刀的手骤然收紧，隐隐约约可见掌背青筋。

　　他犹豫了一下，又往前迈了一步。

　　“皓都，我叫你呢，你聋了吗？”

　　他犹豫的一瞬已经被身后的人追上，蹀躞带被拉住，力气不大，却轻而易举将他拉停在原地。

　　皓都转过身，低头，看着那张认真得分不清是不是生气的脸，眼睫微垂，“属下方才没看见公主，请公主恕罪。”

　　小公主鼓了鼓腮帮子，“没看见，是因为我矮吗？”

　　这个问题打得皓都错愕不及，张张嘴，本就木讷不善言辞的郎君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小公主又歪头看着他。她的确身子娇小，加上兔耳朵样的发髻也才堪堪到他嘴唇。

　　她从下往上看，看得皓都心慌，仿佛从她那个角度，能将他敛在眼底的不堪心思窥得全境。

　　慌得他连呼吸都滞住。

　　“皓都，我上回打你……是不是打得很疼啊？”乐嫣盯着他的脸，杏眼被歉疚的情绪盈满。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生气，声音便轻下来，嗫喏的，含含糊糊的，像一块软糍粑，“我不该打你的，对不起。”

　　皓都颤了颤眼睫，抿着唇，半晌摇头，“属下不疼，公主不必为此介怀。”

　　的确不疼。

　　他自幼时起，剑刺刀捅连命都险些没了的痛都受过，她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那一掌的力道简直微乎其微。

　　只是将他打醒了罢了。

　　他从来不觉得他比之魏叔玉差在哪里，不过是一个出身，还有……一份偏爱。

　　公主说不怕他了，送他糖人，夸他面冷心热……在他被失而复得的情绪盈满心脏后，这些都叫他高兴得昏头，也逐渐忘乎所以。险些都忘了他是公主见了会小脸煞白身子发颤的侍卫，不是公主雀跃奔向的魏叔玉。

　　“对不起嘛……”小公主蓦地有些慌，像是又见到从前那个连眉眼都带着寒霜的皓都，鼻尖发酸，又不知道该如何挽救。

　　她摸了摸身上，摸到装零嘴的荷包。

　　自回到洛阳后她便不怎么爱吃零嘴了，安柔却还是常常为她备着带在身上。

　　乐嫣摸出一颗杏仁糖，拉过皓都垂在身侧的手，将糖塞进他手中，抬头望着他，杏眼浮起水光，“我请你吃糖，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皓都喉间一梗，她只是隐隐要哭便足以让他提起整颗心脏。

　　“属下没有生气。”高大的郎君素来挺括的肩膀微微一垮，眉宇松动，有些笨拙地将小块的杏仁糖放入嘴中，认真道：“公主的糖很好吃。”

　　“好吃？”小公主黑润的眸子亮起光。

　　“……好吃。”

　　下一瞬，粉嫩的、绣着兔子的荷包被塞进郎君手中。小公主的发带在脑后摇晃，“那都给你，我明日……我等等再给你去拿其他的糖！”

　　糖太甜了，在舌尖丝丝化开，让他想起那支糖画兔子。

　　“皓都，你上回买的杏仁酥，好不好吃啊？”

　　乐嫣亦步亦趋跟在皓都身侧。郎君步子太大，就算刻意放缓了速度，小公主也要小碎步才能跟上。

　　皓都一愣，“什么杏仁酥？”

　　“就是上回我让你帮我买的，后来我去买糖人，然后，然后你一个人吃完了的那一家。”小公主柳眉皱着，还惦记着没吃到的糕点。

　　皓都的脚步顿了顿，别扭地避开眼，声音也生硬，“好吃。”

　　他那时以为又将她弄丢了，人群中寻她不见，糕点早不知在与谁相撞时丢了，他怎么还有心思去管。

　　“那我们再去买吧！”乐嫣欢快起来，抓住他的衣袖。

　　大约就是此次，乐嫣真以为他爱吃糖，比武擂台后皓都身负重伤，整日在床上休养，汤药一日三餐的送来，连在一起的，还有永安公主命人送来的，一碟满满的糖。

　　顶着小公主红通通的兔子眼，皓都吃下一颗糖，对着乐嫣安抚性地笑笑。

　　孰料小公主见了他苍白的笑脸，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皓都一瞬间手足无措。

　　他没有应付此事的经验。

　　从前乐嫣为了李长歌哭，为了魏叔玉哭，为了小五哭，为了百姓哭，他安慰她时便磕磕绊绊生疏不已。那时再不济，谁惹了小公主哭泣，他将人教训一顿便好。可这回公主是为他哭，第一次，为了他，流眼泪。

　　他招架不住，溃不成军。

　　“公主若是不愿嫁于属下，属下明日便进宫秉明陛下。陛下设下擂台本意也是不愿公主远嫁和亲，公主现下自由了，可以……”皓都眼神黯然晦涩，咬咬牙，认命道，“可以放手去追寻自己心悦之人了。”

　　小公主的哭声收得极快。快得皓都心上坠了千斤往下沉。

　　“皓都……”乐嫣哭得小脸通红，声音瓮声瓮气，一滴眼泪还悬在腮边，手指捏着手指。

　　皓都喉结动了动，认命一般闭上眼，“公主请说。”

　　“皓都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小公主抽抽搭搭，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

　　皓都哑然，胸腔里那颗面对擂台之上强劲的小可汗时都沉静淡定的心脏，此时在提前预支心动。

　　想让他怎么答呢？回答哪一个选项才能让公主毫无负担？

　　皓都用力闭了闭眼，“属下心悦公主，但若是……”

　　“我也喜欢皓都。”

　　郎君倏然睁眼。

　　他喜欢的姑娘脸色绯红，不知是哭的还是羞的，缓慢鼓足勇气，直视着他的眼，“真好，我也喜欢皓都。”

　　大唐天子罚了杜大人的义子做永安公主的驸马，至于为何是罚，民间多有揣测。有个人猜莫约是陛下太疼爱公主，疼女儿的阿耶瞧不上郎，再正常不过。偏偏人皓统领是正儿八经凭打架本事赢得了公主，陛下又挑不出错，只能在赐婚的名号上找回点岳丈的场子。

　　很快便被人反驳了。

　　那可是我们最圣明的陛下，怎会就为了这点事情与郎婿过不去。

　　天子看着才成婚的夫妻俩，脸色不大好。

　　那皓都，说是他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人品自然信得过，能力首屈一指，待乐嫣也周全体贴，哪方面都挑不出差错，可他看着就是不高兴。

　　这少年郎定会总有一点配不上他的乐嫣的。

　　天子盯着说小话的夫妻俩想。

　　这皓都！长那么高！乐嫣与他说话总仰着脖子，酸着她的脖子怎么办！

　　这身高，配不上他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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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没看过剧，纯磕cp上头，激情短……长……中打，第一次真情实感搞剧cp感觉好欢乐诶嘿嘿嘿嘿
但看到小公主打皓都的那巴掌还是好生气，因为完全ooc了，以前的小公主不会打人，现在的小公主经历了那么多，只会更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才对吧，变得更公主的意思又不是变得有阶级感，而是变得有责任感才对。我磕的不是剧本中的皓嫣，是命运之外的皓嫣
还想整个校园AU，有要看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