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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东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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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燮正在栽花,药田四处飞舞着绚丽的蝴蝶,时不时地从刘燮眼前飞过。此时日过正午,太阳西斜,冬日的暖阳散落在刘燮青色的衣袍上,十分的暖绒。小松从远处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刘燮从宽大的草帽下抬起头,一抹杏黄撞入刘燮的眼眶,小松脸上洋溢的笑容和随风而动的衣摆,刘燮愣住了,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位早已身在九泉之下的故人,同样喜着黄衣,脸上永远洋溢着少年人的青春和朝气,长发飘飘。小松看着自家师父无神的眼眸,心中蓦然多了份忐忑,他放慢脚步,语气带了些不确定的问道:“师父?”
刘燮回神,放下手中的小铲子,站起身来,道:“你从那里找到的这身衣服?”
“我新买的。”小松放松了口气,道。
“黄色不衬你,以后别穿了。”刘燮丢下这句话就走了,小松立在太阳底下,面上满是失落。
刘燮回到房内,呆坐了好一会,才缓缓地回过神来。他走到书架下,从最高层拿下一副锦盒,面上满是苦涩,他拂去上面的灰尘,从中取出了一副画轴。故人旧时画,聊作相慰。他站在药田中,回首一笑,万千明媚。“啪嗒”一声,刘燮呆愣愣地透过雾气看着画上莫名多出的水滴,满脸疑惑地用手去揩拭,一点冰凉,满手苦涩,刘燮才明白是自己的泪水。刘燮想起自己与他的初见,自己满手泥垢地站在烈日底下,翻动着药田,他从满树槐花下走来,槐花落满了他的肩头。
“你就是古柳树后的毒医?刘燮?”
“对,没错。你是?”
“我叫师伯玉,李夜的师弟。”
……
刘燮看着自己与少年黄衣轻衫人的回忆一幕幕地闪过,每一幕都带着蜜糖的气息。直到一席墨绿衣袍飞扬入了刘燮的眼角,接下来的记忆顿时都变得苦涩不堪。刘燮看着自己的少年郎与他人盟誓,看着他与他花前月下,看着他满脸是泪地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救人,看着他长眠于垄上三尺新坟地,自己跪于坟前满脸泪水。李夜立于一侧,眼中满是不忍。
小松立在门外,透过门缝看着自家总是欢乐的师傅滑落大滴大滴的泪水。小松眼中满是惊异与不解,他不明白师父怎么了,不明白黄衣为何会惹得自家师父不快,不明白很多事,就像自己不明白师父为何要花费大力气引温泉水入池,只为让这里四季如春,百花常开,以供那些色彩绚丽的蝴蝶采食,不明白每到七月初八师父就不见了,不明白师父为何常年都将自己封闭在这药谷中,不明白阡陌相交的地方为何总是要种着槐树,可师父每每看到这些槐树又会黯然神伤。
好一会儿,刘燮才从回忆中脱身,将画卷收起,又将他重新放到了高阁之上,任由灰尘扑落。刘燮打开房门,看着院子里小松正在劈柴,劈好的柴被高高的摞在一旁。
“小松,晚饭吃什么?”
小松停下手里活计,大声道:“炖鸡。”
“好。”
……
慕容安被李夜扶下马,眼前是一片荒凉萧瑟的景象,四处垮塌的房屋,枯萎的常青藤爬满了破败的土墙,倒伏老树的枝桠在寒风中颤栗,风刮过空洞的屋墙,发出可怕的“呜呜”声,一两只乌鸦时不时地飞来停在朽烂的窗棂上,啄食着黄白的窗纸。衰草相互纠缠着四舞,落叶满地,散发出令人不适的腐烂味道。
“我们离孤雁塔还有多远?”
“再过三日就能到了。”李夜扶着慕容安坐下。
慕容安靠在树上,李夜牵马饮水。
慕容安看着李夜背影,无端地想起了坠崖时的心动,想到李夜这一路以来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心中流过阵阵暖流,但随即又想起了慕容家的那些恶心的事情,心里有十分的恶心起来,脑海中一时思绪万千,回忆交错,胸口处浮上一股气血。
李夜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只见慕容安吐了一大口血,血的腥味被风吹散开来。
李夜连忙跑过去,扶起慕容安,道:“小安,怎么了?”
慕容安吐完最后一口血,虚弱无力地靠在李夜身上,摇头。
“到底怎么了?!”李夜不由得加重了语气。
慕容安平复了好一会,才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感觉不舒服。”
李夜闻言,急忙想往他体内输送内力,但慕容安却抽走了手道:“别浪费,你得留着这些,去应付敌人,别浪费在我身上。”
李夜眼神复杂地看着慕容安,道:“你……唉……”李夜的言语中莫名多了些伤心的意味,道:“你为何总是如此,这么害怕欠我些什么吗?”
慕容安蹙眉,道:“你误会了,我只是考虑到以后而已,如今我们面临各方势力的追杀,必须严阵以待,不能掉以轻心,你才与听雪杀手大战一场又受了伤,你必须得先顾好自己,我们才有可能继续走下去。”
李夜叹了口气,道:“我没事,你的身体越发虚弱了,你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以后怎么办?再者说,我本就是为了治好你,才踏上征途,如果你死了,那么之前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我的伤不碍事,把手给我。”
慕容安闻言,又看了半晌李夜的神情,最终将手递给了他。
股股暖流从掌心处流遍慕容安的四肢百骸,慕容安睁开眼,看着李夜专注的神情,眼中的情绪愈发复杂起来,他想对着李夜大喊:“别对我这么好,我不需要!”自己从来没被人如此对待过,在慕容家,养母对自己是疏而亲,她在大事上的确给予了自己最好的待遇,可是生活中,自己总是孤独的。
他不由的自主地想起了自己在慕容家的那些日子,年幼时自己总是被他们排斥,被他们嘲笑、捉弄,被他们推入池塘,被他们在自己的书本上泼满油墨,被他们拳打脚踢,自己只能默默地收拾着残局,狼狈地从池塘中爬出,点灯熬夜补做功课,穿着长长的衣服遮盖住自己身上的紫青淤痕,自己曾无数次地站在养母面前,想要诉苦,可在目光触及到养母肃然冷漠的面孔时,还是合上了嘴,继续任由他们欺辱。
随着时光流逝,自己的脸越发艳丽,那些欺辱自己的人眼中开始多了一层邪恶的精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自己身体上的每一个角落。自己万分恶心,却又无计可施。直到自己遇到姬蘅,他教会自己用剑,教自己修习内力,自己终于有了自保之力。而自己也在群英会上击败降龙木崔笃一举成名,本以为自己彻底地摆脱了过去,可是很快自己的叔叔,就将自己再度拉回了万丈深渊之中,自己在深渊之底的黑臭的河水中翻滚,险些溺毙。自己狼狈不堪地从慕容家逃出,在砭人刺骨的秋风中跌跌撞撞地北上,本欲借沙场军功扬名天下,却被现实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再度南下,却不断地遭遇追杀,被迫与昔日挚友站在对立面,被迫喝下剧毒,受尽五脏俱焚之痛,被迫丢下小云,留他独自一人面对崔家。自己一路走来,无人关怀,无人在乎,身边之人,皆为棋子,自己成为各家争相利用的对象,自己不得不算计他人,亲手埋葬掉自己的少年意气。曾几何时,自己也想放弃,任由自己被人利用。李夜的到来,就如同一缕光,在黑暗笼罩的世界之中照亮了自己,让自己拥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他无微不至地关照着自己,替自己遮挡住外界绝大部分的风雨,为自己挡剑,为自己受伤,为自己着急,为自己束发,为自己洗手做汤羹,为自己操心生活琐事……慕容安闭上眼,压下心中的复杂感情。
李夜撤回手,扶住慕容安。李夜吹了声口哨,黑马撒蹄跑了过来。
李夜抱起慕容安,上马。
“驾!”一阵烟尘飞扬。
……
慕容安再睁开眼的时候,自己躺在温暖的床上,四周是曼青的帘幕,沉水香气袅袅。
慕容安坐起身,下床。发觉自己的鞋子换了一双,因为一入脚,就觉十分暖和。慕容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正准备喝,李夜推门进来了,见到慕容安醒着,挑了一下眉,笑道:“小安,你醒了?”
“恩。”
“感觉怎么样?”
“还好。”慕容安喝完水,又看了一眼李夜身上的装束,黑色劲装,银色护腕,黑色发冠,双眼神采奕奕。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啊?”
“这里是孤雁塔山下的一座客栈。”
“我们到孤雁塔了?”
“没有,我们离孤雁塔还有一段距离。孤雁塔下五十里内不准开设任何客店,只能在远处先住着。”
慕容安若有所思道:“我睡了这么久?”
“还好,只是一天一夜而已,不算很久。”
慕容安:“……”
慕容安无语,只好转移了话题道:“我这鞋子是怎么回事?”
李夜笑了一下,很是得意道:“我的暗桩送来的,是用西域的织火布做得,是不是很暖和。”
慕容安沉默了一下,嘴角抽搐道:“一匹可达千金的西域织火布,被用来做鞋子,你可真有钱。”
李夜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道:“没事,花在你身上我不心疼。”
一股热气冲上慕容安的脸庞,慕容安咳了一声,将目光移向别处,道:“为何突然停下来了?”
“你不是一直说想要看看孤雁塔的景色吗?今天晚上我们就去看。”
慕容安将目光移回李夜身后上,有些不赞同道:“如今我们怕是没有这个时间去赏景。”
“别担心。” 李夜伸手将慕容安按到凳子上,道:“先歇会吧,连日的奔波,你的身体受不住的。”
一股淡淡的幽香飘进慕容安的鼻端,伴月香,长笠祈氏的族香,长笠祈氏常年居住在冰泺湖畔,万年封冻的湖上常年被厚厚的冰层包裹,厚达百丈。清寒透彻的冰层下游动着红色尾鳍的不死鱼,逍遥摆尾。清月兰花灼灼盛开接天无穷,围绕着永远寒气缭绕的冰泺湖。冰蓝色的花瓣随风飘荡,弥漫天地。西垂之地的浓重白雾被亘古不息东南狂风送来,将一切都隐藏在白茫茫的雾气后。千年巨木横亘在冰湖之上,金丝楠木的屋檐将阴影投落在冰泺湖面,遮蔽天光。檐上挂着来自天尽头的两生花蔓圆铃,铃下系着冰蓝色的纱线,随风招摇。蓝色尾翎的青鸟翩翩飞来,落在檐上,数声清啸。千年望天树连绵不绝隔断内外。平地起高楼,借鉴天宫琼楼玉宇,建立长笠祈氏的山外楼,楼下有桥,一座入世桥连接方内方外。触不到边界的白雾,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风雨。一百五十年前,长笠祈氏的百年天才入世,搅动风云,留下多少神话。伴月香,山外楼底的四龙双凤抱足炉焚烧着用百种珍稀药材磨成的药末,在天柱山的雪峰顶上吸收满月精华,混以来自海外仙岛上的黄金月桂枝研磨的粉末,用清月兰花的露珠调制而成的伴月香。紫色轻烟袅袅而上,渗透每一位长笠祈氏人的躯体。
“你与长笠祈氏的人有什么关系?”
李夜挑了一下眉,道:“你怎么知道?”
慕容安轻叹了口气,道:“伴月香。”
李夜一愣,继而道:“天哪,不会吧,我就跟他们呆了那么一小会。”
“伴月香的特点就是香气清幽但十分持久,一年半载都未必消得下去。你去见他们做什么?”
“故人相邀,一叙旧情”
“故人?”慕容安眼珠一动,道:“想不到你还会跟长笠祈氏的人结交,想当年,崔家家主在红尘亭等了四天四夜都没能见到一位祈氏俊杰。看来你的大业又多了一份保障啊。”
李夜叹了口气,道:“要真是那样就好了。”
“什么意思?”
“我……” 李夜欲言又止,想了一会儿,最终道:“算了,不谈了,早点睡,明日一早我们就走。”
慕容安见状,也不好再追问下去,点点头道:“恩,好。”
过了一会儿,李夜又推门进来了,手上端着清粥小菜。
“差点忘了,你还没吃饭。”李夜放下托盘,道:“吃饭吧。”
慕容安这才记起自己没有吃饭,肚子也十分合宜的叫了起来。
“谢谢。”
“不用,快吃吧。”
慕容安看着李夜关门出去了。
……
崔箬骑在三河马上,马身通体乌黑,只有额头上的一点白色。马毛油光水滑,十分的漂亮。三河马体格高大,健壮非常。一般市场售价一匹可达百金,平常人家是买不起的,一般都是这些世家纨绔子弟买来消遣炫耀的。崔箬在一处客店门前下马,小二一见到崔箬周身的绫罗绸缎,脸上笑开了花,立刻迎上来道:“郎君,是要住店吗?”
“没错。”
“我们这备有上好的羽绒丝枕,房间也是十分干净的,郎君真有眼光。”
崔箬将手中的缰绳递给小二,笑道:“如此,多谢小二费心了。”
“哪里哪里,这边请,五虫快来招呼客人。”
另一个伙计停下手里的活计,迎了上来,对着崔箬道:“这边请。”
崔箬入了房间,房间内的确如同小二所说,十分的干净,一应事物倒也齐全,崔箬扫了眼床榻,对着五虫道:“劳烦小哥,能否点一炉艾香。”
“没什么问题,郎君稍等。”
崔箬坐在桌旁,盘算着时间。五虫点好了香,也呈上了一户清茶。
阳光透过窗棂投落在地面上光影又向后移了几尺,“咚咚咚”三声敲门声传来,崔箬打开了门。门外站了一位灰衣人,玉簪束发,周身气度温润如玉。五官干净明朗,双眼平静无波。
“博头何氏何存远,见过崔公子。”
崔箬回了一礼,道:“何公子安。请进。”
崔、何二人落座。
崔箬斟了杯茶,递给何存远,道:“何公子一路风尘仆仆,不知可还撑得住?”
何存远接过茶水,笑道:“这一路上虽然多了些风沙,倒也不算什么大困难,在下撑得住。”说完,话锋一转,道:“只是不知崔公子的大戏是否准备好了,来给我接风洗尘啊?”
崔箬淡淡一笑,道:“自然是准备好了,只差何公子这个观戏人了。”
“不知大戏何时拉幕啊?”
“明日一早。”
“这么说来我得好好准备一下了。”
“何公子随意就好。”
……
姬蘅站在茗山下,看着高耸入云的茗山和蜿蜒曲折的山间小阶,叹了一口气道:“这茗山山路小阶共四千八百八十八级,全部都是用上好的青石砖铺就。当年李氏王朝的暴政亡君做的唯一一件正事就是给茗山修了这么一条阶梯,以供自己登山,可惜等到修好的时候,自己就死了,最终也没能登上这秀甲天下的茗山。”
“那个昏君!”一个游人从山石后转出,边走边说道:“当年为了修这么一条阶梯,征调十万民夫,搜刮无数的民脂民膏,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只为自己享乐。”
姬蘅看着来人,青灰色的长衣,发髻高束,衣袖飘荡。双眸明亮如星,薄唇讥诮。
“阁下是?”
那人行了一礼,道:“在下姓苏名祎字申椒。江南道人士。”
“在下三谷姬氏姬蘅字子兰。”
“原来是落松门人,姬氏首杰。”那人说着就躬身行了一个大礼,道:“小可见过姬公子。”
“苏郎君多礼了。”
“不知苏郎君从何处来?”
“小可刚从茗山山顶下来。”
“如今不过辰时而已,苏郎君去的好早。”
“小可本想一睹闻名天下的万丈金光流云出岫,百里云霞翻涌成海的壮丽美景,可是今日十分不巧,这三足金乌像是有意跟我作对,始终都不出来,在下竹篮打水一场空,只好下山了。”
“这也确实十分遗憾。”
“姬公子来此也是欣赏美景的?”
“非也,在下是来等人的。”
“哦?”那人吃了一惊,疑惑道:“敢问姬公子等的是何人?”
“故人。”
那人闻言,便知自己不该继续追问下去了,于是便道:“小可还有要事在身,还请姬公子恕罪。”
“苏郎君慢走。”
姬蘅目送那人远去,过了一会,姬蘅才慢慢地收回目光,望了一眼茗山山峰,抬脚跨出了第一步,开始登顶。
……
姬葑命人掀开帘子,赵云跟在他身后。
姬葑走了几步,单腿跪地,道:“疏芜见过铁勒。”赵云随之跪下,低着头。
静了好一会,才有一道苍老浑浊的声音传来。“起来吧。”
姬葑起身,赵云也随之起身。赵云抬眼打量着四周,这是夷族首领,历代铁勒居住的房包。从外面看去,房顶是一个巨大的圆锥,房身是一个巨大的圆柱,房墙的最里面是白色棉布但因为常年的经受日晒风吹,已经有些泛黄。甚至有的地方很明显地能看到修补的痕迹,白色的棉絮还漏在外面,风一来,就吹散一些。房包的主体是用有着“千年不死”美誉的胡杨木建构而成的,胡杨木支撑着圆锥盖顶,黄色木头被涂上白色,蓝色,红色和黑色的颜料象征着蓝天白云,红色代表暖热的鲜血,黑色代表草原上的黑夜。房身周也用着胡杨木支撑着,不过没有房顶的那么大,房顶的胡杨木都是生长了百年巨木,为了更好地支撑柱房顶,防止垮塌。房间四周系满了彩色的经幡,有时风从门帘外偷溜进来,吹得满室经幡乱舞。房顶上还有可随时拆卸的帽顶,在天气晴朗的时候,夷族人会将帽顶揭开,这样,一到晚上,草原上的星光就会透过帽顶洒落在火坑之中,据他们说,这样天狼神就会赐福于他们,让他们不至于陷入死亡之地的永无止境的黑夜。他们会在星光落地之处,摆满新鲜的佳肴,虽然只是烤熟后的动物尸体外加撒了些苦涩的盐巴,供奉给天狼神。赵云看着燃烧着的火坑,明亮温暖的火焰十分吸引人的靠近。赵云不由自主地呆住了,他仿佛在火焰中看见了自己的荣安大哥对自己温暖的笑着。赵云想向左移动一步,却被姬葑拉住。赵云回过神来,只见姬葑的眼中满是怒火。
赵云低下头。
这时候不知从何处又传来了那个苍老的声音:“小子,你在火焰中看见了什么?”
“铁勒恕罪,这小子心思未定,我不该带他来这的。”
“无事,让他近前来。”
“是。”
赵云顺着姬葑侧身的方向走了过去,抬头一看,高大的座椅上铺着一张巨大的虎皮,黑黄相间,但由于制作技术不成熟,还带了些动物的腥臊味,冲人鼻端。座椅上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老人,灰白的发辫松垮地系着,下巴的胡须已经彻底白完,凌乱的飞翘着。脸上的皮肉松垮着搭拢在围成球的毛皮堆上,老人的身上总会带有一些令人不适的死亡气息,那种皮肉松老后黏腻味,赵云曾一度觉得这种气息十分亲切,如今却只想呕吐。赵云忍着不适,走近些,单腿跪地,用着并不熟练的夷族话道:“见过铁勒。”
老人低笑了数声,嘶哑的喉咙发出沙哑的笑声。笑完后,说道:“告诉我,你在火焰中看见了什么?”
“一位死去的故人。”
“他对你很重要?”
“曾经很重要。”
“现在呢?”
“……”赵云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想起荣安大哥的一举一动,想起他在冰冷的河水旁,裸露出来的冷白的肌肤,想起他在自己想家的时候温柔安慰自己的话语,想起他的眼睫投落在脸上的阴影,想起自己触碰到他的手时,温热的体温。想起他浓密还散发着淡淡香气的长发,想起他唇边微翘的弧度……时至今日,这些还深深地映在自己的脑海中,在夜深人静之时,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在自己回忆中上演。
“现在呢?”铁勒又问了一遍。
“不重要了。”赵云低下头,道。
“哈哈哈……”嘶哑的笑声回荡在房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