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乱世虺鸦

13、夜月赏梅图之缘

　　“人生如此短暂无常，回忆最是让人黯然销魂啊……你说是不是，老朋友？”抱着一个方形木盒带着怀念的语气细心擦拭上面的灰尘，暮生拿出一块黑色的布把盒子包起来，打上一个简单的结。

　　“你一大早把我从被窝里挖出来，就是为了看你抱着旧盒子自怜自惜吗～”茶汤碧绿的西湖龙井在喉头滚动，一身桃红色襦裙的少女眯眼品味那种不可言喻的甘醇滋味，发出满足的叹息。“大叔你这叫无病呻吟～”

　　休息日本来可以在家尽情睡个懒觉，可是七点不到手机就像催命似的响个不停。这没神经的家伙一连七八个电话乐此不疲的骚扰她，害她想睡也睡不了。

　　“不，今天我要出门一趟。”暮生小心翼翼地提着黑布包裹的盒子，微微一笑。“店里就交给你看管了，今天会有客人上门，小醉色要好好招待人家哦～”

　　“知道了，早去早回。”不问他出门干什么，也不问他盒子里装的是什么，醉色空出一只手懒洋洋地挥了挥，冷淡的态度让暮生又开始自怨自艾，装腔作势。

　　“无情的人啊，也不关心我去哪，会不会有危险～”

　　“是不是还要我十八里相送你才满意？”

　　“那倒不必～”

　　“快滚吧，只要别忘了赶回来做晚饭就行了。”

　　“呜～小醉色的心好狠啊～”暮生幽幽怨怨凄凄哀哀一步三回头的终于踏出店门。布帘子落下后，醉色似笑非笑的看向掩唇而笑的狐狸公主。

　　“他一直都这样疯疯癫癫没个正经吗？”

　　“在你面前小暮才这样，那孩子很喜欢你哟～”

　　“……”

　　“怎么了？”狐狸公主看着微微惊讶的少女，愉快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她摇头。“如果那样子也算喜欢的话，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呵呵～小暮他可是个害羞的孩子，用那种方式向你示好已经很难得了，不要挑三拣四了哦小丫头～”一副‘我家儿子初长成’的欣慰口气让她的死对头樱花贵公子抱着酒坛子直翻白眼。她身边的阴阳师却面不改色，提起沾了朱砂的毛笔在几张薄薄的黄纸上鬼画符。

　　害羞？那男人？醉色抽抽嘴角，她现在终于明白暮生那奇怪的调调是学谁的了，好一个‘有其母必有其子’啊。

　　见少女有些呆滞，狐狸公主美眸流转，笑容好不艳丽。而那位秀眉俊眼的阴阳师吹了吹鬼画符的纸，手腕一甩，鬼画符像长了眼睛般‘啪’的贴到少女身上。

　　“给你，收好它别弄丢了。”

　　醉色狐疑地拿起来一看。一个五芒星的图案，还有几个古里古怪的符号。“这是什么？”

　　“安培公子好大的手笔，连晴明桔梗印都舍得送人。”樱三郎一身华丽和服，抱着酒坛子倚在树干上，用长柄小木勺搅动坛内飘着樱花香的清澈液体。

　　“多管闲事，晴明想送谁就送谁，与三郎你何干。”狐狸公主哼了哼。

　　这样不讲理又凶巴巴的女人大概只有不怕死的安培晴明敢接收。樱三郎撇撇薄唇，舀了一勺樱花酒递到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唔，味道不够醇正，似乎缺少了什么……

　　安培……晴明……安培晴明……

　　少女认真的想了想。这名字——不就是那位耳熟能详，活跃于日本平安时代中期最伟大的阴阳师吗？难怪最开始时听着耳熟。

　　拈着据说很珍贵的奇怪黄符折了几折刚想塞进衣袖，樱三郎突然丢过来一个散发樱花香味的红色绣袋。

　　少女抬头挑眉。

　　“这是上次蛋糕的回礼。”

　　“嘻嘻，三郎也挺大方呢～居然把自己最宝贝的头发送人～还说对人家小姑娘没意思～”头发越长法力越强，平时谁要敢动三郎一根头发，三郎不把那人挫骨扬灰才怪，现在却大大方方的送小丫头用头发编织的绣袋……嗯哼，什么回礼，分明心怀叵测。自认洞穿樱三郎那点鬼心眼，狐狸公主举起振袖掩住红唇，美眸得意的斜睨樱三郎。

　　面对时常拆他台子的冤家对头，樱三郎干脆转头脸，眼不见为净。

　　对此场面少女习以为常，把很珍贵的黄符放进据说也很珍贵的绣袋，扯开绳子挂在脖子上。

　　“帮我尝尝还缺点什么。”少女刚端起茶杯，樱三郎又丢过来一个酒盏，长柄木勺优雅一挥，一团清澈泛红的液体奇准无比的落入酒盏中。

　　香气四溢，满室氤氲。

　　周围的‘生物’们都垂涎地吸了吸口水。少女扬眉凑近闻了闻浮着樱花花瓣的酒盏，舌尖沾了一点品尝，微凉的手指轻碰柔软的唇，眯眼思考。

　　“怎样？”

　　“你白问了，我对酒没有研究。”挪开酒盏，少女不习惯地扶了扶单圆眼镜。“不过我个人觉得，如果在酒里加几颗梅子口感也许会更醇香。”

　　“原来如此。”听见少女的建议，樱三郎眼睛亮了起来。“就这么办！”华丽身影立刻消失不见。

　　少女转头盯着狐狸公主。狐狸公主眨眨眼，笑了两声。“三郎是个酒鬼哦～”

　　一阵风吹来，几片花瓣在屋中飞舞。阴阳师一手摇扇子，一手端着酒盏优雅地举了举。“他酿的酒喝多了会‘醉生梦死’。”

　　少女微笑的看了看手中那杯酒，一口饮尽。冰凉清甜的液体慢慢流过喉咙，滑进胃里，一阵火热猛地涌上来。她晕眩地舔了舔唇，神态邪魅得像只勾魂摄魄的妖精，让人窒息。“呵，能醉生梦死也是人生一大美事～”

　　安静了一会儿，狐狸公主突然笑得花枝乱颤。“呵呵，我说，你这丫头很有当妖孽的潜质嘛～”

　　“我可没有祸国殃民的本钱……”未来的‘妖孽’舔了舔湿润的红唇，脸颊微醺，眼神有些迷离。

　　“小丫头，你应该很清楚吧，美人之惑，一则色，一则韵。美丽的容貌固然重要，但再美的容颜也有凋零的一天，只有出众的风韵才会令男人发狂迷恋～”

　　“你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摇晃空酒盏，少女抿唇轻笑。

　　“未经雕琢便已光芒四射，前程不可预测。嗯……丫头，要不要跟本公主学习魅术，包准全天下的男人都逃不过你的手掌心哦～”

　　“别教坏小孩子！”阴阳师折起扇子轻轻敲了狐狸公主一下，狐狸公主娇嗔的嘟起唇。

　　“晴明坏蛋，打人家的头～”

　　“谁叫你不听话，居然诱哄人类学习魅术。”阴阳师无奈。

　　“她有这方面的天赋嘛～”

　　“那也不行。”

　　“哼，人家头痛，要摸摸～”

　　“你是小孩子吗？”

　　“我不管！”

　　“好好，真拿你没办法。”

　　甜甜蜜蜜的一幕上演了N遍，醉色已经看麻木了。这两人，一阴阳师，一狐狸精，怎么凑到一块去的啊？

　　不想当那两人的电灯泡，少女放下酒盏走开，拿起鸡毛掸子开始掸灰尘。

　　“有人在吗？”此时，门外传来少年清冷的嗓音。

　　“请进。”

　　布帘子掀起，穿着便服，肩后背着长条形的黑色背袋，身姿挺拔面目冷峻的俊美少年步伐稳重的走了进来。

　　一身桃红襦裙，戴着单圆眼镜的少女抬起头。看见她复古的装扮，少年微微怔了怔又很快冷静的看着她。

　　“你好，我是手冢，我来取祖父订的那副《夜月赏梅图》。”发色偏黄的少年弯了弯腰，语音清冷似雪，无框眼镜架在脸上，比成年人还严肃的表情，看得人无端紧张。

　　“请等一下。”夜月赏梅图……那是什么东西？少女丢下鸡毛掸子走到画屏前，不得不打断那一对旁若无人的情侣，假装找东西小声问道。“雪熙殿下，你知道《夜月赏梅图》放在什么地方吗？”

　　“小暮没告诉你～”美眸哀怨的抛过来。

　　知道了还会打扰你们吗？“没有。”

　　“没必要刻意小声，屋子里有结界，他不会发觉。”阴阳师突然开口。

　　‘结界’究竟是什么她不想知道。朝少年的方向看过去——少年很守礼，不东张西望，也不随便乱走，规规矩矩目不斜视的站立原地。

　　“这个人……”

　　“怎么了？”狐狸公主好奇。

　　“是个有教养的好孩子～”少女勾唇一笑。

　　“小丫头跟她差不多大吧，怎么口气像个老人家一样～”

　　“问问你身边那位伟大的阴阳师就知道为什么了～”少女敲了敲画屏。“麻烦殿下快点告诉我《夜月赏梅图》放在什么地方，我好拿去交差，人家还等着呢。”

　　“那家伙有点麻烦，你搞不定她的，还是等小暮回来再说～”狐狸公主指了指内室。“她就在仓库里。如果不相信我的话，就自己去领教她难缠的程度吧～”

　　“大叔到晚上才能回来，难道你要他站在店里一直等下去？”

　　“你可以叫他明天再来嘛～”

　　“要是他明天没空呢？”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对了，跟你也没关系～”

　　“……”

　　想了想，觉得狐狸公主的话很有道理。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不值得费心。少女走向少年，准备叫他明天再来，可是当少年那不会为任何事动摇的坚毅眼神朝她望过来时，她突然停下脚步，再次转身走到画屏前。

　　“怎么又回来了～”狐狸公主纳闷。

　　“他太认真了，看起来是个非常守信的人，而且不容易妥协，我应付不了这类人。”她对这种做什么都很认真很执着又严格遵守教条的人最头疼了。“殿下，那副画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她不想和情郎分开，偏偏有个老头子很中意她。小暮和那老头有些交情，觉得老头会很爱惜她，就答应了老头，叫老头七天后来取走～”小暮的眼光很准，她也觉得那老头和小家伙很有缘，可惜小家伙死都不愿意。

　　“然后呢？”

　　“小暮一直劝她，她一直在哭，谁劝都不听～”

　　“她的情郎呢？可以叫那老头把他们一起买走啊。”凭暮生的三寸不烂之舌应该轻而易举就能说服对方吧。

　　“呃……”振袖遮住红唇，狐狸公主眼神漂移。“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那老头喜欢古香古色的东西，当初他可是对梅的情郎不屑一顾哦～”

　　醉色听出味道来了。“你是说《夜月赏梅图》是副古香古色的画，而她的情郎比较不古香古色？”

　　“梅的情郎也很古香古色，但不是那老头欣赏的古香古色。那老头一看就是个很念旧很固执的人，断断不会把梅的情郎买回家哎呦，晴明你干嘛又打人家头啦～”

　　“……”少女默。

　　阴阳师对她笑了笑，简单利落的说明。“梅是大唐古画，而杰恩是十七世纪一个落魄画家画的最后一幅油画。小暮也曾想过让老先生将两幅画一起带回去，可老先生对那种华丽炫耀的画风不太喜欢，所以此事不了了之。”

　　“……我明白了。”少女冷静的说。“一中一西，跨年代跨背景跨文化的两幅画成为了一对情人，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狐狸公主点点头。“杰恩是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少年。他对梅一见钟情，梅的胆子有点小，杰恩追她时可花了不少时间。现在要分开他们，我看很难，你还是等小暮回来让他解决～”

　　真的是很麻烦。醉色眯了眯眼，第二次朝少年走去。见她过来，少年的腰杆子挺得愈发笔直。

　　“你喜欢巴洛克风格的油画吗？”少女张口就来这么一句。

　　“……”冷峻少年沉默，一屋子飘来荡去的‘灵魂’都跟着沉默，狐狸公主更是掩面摇头。

　　扇面盖住薄唇，阴阳师笑得意味不明。

　　“如果你不喜欢，《夜月赏梅图》你是带不走的。”醉色实话实说。

　　少年皱起眉头，依然沉默。

　　“我白送给你，你把他和《夜月赏梅图》一起带走。也不要你做什么，只要把两幅画挂在一起就行了。”

　　“祖父只买了《夜月赏梅图》。”少年语气清冷的拒绝少女的好意。

　　“免费的都不要？”

　　“为什么？”不是怀疑她的用心，而是她为什么一定要他把那副油画带回家？理由是什么？

　　“破坏别人的姻缘会被马踢死哦～”桃花样的少女扶了扶单圆眼镜，唇角挑起，笑起来仿佛朵朵桃花盛开。娇艳，繁华，带着蛊惑人心的香气。

　　冷峻少年心口一窒，俊脸滑过一抹窘色。尴尬推了推眼镜，刚要张嘴。

　　“部长，快看，这里有一家好奇怪的店！”熟悉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

　　“噗哩～真的好奇怪啊，鬼气森森的，你说是不是，搭档～”

　　“把手拿开，不要搭在我肩上。”

　　“附近的店铺都关门而这一家还开着，胡狼，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哪知道。”

　　“据我推断旁边的店铺经营不善破产的几率是70%，那家唯一的小店经营有道所以能继续做下去的几率是25%。”

　　“还有5%呢？”

　　“原因不明。”

　　“哈哈，前辈，这种事不用概率计算都猜得出来吧。”

　　“赤也，你的精力这么旺盛，从明天开始加大两倍训练量，我等着验收成果。”

　　“啊，前辈太狡猾了！会死人的呀！”

　　“太松懈了！”

　　“呜……”

　　“弦一郎，这就是你要找的那家店？”温柔如水的声音由远而近。

　　“应该是。”

　　“我们也进去看看吧，说不定会很有趣。”

　　“……”

　　听着外面传来不止一个人，甚至有些耳熟的说话方式，冷峻少年面沉如水，浑身散发出的气息比冰原还要冻人。

　　不见其人只闻其声，少女眯起了眼，面上掠过讥笑。啊咧啊咧，冤家路窄啊～

　　掀开帘子进来的一群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看见一身桃红襦裙，单圆眼镜，脸颊垂挂一条金色链子的少女犹如桃花妖精般亭亭玉立的站在门口笑脸迎人（？），全都不同程度的呆了一下。

　　“欢迎各位光临‘朝生暮死’～我是此店店员，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不要客气哦～”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少女双手拢进袖中举至胸前，微笑的样子灿若桃花，清幽动人，悄悄拨动心底那根脆弱的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