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尽处》寂寂之靥

3、宁静的日子

　　卫晋扬回到家后很有些不爽，还很有些想不通活泼闹腾的韩湘怎么会有那么个死气沉沉呆滞魂魄不全的女朋友。卫晋扬走进厨房洗了手，又回到客厅沙发上乱七八糟地躺着，眼睛瞄着电视机上正在直播的足球赛。
　　卫晋扬想起苏颜素那张脸，门刚开时，露出的一张汗津津脏兮兮的小脸。
　　卫晋扬想了想，只记得那张脸很苍白，眼睛很大却没什么神采，在汗湿的额发后面时隐时现。
　　真是个鬼气森森的女人！
　　卫晋扬拿过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加大了声音，嘟哝一句，专心致志地看起球赛来。

　　早晨的校园宁静舒爽，苏颜素捧着一杯豆浆，慢悠悠地朝着校园里的超市走去，考虑着给自己买一些日用品。
　　入目是典型的学校风景，苏颜素一路走来，慢慢看着，苍翠的树木掩映着校道，落叶在晨风里哗啦啦落下，铺在路上，踩在脚下时发出“嗤啦”的声响。
　　苏颜素一个人走了良久，竟是一个学生都未曾遇见，抬起手腕看看表，已经是六点半了，也不知是自己起得太早，还是学生们起得太晚。

　　拐过一个路口，苏颜素愕然看着面前一排紧闭的卷帘门，无语地笑笑，看来还真是自己起得太早了啊！连超市都还没有开门呢！

　　微微愣了一会儿，苏颜素干脆迈步继续沿着小道往前走，权当是做运动了。

　　当转过第四个路口的时候，苏颜素看见一片开阔的广场，广场的中间竖着旗杆，旗杆的顶端时飘摇的国旗，广场的尽头是一座暗红色的大楼，大楼的中央竖着向下是三个大字，苏颜素虽然看不清楚那是什么字，可还是在一瞬间就猜到，这，应该就是图书馆了。
　　是自己要工作的地方啊！应该是后天就要去报到了吧！
　　苏颜素把喝空了的塑料杯子扔进垃圾桶之后，将手在牛仔裤上擦擦，颇有兴致地向着图书馆走去。

　　走近了，苏颜素才发现图书馆也还没有开门呢！她走过去，趴在大门玻璃上向里面张望，是典型的图书馆的样子啊，进门处是电子刷卡设施，往里走是大厅，大厅的尽头是服务台，大厅的两边有电梯，往上望去，可以看见一层一层的栏杆里面，隐约露出了排满了书的书架。

　　苏颜素趴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便回身准备再绕绕，或许再绕到那超市门口的时候它已经开门了。
　　转身时抬眸，苏颜素看见清晨的天空。
　　一片纯粹的蔚蓝色，没有瑕疵地铺展开来。
　　苏颜素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揉揉眼睛，低下头走开。
　　那么纯粹的颜色，苏颜素看着觉得心里很有些闷闷的。天空、大海、云朵……那些纯粹的颜色，总是美丽得让人心痛。

　　苏颜素甩甩头，把手插在裤袋里，选了一个与来时不同的方向，慢慢地走。
　　仍然有飒飒的落叶飘落下来，苏颜素伸出一只手，掌心摊开，她埋着头向前走着，感觉到那些枯黄的落叶在四周落下，还有些碰撞到她穿着白衬衣的背，然后落下。

　　洁白的掌心，手指纤长，是一只很好看的手啊！苏颜素抬眼看看这条路的尽头，叹一口气，又吸一口气，感觉到清爽的空气进入自己肺里，微凉微凉的很舒服。

　　在苏颜素决定转弯的那一刹那，一枚落叶跌入她的掌心。
　　苏颜素站定，细细地凝视着它，这并不是一枚漂亮的叶子，枯黄而且有破损。然而苏颜素却那么喜欢它，带着那种冥冥之中被选择的喜悦。

　　卫晋扬像往常一样在学校里晨跑，像往常一样转过了一个又一个的路口，却没想到这一次会在这一个路口的转角处看到一个人。
　　他看见苏颜素静静地站在那里，手掌摊开在胸前，一片黄叶静静地停在那手掌上。
　　昨晚那个鬼气森森的女人，现在散着微微自然卷的披肩发，垂着头，额发垂下，只能看得到她小巧的鼻子和鼻子下抿着的小巧的唇，她穿着白衬衫，蓝牛仔，脚上踩着白色的球鞋，整个人清冷冷立在那儿，立在簌簌黄叶飘摇而下的校道上，斯文而静好。

　　此刻，她被脚步声惊得抬起了脸。
　　卫晋扬于是看到一张秀气的小脸，嘴角有淡淡的笑纹，眼神里没有冰冷和戒备，有的只是安静、平和……

　　卫晋扬愣在原地，眼里有一闪而逝的光华，他挑了挑眉，笑着说：“苏颜素！真是好兴致！”

　　苏颜素垂下手，把那片叶子轻轻拢在手心，再看向卫晋扬的时候眼神里已经回复了以往的疏离和防备，她微微点点头，看着卫晋扬洁白的牙齿，清淡的笑笑，说：“早上好，卫晋扬！”
　　苏颜素简单地打过招呼之后，迈步折了方向走开。
　　身后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又有规律而稳健的脚步声响起，慢慢地消失。

　　卫晋扬冲到自家门口的时候，看到对门关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苏颜素回来了没有，他慢悠悠摸出钥匙来，慢悠悠打开了自家大门，对门始终一点动静也无。
　　卫晋扬用脖子上的毛巾使劲擦把脸，咧嘴笑笑，摇着头进屋去，轻轻关上了门。

　　在家冲了凉，卫晋扬神清气爽地出门去上班。
　　楼下的一辆挤在各种私家车堆里仍然显得气势不凡的摩托——红白的新大洲本田战鹰是卫晋扬心爱的座驾，他把车滑出来，戴上了头盔，战鹰吼叫着动了，卫晋扬看看后视镜，捕捉到一抹白色的身影，一下子觉得是不是苏颜素？想回头看看的时候战鹰的车头晃了晃，卫晋扬心下一惊摇摇头，失笑于自己的行径。稳定心神，他一脚踩上油门。

　　图书馆八点整开门，苏颜素在八点半的时候上到七楼办公室报到。
　　负责的是一个和蔼的老人，苏颜素叫他黎主任，签了些文件，交代了些注意事项，一切顺利而迅速，不过半个小时，就拿着几页资料下到四楼去自己的岗位报到。
　　自己的直接上司是一个姓魏的中年女人，大家都叫她魏姐。苏颜素和其他七个人一组都是魏姐的组员，他们负责四楼的一半书架。
　　魏姐是个很和善的人，细细地跟苏颜素交代了工作，还亲自带着她工作了一个上午。苏颜素很用心地学着，总结出来她要做的就是把学生们拿下架的图书又按照标签放回书架上去，整理被翻乱了的书架，还有就是为有疑问的学生解疑。
　　做了一上午后，这才发现图书馆的工作看起来简单，可是却很耗费体力，腰酸腿痛不说，还因为看书本标签看得头昏眼花。

　　不过这也好啊！苏颜素想着，目光滑下看着手里的工作证。
　　这么累，心里却是很踏实，很平静。这么累，什么都没力气去想了。

　　下午一点整再回到图书馆上班的时候，图书馆里空荡荡的没什么学生，书架也还很整齐，苏颜素在自己负责的I类书架旁转悠着。
　　I类是文学类书籍，苏颜素没离婚以前最大的消遣就是看书，骆行峰的书房里有很大的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籍，虽然那些书多是他的专业书籍，学术性强得苏颜素根本看不懂。不过还好，他的书架上还有很多别人送的可供打发时间的消遣性书籍，而苏颜素的三年时间，有一半就耗在那些不疼不痒的消遣里。

　　那么现在，看来这不疼不痒的消遣里，将要耗去更多的时间了么。

　　苏颜素流连在书架间，目光滑过一个个书名。
　　“小苏，这个时侯大家都去办公室休息的！不用在这里守着！”说话的是旁边F类的经济类书籍负责人于姐。
　　“哦！”苏颜素看看她，笑了笑。
　　“走吧！我带了糖炒板栗，一起去吃点儿……”于姐走过来，热心肠的邀请，苏颜素虽然才吃了午餐并无食欲却还是笑着点头，跟她去了。

　　办公室里已经聚了很多人，小组里其他人几乎都到齐了，大家三三两两地坐下愉快地闲谈着。苏颜素跟在于姐身后进去，扫一眼发现屋子里的人竟然几乎都是中年妇女，只有她和另外一男一女年纪比较轻，不过，大概也是二十五左右了吧！

　　因为苏颜素是新来的，大家都打量着她，眼里有好奇和探究。

　　苏颜素找了个比较偏僻的位置坐下，静静地听着大家闲谈，只希望大家都把她当了空气才好。
　　身边空着的位置有人坐了下来，苏颜素看过去，是那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女人，她对着苏颜素笑笑，露出嘴角两个深深的酒窝，“你好！苏颜素，我叫张蕊！”
　　苏颜素也回她一个礼貌的笑容，“你好！”
　　“呵呵……我们就不要这么客气了！你叫我阿蕊就行了……我可以叫你素素么？”
　　“呃……你叫我颜素吧！”苏颜素愣了愣，那一声亲昵的“素素”弄得她有些懵。
　　“好吧！颜素！严肃？”张蕊念叨着，又笑着说：“倒是和你很像呢！一脸严肃……”
　　苏颜素又一愣，从来没人叫过自己“颜素”，这一叫，倒还真是有些奇怪。颜素？严肃？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不禁莞尔。
　　“颜素笑起来的时候，倒是一点也不严肃！”话一说完，张蕊自己就忍不住笑起来，
　　“呵呵……”苏颜素笑笑。

　　“你们说什么呢？笑得那么欢……”先前看见的那个年轻男子拿了几枚板栗走过来，在苏颜素面前摊开手掌，“吃板栗！”张蕊爽快地伸手拿了两枚，一边剥一边抱怨：“吕长岩，你怎么不帮我们剥了呀！这么硬……”
　　苏颜素脸上的笑容犹在，她抬眼看看这个男子，伸出手拈了一枚拿在手里，轻声道了谢。
　　张蕊笑着插话：“颜素你跟他客气什么呀！他应该的！”
　　男子笑容灿烂，看看张蕊，“是是是！我应该的！”说完在张蕊身边的空位坐下来，跟张蕊嘀嘀咕咕。

　　苏颜素握着手里那枚板栗，伸手从桌子上拿过不知被谁放在那儿的一本杂志翻起来，乐得清闲。

　　看了一会儿，苏颜素放下书，起身走出办公室。
　　晃悠到I类的书架间，走了一圈把一些被随意摆放在书架上的书放回原位。
　　“哎！同学！打扰一下！”身旁一个男声响起，苏颜素侧过头，看见一个个子高高的戴着眼镜的大男孩正拿着一张卡片，看着自己。
　　“有什么事？”苏颜素看着他，语气和善地问。
　　“这本书我找了几圈都没有找到！可是我去电脑上检索过了，明明标示的‘在架’，你能帮我找找么？”男孩把手里的卡片递给苏颜素。
　　“好！”苏颜素接过卡片，看着上面抄的编号，挨着书架找过去，男孩跟在她的身后。

　　过了一会儿，苏颜素找出那本书，并着那张卡片一起递过去，男孩一脸感激地接过，不好意思地笑笑：“呵呵……谢谢你啊！同学！”
　　苏颜素皱皱眉，笑容淡淡，“不用谢！”

　　待那男孩走开了，苏颜素脱了手套去洗手间。
　　洗了手后，苏颜素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人面容淡漠，一张脸有些冷，容貌还算清秀，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身上是惯常穿着的翻领白衬衣和牛仔长裤。
　　被人认作是勤工助学的学生了么……
　　苏颜素拍拍自己的脸颊，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暗自欣喜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