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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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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么看待史林的行为呢?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刹那,眼前竟然充满了史林的脸……这一点让王钰感觉异常焦躁,热辣辣的感觉在头皮上蔓延开,大脑根本无法正常运作,更别提对眼下的状况作出正确分析了。可是这个判断结果不管是对作为医生还是作为一个平常人的他都很重要。
史林他到底是不是精神方面出了问题呢?这个问题在王钰的脑子里一遍遍地重复。
王钰知道,如果从来没做过那些梦,他一定会非常肯定地作出判断:史林在精神方面一定是有问题的:幻想症、妄想狂或是别的什么,反正不管怎么说也绝对不会是个正常人——就像现在其他所有人认为的那样。可是……如果就是如果,事实上他确确实实地做了那些梦,而且一做就是十几年,再怎样粗神经的人也绝对不会认为那仅仅是一个连续了十几年的偶然。但那到底意味着什么?那些梦到底想要告诉自己什么?王钰现在想来,那些支离破碎的梦的片段仍然让他无从下手,不由得伸手抓了抓头发。
抬起头,王钰望着镜子般的电梯墙壁映出的自己,没想到的,下一秒史林的脸便恍惚地重叠在了上面,那双明亮透彻的眼睛望着他。那么……他和史林现在的相遇,又是偶然还是必然?他完全理不清头绪……
王钰又忽然想起以前的一件事,那是他还在纠结于那些梦,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患有精神方面疾病的时候,他已经忘了是因为电视里一直播放的古装电视剧还是学校里女生们无聊时的聊资,他跑去问了父亲一个问题——咱们家祖上是干什么的?原本只是问过后马上就觉得离谱的一个问题,没想到却从父亲那里得到了让他越听越心惊的回答。
他清楚地记得当时父亲先是一愣,然后那因为心脏不是很好而常年呈现出的浅紫色的嘴唇向两边咧开,露出了兴奋的表情:“咱王家啊,我说了你可能也想象不到,咱们家祖上那可是大户人家……”父亲用满是自豪的口气继续说:“虽然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咱家原来是城里的首富那可是相当肯定的,我记得你爷爷跟我说啊,咱家当时在城里那是最有威信的,所有的人都很听咱家的。那买卖做的,长江南北都有家业,那还是祖辈有规矩不能离开故乡,要是像现在这样可以自由自在想去哪儿去哪儿,那咱的家业还不定有多大哪。”
“真的假的啊……这么夸张……”王钰记得当时听了是这个反应。
父亲立刻不高兴得皱起眉,“哪夸张了,那可是真的啊,咱家可是有家谱的,我小时候见过一次,红褐色的卷轴,拉开得有这么老长了。”父亲一边说着一边把整个手臂伸展开比划着,“那里面都是竖着写的毛笔字,都是咱王家的祖先,大户人家那还有假?而且我告诉你,每一代的当家都是三妻四妾,娶的那可都是美女,都是城里最漂亮的姑娘,嫁进咱们王家那可是她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哪,要是我生在那个年代,哪有你妈嫁进来的份儿啊,哈哈……哎哟,你可别跟你妈说啊,咱爷俩的悄悄话。”父亲看了看里屋,小声和王钰说。
“不过啊,老话说得还真对,红颜祸水啊,咱们王家最后好像就是败在一个特别漂亮的人手里的,但是具体怎么回事连你爷爷也不知道,再加上□□时把咱家谱给烧了,查也查不到了,反正就是从那时败了,唉……”王钰记得父亲大大地叹了口气,一脸的可惜,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不过也亏了败了,否则□□会被整死,就因为那家谱我还被整得够戗了。”
父亲说得有模有样应该不是虚构的。原本只是一时兴起的话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虽然不是很精确的说明,但是父亲所说的所有景象和意思似乎都可以和梦中的情景对上,尽管不能确定,可不知道为什么,王钰就是觉得父亲嘴里说的那个红颜祸水便是自己梦中的那个绝美的——男人。
难道自己有所谓前世的记忆么?但是,这怎么可能?虽然王钰既不是党员也不是什么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对于如此虚幻的东西他是不信的。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解释王钰倒是还可以接受,一定是自己具备做那些梦的前提条件,做了梦就先入为主,把什么东西都不自觉地往上套,下意识地找寻符合点,其实细想想更多的东西都是在证明着不可能不是吗?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王钰终于把这件事赶出了大脑。
但是今天史林的出现,就像是一个引信一样一下子勾起了所有的回忆。现在的状况又要怎么来解释呢?王钰对于今天的所见所闻完全做不出一个能让他信服的解释……
但是作为一个医生,尤其是最了解人心理的精神病医生,王钰深知有很多看上去不可思议的事情只不过是人逃避现实的主观臆造,甚至是不曾意识到的作为,所以他不可能轻易就做出一个没有任何证据支持的结论。世界上有很多不能解释的现象都被人们用这种很悬乎的结论来定义,就像是古代人不能认识自然,不能认识科学,所以迷信就蓬勃发展起来一样,现在的很多现象也只不过是还不能够给出科学合理的解释罢了,所以那一直萦绕在脑子里的蠢蠢欲动的概念都不是王钰认同的答案:穿越时空或是转世投胎?那怎么可能!
电梯这时发出滴的一声,王钰知道他已经到了要去的观察病区所在的楼层。走出电梯,他直接往观察室走。自己是绝对不相信什么转世投胎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一定会找出个所以然来。那么对待史林……他一定要客观,不能被梦中的一切所干扰,只有做到了这个,他才能达到他的目标。想到这里,王钰一直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开了些。
因为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观察室里并没有多少人,只有几个值班护士和家属样子的人偶尔从视野中晃过。在拐过走廊的转角后,王钰就来到了史林的病房门口。
就这么推门进去原本也没什么,但王钰还是犹豫了一下,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怕吵到病人吧,他这样跟自己说,但是这个理由敷衍得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牵强。抬起头从门上的小窗口往里面看过去,窗口忽然变成了画面的边框,而中间就是以史林为中心的画面。
王钰看得有些呆,在这所医院工作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已经多少次像这样从窗口望进去观察里面的病人,但是却从来不曾看到过这样的情景,当然也就从来没有过现在心中的强烈感受。
史林歪坐在床边,仿佛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头微微低着,一双眼睛似乎看着膝盖,可王钰又觉得他眼里其实什么都没有。初秋的天已经黑了下来,就像是歌中唱的那样大城市是不适合看星星的,因为灯光太亮,让月光和星光都失去了色彩,所以窗外的橘色街灯肆无忌惮地照进来,勾勒出了坐在窗边的史林的轮廓,莹莹的一道美丽的暖色金边。
但是看在王钰的眼里不仅仅是美丽的金边,更多的还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虽然他记不起究竟是什么时候曾看到过这样的画面……
明明才刚下了决心要客观,不能让心有任何动摇,保持住一个医生应该有的冷静,可在他看到那个人的一瞬间,却完全不能自制。一向以自制力强自豪的王钰赌气一样地强迫自己快速推开了观察室的门。
坐在床边的史林听到门开的声音后快速地抬起头,看到是王钰的时候,紧张的神情一下子放松下来。这些都真真切切地看在王钰眼里。
“怎么不开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职业声色,甚至还有意让声音更冷淡些。
史林抿了抿嘴,摇摇头。
王钰忽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了,房间静得只让他觉得尴尬,想要分散自己的窘迫般,他随便环视着原本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观察室,却意外地发现除了史林外,这个房间里好像没有一件东西是他的,想到这里王钰才忽然想到,史林在这里差不多也有六七个小时了,却没见到半个家属。他的病历表里明明写的是已婚不是么?就算是妻子不来,难道父母也不来么?那又是谁把他送过来的呢?
重新把视线投向史林,那单薄的肩膀让王钰产生一种他是不是一直过着很苦的生活的想法,甚至开始联想到一些更悲惨的可能性。不过很快王钰就意识到他这样胡思乱想好像没有一点实际意义,这些疑问明天去询问张大夫后应该就会有答案。今天他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现在最应该做的应该就是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以饱满的精神再来,效果大概会好很多。这样想着王钰就不怎么觉得尴尬了,打算做一些简单的询问就离开这里。看到房间里没有任何吃过晚饭的痕迹,他问道,“吃饭了么?”
史林还是摇了摇头,自下向上地望着王钰,隐约露出了感激的神情。
对于这样官方的问话,史林眼睛里表现出的感激让王钰有些受不了,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值得感激的事不是么?中国人打招呼十之八九都会问这句话不是么?为什么眼前的年轻男人会有这样的反应?接下来,王钰根本就没有经过大脑地说出了一句话让他自己过后都很吃惊的话,“跟我回去吧。”
话刚一出口王钰就后悔了,作为医生的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先别说医院根本就不允许将病人随便带回家,就是让带他也没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啊……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就好象泼出去的水,对于精神病人更要处处小心谨慎,那么现在要怎么办?就在王钰后悔异常的时候,他却看到史林非常开心地笑了,就好像一直盼望的事突然实现了那样的笑容。
刚刚的后悔在看到那笑容的一刻彻底消失了,连王钰都觉得这也太奇怪了,可是身体就好像有了主意般,做着和他预想的完全相反的事,但王钰很清楚,身体的行为在他本心是没有一点违和感的。
带史林出了观察室,王钰先回了趟办公室拿了手包,然后领着史林坐员工电梯下到一楼,走到医院大楼后院的员工停车场。空荡荡的停车场里王钰的那辆威弛很是显眼。最后一丝犹豫也在俩人都坐上车以后放弃了,王钰发动车子,开出了医院的大门。
就在王钰的车子消失在医院大门口的石柱后面的时候,住院部六层的值班室里,站在窗前的张大夫不明所以地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