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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

  •   握着这枚翡翠玉韘,姚荺不由想起《诗经》中的《芄兰》篇。

      芄兰之叶,童子佩韘。虽则佩韘,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韘佩戴于大拇指,下端齐平,上端为弧形斜面,正下方有一个凹槽,是用来扣住弓弦,这样放箭时避免手指被急速回抽的弓弦擦伤。

      一般韘的正面雕琢成兽面纹,下方有两个孔,可穿系绳固定。

      男子佩戴韘,就意喻着长大成人。

      姚荺回到屋中,在窗前仔细看这枚翡翠玉韘,它的正面是刻成虎面,虎眸圆睁,虎虎生威。

      她曾见过这枚翡翠玉韘,三年前大婚的那一夜,她与司马措行合卺礼时,当时司马措的拇指上便戴着这枚翡翠玉韘。

      这枚翡翠玉韘原是高祖皇帝所有,高祖皇帝曾戴着翡翠玉韘一箭射死曹叙赢得天下,于是这枚翡翠玉韘便作为皇帝的信物一代代往下传。

      姚荺也知道这个来历,因此当她第一眼看到玉韘时便认出来是司马措之物。

      “鲤鱼仙原来是他。”

      姚荺释然地笑了,没有想到司马措会以这种方式默默地帮她。

      “他并没忘记我,而是时刻关注我,那他真是太难了。”

      姚荺没有太多的时间开心,也没法让自己一直激动下去,她还要为鸳鸯的安危忧心。

      鸳鸯落在赵常侍的手中,那纤纤弱质如何禁得起赵常侍的严刑拷打。

      姚荺决定亲自去一趟掖庭。

      她换上蓑衣,戴上斗笠,脚踏木屐,这是昨夜里司马御留下来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滂沱大雨,雨丝从蓑衣滑下,里面的衣裳却丝毫不湿。

      梅兰梅菊各执一把伞,跟在姚荺的身后,她们内心其实相当害怕,毕竟没有皇后的身份,可要是不去就又显得太薄情寡义,不顾与鸳鸯的姐妹之情。

      此时赵常侍正在掖庭里修补被司马措雕坏的案台,像阴沉木和紫檀木都是比较难得的木材,世上罕见,偏这两个姓司马的一点都不珍惜,或者说不识货。

      赵常侍爱财,爱这世上罕见的珍品,就是不爱人。

      案台被司马措雕了一个美人,这倒好修补,刮一刮,再重新上漆便行了,可是被司马措用刀扎出的一个洞就不好修补了。

      “禀常侍,皇后来了。”

      赵常侍没有抬头,也不感到奇怪,姚荺自然是为鸳鸯而来。

      很快姚荺进来,赵常侍转过身,顿时眼前一亮。

      赵常侍识得姚荺身上的蓑衣,这是司马御的蓑衣,普通蓑衣是用蓑草制成,再差一点是用稻草,这种蓑衣粗糙,毛刺多,穿在身上比较沉重。

      而姚荺身上所穿的蓑衣,是取白鹭头顶的毛制成,洁白如雪,没有一根杂色或是杂毛,轻巧又轻便,乃是百越国进贡的珍品。

      这斗笠和蓑衣是一套,同是百越国的贡品。

      赵常侍认出姚荺所穿是司马御的蓑衣,但面上不动声色,躬身向姚荺行礼。“殿下,这大雨天别出来,容易着凉。”

      “赵常侍,我来的目的料想你也清楚,请马上放了鸳鸯。”

      “殿下,鸳鸯涉嫌窃取金库金锭,臣暂时无法将她释放。”

      姚荺抿唇一笑,道:“昨日赵常侍你说叶贵嫔偷窃金库,今又是说鸳鸯窃取金库,请问到底有多少人偷窃金库的金锭?”

      “臣不知。”

      姚荺按捺住怒火,道:“赵常侍,如果是西陵王让你释放鸳鸯,你放与不放?”

      赵常侍神色陡地一变,姚荺居然搬出司马御来压他。“殿下,如果是西陵王命令臣释放鸳鸯,臣自然不得不放。”

      “那好,你现在就放了鸳鸯。”

      顿时赵常侍哈哈一笑,道:“殿下,此时西陵王并不在掖庭。”

      姚荺轻轻呼出一口气,道:“赵常侍,我若去求西陵王,西陵王必定会让你释放鸳鸯,但你真需要如此吗?花无百日红,我不明白赵常侍为何要将这天枢宫中的人尽数得罪,难道竖敌多会是荣耀?”

      赵常侍脸上的笑倏地收敛,姚荺说的话没错,司马御对姚荺的态度奇怪,似仇不是仇,似爱不是爱。

      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司马御很在意姚荺。

      现在姚荺穿着司马御的蓑衣,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有些不言而喻。

      “殿下,臣的毛病就是太争强好胜,但争强好胜并没什么不好,它使臣快乐。”

      “你若放了鸳鸯,日后若需要姚荺相帮,姚荺定当鼎力相助。倘若赵常侍你执意不放鸳鸯,姚荺只好……”

      “殿下,你是要威胁臣吗?陛下都不曾威胁过臣,况且臣不怕威胁。”赵常侍握紧拳头,他最忌有人威胁他,况且自从他入宫以来,就没有人再威胁过他。

      “如果这是威胁。”说着,姚荺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顶在自己的脖颈上。

      赵常侍咬着牙,道:“殿下,你想以死威胁臣吗?”

      “你错了,我不威胁你,但我如果死在掖庭,你说西陵王会放过你吗?”姚荺清丽的面庞上浮上淡淡的笑容,她若死在掖庭,司马御一定会杀赵常侍。

      因为只有她活着,司马御才能报复她,感受到报复的快乐。

      赵常侍完全相信姚荺的话,司马御再三警告他不许动姚荺,如果姚荺死在掖庭,那司马御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这世上最不讲道理的人就是司马御。

      赵常侍权衡再三,鸳鸯送来的金元宝还不能认定来自金库,如果不是也审问不出什么,再说鸳鸯只是个宫女,她未必知道实情。

      其实真相是在姚荺身上。

      但他是没办法从姚荺嘴里得到任何线索。

      “殿下,日后臣有需要你帮忙,请殿下记得今日所说鼎力相助之话。”赵常侍终于想通了,他确实没必要与天枢宫里所有人作对。

      “好,赵常侍,希望你以后不要盯着甘露宫的人,姚荺可以告诉你,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事尽管冲我来。”姚荺放下匕首,又藏入自己的衣袖中。

      赵常侍嘴角动了动,在他印象中的姚荺凡事不出头,即使嫔妃挑衅她,她也会忍着。

      但现在姚荺为了一名宫女,为了她甘露宫的人,居然与自己硬碰硬,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殿下,你先请回,臣过会就放了鸳鸯。”

      “不行,我要带她一起走。”姚荺立即拒绝。

      赵常侍瞅着姚荺,姚荺的神色是从未见过的坚定,那是豁出一切的决心。“好,臣这就差人去放鸳鸯。”

      一盏茶工夫后,鸳鸯披头散发地进来,一见到姚荺便大哭出声。

      “别哭。”姚荺拨开鸳鸯面上的乱发,抿到她的耳后,柔声安慰道:“不要哭,没事了,哭会让你眼睛肿的,肿了就不好看。”

      “殿下,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鸳鸯扁着嘴,眼泪又淌出来。

      “怎么会呢?你不是说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来,转过身,我给你整理头发,等梳好了我们就回甘露宫。”

      姚荺从袖中摸出一把小玉梳,旁若无人给鸳鸯梳起头发,等把鸳鸯的头发梳顺后,她解下自己发丝上的束带,在鸳鸯的脑后挽了一个如意髻,再用束带束住。

      “我们走吧。”姚荺挽住鸳鸯的手,两人向门前走去。

      轻轻一响,一块黄澄澄的东西从鸳鸯的衣裳里落下,姚荺和鸳鸯都没察觉,赵常侍眼尖迅速拾起来。

      等姚荺和鸳鸯出去后,赵常侍仔细看手中的东西,这是一块做工粗糙的铜锁。

      一般孩子出生后要戴银锁,据说小孩魂容易被勾走,戴上银锁就能把他的魂缚住,这样孩子便能平安长大,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但许多穷人家打不起银锁,就只能打一副铜锁给孩子戴上。

      这块铜锁上刻着三个字:长命锁。但大约打铜锁的人没读过书,长命锁中的“长”本来是四横,却只有三横,少了一横。

      赵常侍看着铜锁蓦地呆住了。

      等他醒悟过来跑到门外,姚荺早带着鸳鸯走出掖庭,哪里还瞧着见身影。

      梅兰和鸳鸯共用一把伞,梅菊也将伞往鸳鸯头上打。

      “梅菊,殿下没打伞,你给殿下打着。”鸳鸯推梅菊。

      姚荺在前面听到,笑道:“不用,我身上的蓑衣防雨很好,等回去后梅菊煮一壶生姜糖水,大家饮了袪雨气。”

      鸳鸯仍是后怕不已,伸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忽然她一怔,在脖颈上一摸,脖颈里只有一根断开的五色绳。

      “怎么了?”梅兰发现鸳鸯神色的不对。

      鸳鸯赶紧掩饰道:“没什么?脖子里忽然有点痒,可能是地牢里的虱子跳到身上来了。”

      她没有说出自己的小铜锁掉了,可想而知小铜锁应该是落在掖庭,但她不能为了一块不值钱的小铜锁,让姚荺再去掖庭。

      回到甘露宫,鸳鸯便发觉鱼池里没有鲤鱼,连池水也少了大半。

      “殿下,甘露宫出了什么事?”瞬时鸳鸯急了。

      不等姚荺回答,梅菊便抢着道:“你被赵常侍抓到掖庭后,赵常侍就带着一大帮人赶到甘露宫,说你在鱼池里藏了金锭,他们把池水都排空,又把鲤鱼全给剖腹,结果什么也没有。”

      “那一条鲤鱼都没有了吗?”

      “还有一条鲤鱼,养在屋子里。”姚荺脸上忽然放起光。

      在姚荺的寝宫里,鸳鸯看到用木盆养起来的鲤鱼。“唉!就剩下这一条鲤鱼了。殿下,鲤鱼仙是不是也死了?”

      “没有,鲤鱼仙怎么会死?”姚荺满脸微笑。

      “鲤鱼仙离开了吗?那鲤鱼仙在哪里?”

      姚荺摇头,笑道:“我有心湖一片,鲤鱼仙就在那里。”

      鸳鸯听得糊涂,伸出食指指在自己的嘴唇下,不解地道:“心湖是什么湖?”

      “以后你就会知道心湖,心湖很大,但只能容纳一个鲤鱼仙。”

      梅兰烧好了水,催促鸳鸯去沐浴,屋子里安静下来。

      姚荺从怀中取出那枚翡翠玉韘,嘴角不觉溢出笑容。“我们的心是一样的,都惦记着彼此,但我们必须隐忍,这样才能有未来。”

      这枚翡翠玉韘让姚荺知道司马措并不是对自己无意。

      “鲤鱼仙,从此我便将你供养在心湖,那里只有春天的颜色,而无风霜雨雪四季的变化。”

      这一刻姚荺对司马措的感情升华了,以前她只是秉承一个妻子对丈夫的关怀和责任,而现在是真正的爱。

      她像一个初尝情滋味的小姑娘,紧紧地把翡翠玉韘按在胸前,那感觉仿佛是拥着自己心爱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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