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个姻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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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树上，清脆鸟鸣高昂啼叫，充满活力的阳光落在扎了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身上，她在大庭院数着自己踢的毽子数：“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
长廊上，祝公远迎着一位得道高僧，看见自家女儿在院子里踢毽子，眼中含着慈父笑道：“这是小女。”
得道高僧笑而不语，和祝公远去往别处，小姑娘没发觉，依旧专心踢毽子。
一个锃亮的光头突然出现小姑娘面前，是个唇红齿白，长相精致的小和尚，吓得小姑娘往后退了一步，没接到踢向上空的毽子。
小姑娘面庞稚嫩，眉间带着英气，她看向出现的小和尚，懵懂道：“你是上门化缘的小和尚吗？”
龙吉听到小和尚的称呼，漂亮的脸僵硬了一瞬，她着实不喜欢现在的装扮，露着一个光头，丑爆了。
她是被自家血统高贵的表姐应龙扔到灵山寺的，目的很简单，龙主欲、贪、淫，她被扔过来修身养性。
今日，好不容易跟主持出来放松，路过祝府她一眼瞧出，这里有巨大的因果线，有因果便有姻缘，她央求主持留在这里，溜到后院便看见了这位活力四射的小姑娘。
想到这位可能是自己的雇主，她忍下“小和尚”这个听起来就不漂亮的名字，面带笑容，双手合十道：“正是。”
龙吉就算剃光头也是一个漂亮的小和尚，肉肉的脸真像让人揉一把，祝英台凑近瞧着这个漂亮到极致的小和尚，恶劣地捏捏龙吉的脸，坏笑道：“你长得可真像个小姑娘。”
施主，请把像去掉。
龙吉再一次忍受别人对她性别的质疑，她这么可爱，怎么可能是男孩子！眼瞎吗？
“施主，请自重。”龙吉往后退，郑重道。
祝英台比龙吉高一点，她觉得眼前的小和尚长得比隔壁哥哥马文才都好看，她起了逗弄之心，想要继续，双眼亮晶晶，压下跃跃欲试的心。
龙吉头一次生出害怕之心，往后退了一步，忽觉这个人类小姑娘真可怕。
“英台。”一声稚嫩的男声传来，吸引了祝英台的注意力，暂时放过了龙吉。
阳光下，对方皮肤薄透，一双桃花眼冷彻勾人，身着浅蓝色的学堂衣衫，带着头冠，年纪小小却颇为稳重。
他看向朝他奔过来的英台，微微侧脸，耳尖透红，明明很欣喜，却道：“英台，稳重一些，万不可急躁。”
“文才哥哥，我才不要。”小丫头不听劝，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马文才摇摇头，无可奈何，稚嫩的脸上看向她满是宠溺。
龙吉松了一口气，定眼一瞧，发现有些不对劲，这两人的因果线那么深，为什么姻缘线这么浅，小小的脑袋陷入大大的疑惑。
这时，主持已经和祝公远从房间里走出来，带着龙吉离开此地，对这一幕转头就忘了，她要的只有姻缘线，只有这个才能吃。
几年转眼而过，天气晴明，淳风和丽，龙吉躲在树上，懒洋洋地趴在树枝上，一条银色的龙尾巴在空中晃来晃去。
老主持在下面无奈道：“龙吉，祝家的小施主找你。”
听见熟悉的姓氏，龙吉头一歪从树上摔下来，没控制好自己的力气，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龙族皮糙肉厚，龙吉跟个没事人一样爬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站在她跟前，笑嘻嘻地看着她，坏坏道：“小矮子。”
龙吉面色愤愤，她们龙族发育本身就迟缓，现在还是五六岁的模样，能怪她吗？能吗？
龙吉此刻特想哭唧唧，咬手帕，然后弄死眼前嘲笑她的小姑娘。
“你来找我有事吗？”龙吉傲娇道。
祝英台走到她跟前，悄咪咪道：“文才哥哥去文山书院了，我也想去，你陪着我可好？”
“休想。”龙吉高冷道，她才不是那么随便的龙呢。
“别呀！一般人我都不带她，这文山书院下的小吃摊子尤为多，你上次吃的果干，就是文才哥哥带回来的。”祝英台深知该怎么忽悠龙吉。
文山书院路途遥远，路上不一定安全，她知道龙吉的本事，一拳能把石头轰碎，带着龙吉她觉得安全不少。
龙吉就这么被祝英台忽悠出去，主持也没拦着，甚至想放两挂鞭庆祝一下。
祝老爷子走南闯北，见识广阔，从来不拘着祝英台，更何况只有祝英台一个独苗苗，基本上什么都惯着她。
这次祝英台“离家出走”，老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心里还有点小兴奋，要是自家闺女真的能把隔壁那马秀才拐回来，那祖上绝对冒青烟喽，祝公远高兴的小胡子一抖一抖的。
祝英台虽然总是欺负她，但在龙吉心里自然是好的，毕竟这年头冤大头不好找了，于是路上，龙吉的嘴巴就没闲过，一直吧唧吧唧，吃得贼香。
她道：“龙吉，你觉得文才哥哥见到我会开心吗？”
“不晓得。”龙吉嘴里塞着糖葫芦，吐字不清道。
少女托着下巴，双眼难得沉默，又道：“自从长大后，文才哥哥对我就没有往日那般亲近，你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祝英台问这话是没打算得到回应的，因为龙吉吃东西正吃着香呢。
结果龙吉却开口：“可能吧！”毕竟姻缘线那么浅。
祝英台默默看了她一眼，随即毫不犹豫敲了她的小脑袋：“不许这么说！我和文才哥哥是天定姻缘，懂吗？”
龙吉利索地摇摇头，把祝英台气得恨不得把这龙崽子扔出去，最后选择扭过身不理她，眼不见心为净。
坐在马车里边的龙吉又看了祝英台一眼，不服气地想，不是不懂，而是不屑和你们这群人类幼崽争论。
天定姻缘根本不长这样，龙吉确定道，又往自己嘴里塞了颗枣，嘴巴鼓鼓的。
没想到的是，她会这么快看见祝英台的天定姻缘——梁山伯。
“在下梁山伯，家住南山村，不知这位兄台可否愿意捎上小生一程，在下必当感激不尽。”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礼貌地站在她们的马车前询问。
故而，龙吉立马得知眼前的男子叫梁山伯，她兴奋地想要告诉祝英台，眼前的男子才是她的天定之人。
但瞧着祝英台心不在焉，就没敢开口说，万一这丫头以为她开玩笑再断她口粮怎么办？聪明机智的她选择保持沉默。
梁山伯是文山书院的学生，家境贫寒。祝英台又穿着书生装，端的那叫一个风流倜傥，洒脱地把人请进来。
请进马车后她就半百无赖地看书，阳光洒在她身上，肌肤白嫩，精致英气，落在有些人眼里，是一道旖旎的风景线。
龙吉瞧见，这位刚认识的山伯兄脸红了。
她不太喜欢这位山伯兄，他总是盯着英台看，让人觉得唐突，至少龙吉从未见过马文才这般无礼。
到了文山书院，龙吉一头钻进闹市中，不再搭理祝英台，美食和美人不可兼得，更何况，祝英台也不是顶尖的美人，和她一千年见到的苏妲己根本不能比。
祝英台告别梁山伯，塞给龙吉一袋银子，急哄哄地想看见她的文才哥哥见到她来到这儿是什么样的表情，所以并未看见梁山伯怅然若失的表情。
龙吉咬着糖葫芦，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天定姻缘不招人待见，话说，这天定姻缘的线长得有些奇怪啊！和她往日见得不太一样。
晚间，马文才带着祝英台来找她，俊俏的小脸红红的，走进了才发现是被气红的，冷冽的桃花眼中流出三分担忧。
龙吉看着两人争吵，默默掏了颗甜脆可口的枣塞进嘴里，再抬头，马文才便和祝英台又和好了。
也对，他始终舍不得凶她。
龙吉下意识拍了拍自己锃亮的光头，觉得今夜的光头格外亮。
月光皎洁，马文才耳尖通红，龙吉想，是因为刚刚英台亲了他一口吗？虽然两人离她很远，但身为龙这样的距离她还是能看得清，自然也听得清楚。
“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还说喜欢我！你觉得我会信吗？”祝英台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气势很足，但她很心虚。
马文才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小声道：“我想取得功名，再去祝家向你爹求亲。”别别扭扭的样子，让龙吉怀疑祝英台这个憨憨根本没听清。
果真如此，下一秒祝英台便问：“你说什么？”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龙吉现在心累极了。
马文才看着迷迷瞪瞪的祝英台，心想，自己有些着急了，万一吓着她怎么办，嘴角微微掀起一抹弧度，温柔道：“我喜欢你。”
月色悠悠，清风撩人，他的漂亮的桃花眼中倒映一人，无山无水，无风无花，只余她。
祝英台迅速脸红，跺着脚推了一下他，害羞道：“谁让你突然这么正经。”
“讨厌，哼。”祝英台捂着烧红的脸走开了，留下马文才一个人在原地傻笑。
祝英台回来的时，龙吉还坐在桌子前吃白日买的零食，瞧见对方盯着自己，龙吉坦然站在地板上，面无表情，学着之前祝英台的样子跺下脚，木木道：“讨厌，哼。”像一条没有感情的念词龙。
祝英台刚平复下去的红晕，此刻又上来。龙吉瞧着有趣极了。
日子过得很坦然，祝英台时时和马文才腻歪在一起，龙吉在小吃街流连忘返，有时都会忘记在角落里的天定之人。
这日小吃街上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味道很好，得排队才能买到，所以龙吉起得格外早。路过文山书院下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对，是两个。
她漂亮如同猫儿的眼睛微眯，躲在一边看着梁山伯拦住祝英台。
祝英台面色冷静道：“山伯兄可是有事？”
梁山伯对上她过分清明的眼睛，就有一瞬间慌神，心中害怕她会拒绝自己，可是……
他嘴角微抿，沉默道：“英台兄是女子。”他话说得肯定，祝英台并不恼他。
“你这话说的倒是奇怪。”祝英台面带戏虐：“莫非山伯兄经常在后面偷窥我，甚至连洗澡……”
“不，不是的。”梁山伯摆手否定，面上染上一层绯红。
祝英台看着他这模样，面上神色转变，冷声道：“你说这话是连自己的名声都想不要了？掂量掂量自个儿，别在我面前找不痛快，我可不是什么君子！”
梁山伯面色刷白，他喃喃开口：“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祝英台对这男人没什么好感，他煽动书院寒门弟子，仇视乡坤，阶级对立明显，把书院搞得乌烟瘴气。
“为什么喜欢马文才？不喜欢我？是因为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吗？”梁山伯像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质问道。
太阳初升，劈开文山书院下的雾气，祝英台身上沾染凉丝丝的雾气，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难不成喜欢你？喜欢你这个见都没见过几面，相识还不到半年的书生。这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觉得可笑吗？”
祝英台眉间的英气配上凌厉的眉眼，让梁山伯不自禁后退一步。
“有钱怎么了？山伯兄对此很有意见啊？”祝英台皮笑肉不笑，龙吉掏出肉包子咬了一口，喃喃道：“英台发飙了啊！”
“他们在后搜刮民脂，谋不义之财，民不聊生，你么可视而不见？”梁山伯不可置信，试图说服她。
祝英台把玩着手中的鸟纹玉佩，低声笑道：“山伯兄还真是天真，这类不义钱财如何谋之，山伯兄可有良策？事成之后，如何安置这群暴动的百姓？你们又分赃几何？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所做之事，皆是对你有利。而我最讨厌打着为民的旗帜，利用他们淳朴做你们伤害一些无辜之人的利剑，所以……”
“怎么？”
龙吉往嘴里塞了最后一个包子，默默想到，这位可是连她这么可爱的龙都打的彪悍女子，所以当然是揍你丫的！不闻巷子中惨叫，龙吉心安理得地咽下包子，拍拍手去买糕点。
幼时，祝英台时常喜欢和她过招，收拾一个普通的柔弱书生不在话下。
龙吉走得早，没有看见祝英台离开巷子后，走到文山书院门口，脑袋眩晕，她轻安太阳穴，下一秒喉咙腥甜，一口血喷出来，双眼渐渐模糊，仰头直倒在地上。
周围人大叫乱作一团。
龙吉回到客栈，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推开门看见大夫在给躺在床上的祝英台把脉，她默默退出来，站在门口沉思。
失魂落魄的马文才出来，双眼通红，发丝凌乱。
龙吉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没什么好说的，她提前一步去寻找答案。
金风微渡，袅袅柳叶摇漾如丝。一个绝世美人躺在庭院的躺椅上，懒懒起身，看向推门而入的龙吉，美目冷冽：“你来干什么？”
女娲后人念姮，和龙吉这个依靠姻缘而生的龙族不同，天生就有强大的灵力，代代以身殉道，乃当之无愧的大地之母。
“你的真命蛊借给了谁？”只有善蛊的女娲后人才有蒙蔽天机的能力。
念姮又慵懒躺下，一双美腿幻化成蛇尾，搭在一边。
“三年前我苗族一女子求到你跟前，你没同意，这孩子趁我不在偷了一点东西出去，应当就是那次。”
“可有解？”
“你不是有法子吗？”念姮端起茶盏轻轻吹了一口气，绿叶轻浮，茶汤碧色。
女娲后人唯一的弱点是“情”，念姮是个有野心的女娲后人，她不甘心自己的宿命，以身殉道，想要依靠龙吉找到自己的命定之人，提前杀死那人，把情扼杀在摇篮。
龙吉不允，两人关系僵持。
真命蛊，分子母蛊，若子母蛊无法交合，子蛊取代宿主心脏，迫使纠缠在一起，分不清是自己的感情还是蛊的。
龙吉抑制了祝英台体内的同属本源的子蛊，属于祝英台自己的感情疯狂增长，子蛊察觉危机开始自残，想要吞噬她的心脏，和母蛊宿主在一起，而梁山伯就是母蛊宿主。
回去之后，龙吉避开马文才，给祝英台交代了一切。
祝英台听后沉默了一瞬，笑道：“这蛊到底怎么来的？”
龙吉摇头。
祝英台安静倚在窗边看向窗边放着那盆兰花，头发披散，唇色透明，突现笑容：“你说是梁山伯喜欢我，还是那只蛊喜欢我？”
“真可怜。”祝英台感叹，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梁山伯。
祝英台还是死了，死在梁山伯回家路上摔死的那一刻。
母蛊死，子蛊不得活。
到最后一刻，她也没让龙吉斩断她和马文才之间薄薄的姻缘线得以保命。
真是倔孩子，龙吉摇头叹气。
北风呼呼，冰凉风灌倒她的僧衣中，一片冰凉，系在她额头上的白布烈烈吹起，精致的脸上有些暗淡。
百年来，龙吉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朋友，她晓得送别时有多难过，但她从来不长记性。
在她转身离开之后，意料之中，一个人找上了她。
一双桃花眼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双目毫无光彩，空洞至极，身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瘦，看见龙吉，嘴唇下意识蠕动了两下，却没有任何声音，心如死灰莫过如此。
空洞的双眼不知道看向哪里，明明站在龙吉跟前，明明有话要和她说，可眼泪控制不住流出来，他微闭双眼，控制眼泪，再睁眼双眼清明，泪痕犹在。
龙吉注意到马文才的头发在逐渐变白，他浑然不觉。
“我……”声音沙哑，向来好久没开口说过话了。
“我还能再遇到她吗？”声音里充满渴求，以及晦暗中仅存的希望。
龙吉道：“世有轮回。”
“轮回后我还能再记得她吗？”马文才知道她不是普通人。
龙吉摇头。
这天之后，有一个叫马文才的书生和她做了笔交易，以每世二十年寿命为代价生生世世记得她。
龙吉不明白，她告诉他有续缘，他却不要，他说：“续缘之后，无论前缘如何，都是孽缘，只有斩了孽缘，才能有姻缘。可属于我和她的缘，我连一丝都不想斩断，哪怕孽缘。”
“我要永远记得她，无论何时何地，以何种样貌存在，我都要记得她，这样我才是我，少一分属于我和她的记忆都不行。”
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包括记忆，灵魂无法承载前世之事，他要记得她，每一世必须过得了灵魂撕扯的痛苦，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他很厉害，龙吉默默想。
黑夜中，匆匆赶到医院的龙吉穿着萝莉裙打着小洋伞来到顶层的病房，上面躺着一个马上就要醒来的女人，眉间的英气并没因病气消散。
她眼皮微动，睫毛颤动，缓缓睁开双眼，看向漂亮的不似真人的龙吉，缓缓道：“这么多年，你还这么矮啊！”语气怅然。
龙吉：……她是病人不能打。
“英台。”转世后的马文才先生扶着他的小娇妻靠在枕头上，暖心喂饭。
龙吉纳闷，明明不是小和尚了，可她硬是觉得今晚的自己格外亮。
像一个十万伏特的灯泡。
龙吉鼻尖轻轻一嗅，一条旁人看不见的姻缘线进了她的肚子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个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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