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豚饲养指南》皿一皿

14、先生使坏，林培抄家

　　贺云咏拿回了衣服，拍了拍灰，没再逗林培，反正看这模样，是打定了主意不坦白呢。

　　日子还长，贺云咏不急，依他家河豚这种粗枝大叶不拘小节的性子，有的是机会主动把马甲脱光光送上门的时候。

　　只短短月余，贺云咏就数不清对方露过多少次马脚了，怕是也只有他这种故意装瞎的人愿意配合配合对方了。

　　贺云咏喂了小黑块肉，就把它打发走了，回屋把装死的林培放进水里后，又把胡夫人给他的药熬了，喝完就睡过去了。

　　贺云咏盛药的时候，林培被那溢的满屋子都是的苦味给熏的差点从水里蹦出来，他看着贺云咏只微微蹙眉就一口闷了那黑不溜秋的药汁，反倒是他痛苦面具都要出来了。

　　……难怪这人吃饭从不讲究呢，感情味觉那么迟钝啊。林培忍着鸡皮疙瘩，抬眼看了看剩在碗底的残渣，心底陡然对贺云咏生出了一些敬佩。

　　在贺云咏睡后没多久，林培就也跟着睡了过去，贺云咏是因为药性，那林培就纯粹是因为累的，守了贺云咏大半夜，早就困的不行了。

　　一人一豚相继沉沉睡去。

　　贺云咏醒来后，随手拿了本书就坐在桌边看，说是看书……但贺云咏目光大多时候都在水盆里，常常看着那翻着肚皮睡觉的河豚，看着看着就走了神。

　　贺云咏一直心不在焉，直到屋外传来了下课来看望自己的学生们小声的询问声才猛然发现自己的书一直都拿反了。

　　他匆忙把书盖在了桌上，快步去了院门口。

　　然后龚欣竹胡卫他们就看到了和早上如出一辙的动作——贺云咏用食指抵着唇，轻声叮嘱他们小点声。

　　几人忙不迭点头，然后压低了声音，“先生，是白日照顾你的那个人在屋里睡觉吗？”

　　贺云咏只意外了很短时间，然后神色自若地点点头，“是，有问题留着课上问吧，今天就不方便留大家了。”

　　“不是不是，我们是来看您的，贺先生，您还好吧？”龚欣竹连连摆手，压着声音道。

　　贺云咏挨个揉了揉脑袋，笑，“还有些小烫，不过好多了已经，不用担心。”

　　胡卫闻言人小鬼大补了句道，“先生记得吃药，要是不够我再回家去要。”

　　贺云咏啼笑皆非，赶忙制止了胡卫。

　　龚欣竹在一边，一会看看贺云咏，一会又看看院里紧闭的门窗，他向来憋不住话，趁着白岳不在，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先生，住您屋里的人是谁啊？怎么以前也没见过？”

　　要是真跟那人说的一样，龚欣竹觉得，就自己这种跑先生家的频率，他们怎么也该碰上几次才对。

　　可事实上，他们从没有碰到过，甚至都不曾在贺云咏口中听过这么一号人。

　　贺云咏抿唇，余光扫了眼屋内，斟酌着语言，缓慢道，“是远方亲戚家的孩子。”

　　龚欣竹一怔，本能道，“可他说他是邻村的啊……”

　　听完这话，贺云咏眼皮不由得跳了跳，面上不动声色，一片淡然，“他还说什么了？”

　　“说白天要干活，只有晚上才能来这，先生见他可怜，会给他单独上课……”龚欣竹呆呆回着话，把早上林培跟他们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贺云咏眉梢一挑。

　　其实另一种层面上，其实那人说的也不全是谎话，至少，林培白天在家也确实算是“干活”，至于单独上课……约莫是指他每天给人念书，拉着他旁听吧。

　　……

　　贺云咏拿药当水般的灌了好几日，病才好全，这期间，林培居然也安分的一次没变成过人，对于贺云咏的清汤寡水煮饭也能面不改色的照单全收。

　　……这大抵还是因为上回差点暴露的缘故，林培才勉为其难乖了不少。

　　但贺云咏却越来越沉不下心了。

　　自见过一面后，贺云咏就总是忍不住的心痒痒，屋外捡的那件衣服已经洗完挂回衣柜里了，但每回换衣服，贺云咏看见它就忍不住想起那日，林培穿着自己衣服，坐在床边凝神看着自己的模样。

　　不管是替他掖被子时的专注还是被自己胡言乱语问懵了时的茫然怔愣，时间隔的越久，反倒越加清晰。

　　贺云咏也不知道为什么，仅仅只是那不算太合身的衣服，微微贴了人的四肢轮廓，把矫健的身型衬得一览无余，就会让贺云咏莫名觉得脸热。

　　所以，这件衣服，他怎么都下不去手再穿。

　　贺云咏越想再见林培一面，林培就越发的藏住了自己所有的马脚，乖的像是被人附身了一般，往日睡梦中时不时会有的呓语，在贺云咏在家的几日里也硬是一句都没听见。

　　……就连往常在他喂食时会亲热凑过来亲亲蹭蹭他指尖的小动作也没有了。

　　贺云咏想了很久也想不通，于是把匣子里的食谱拿了出来，从中抽了张认真琢磨，可最后做出来的东西也仅仅只是让河豚多甩了两下尾巴。

　　贺云咏的纠结林培自是不知，他也确实有在刻意避开贺云咏的接触，原因无他……

　　他身上的药味实在太苦了。

　　你说林培娇气也好别的也好，因为身体好的缘故，林培吃药的次数屈指可数，还都是那种胶囊一口包的。

　　……而成了鱼的他，三观五感比之人的时候要敏锐了很多很多，苦味实在遭罪，所以在贺云咏喂食的时候，那苦味扑面而来。

　　贺云咏自然不知，还以为是人学聪明了，知道怎么藏好自己的狐狸尾巴了，可他还是对这人的疏离感到了一丝烦闷，就像有什么堵在胸口似的。

　　他对这只小河豚还不好吗？抄书的工作量加大，每周定时定点的去镇上买肉，三餐喂的比自己还要规律，天天换水，零食糕点也没短着他……

　　真没良心。

　　贺云咏垂下眼眸，从箱子里找出了很久前看过的书，往日会因沉迷看书而废寝忘食的贺云咏，就这么心不在焉地用余光撇着水里睡觉的河豚。

　　眼瞧着水面泛起细微波澜，贺云咏才又赶忙收回视线，装模作样看向手里的书，拧眉认真读着书上诗句，声音小的仿佛自言自语般。

　　“河豚味美肉更肥，青梅醉人酒作陪。”

　　林培眼还没睁，这小小的呢喃声就先入了耳，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慌忙睁了眼，却见贺云咏正拧着眉看书，嘴上也确确实实是在念书。

　　林培伸了个懒腰，还有些纳闷贺云咏怎么会这么小声地念书，往日不是生怕吵不醒自己的吗？

　　正想着，就听耳边闪过“豚肉”“鲜美”“好吃”几个词，断断续续却让林培异常敏感。

　　林培：？

　　怎么回事！他就睡了一觉而已！贺云咏是被魂穿了吗！怎么突然想吃河豚了！

　　林培想不到什么贺云咏有什么理由突然改变，何况他们两人这么久的朝夕相处。

　　可下一秒贺云咏像是察觉到他醒了般，抬眼看他，眼里带笑，还轻轻舔了舔唇角，“你醒了。”

　　……不看那眼中“精光”，还是林培熟悉的贺云咏，可越这样，贺云咏刚刚舔嘴角的动作，就越是吓人。

　　林培石化在原地，不信邪地又瞥了眼那人手里的书，可结果却一点也没让林培开心起来。

　　不仅是说河豚好吃，还用夸张手法说，能吃到河豚就算是死也值了。

　　不会吧，不会真有人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林培虽看中口腹欲，却也没这么不要命，而贺云咏一向对吃的不怎么在乎，一定也不会的。

　　“……其实我听说，”贺云咏缓缓合上书，在看见盆里的河豚因为自己动作而摇起尾鳍准备庆祝之时，坏心地道，“河豚也是可以吃的，而且很补，很鲜。”

　　林培动作一顿，忙不迭摇头。

　　不补的，他就这么点大，塞牙缝都不够呢。

　　贺云咏幽幽道，“我是记得古籍上有说过的，只要处理好了，那毒也没什么的，何况上回熊杰都被扎出血了，不也没什么事吗？”

　　“嗯，应该只要处理好就能吃了。”

　　林培：“……”

　　“不过，我那古籍呢？回头得找找。”贺云咏似乎还嫌不够，余光撇着林培，嘴上变本加厉。

　　林培抬眼去看贺云咏，圆圆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相信。

　　贺云咏本就是想气气他罢了，但直至这会，脑子里突然多出了一个想法，没准能逼他在自己面前现了人身呢。

　　有了主意的贺云咏也不去看河豚了，反正他也不是真吃，作为对方这么些日子冷着自己的代价，只是吓吓他算什么。

　　贺云咏这么想着，连日来的郁结也消散了不少，甚至去做饭的时候脸上也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可这分笑意看在林培眼里，就格外的让人咬牙切齿了。

　　他天天给人做饭洗衣服，生病了还不离身侧的照顾，这人居然想吃自己。

　　林培看着贺云咏，看着那让人扎眼的笑容，浑身的小刺都立了起来。

　　这顿饭自然吃的不大开心，特别是某人一边喂，一边笑眯眯道，“多吃点，胖点好。”

　　林培：“……”

　　林培气鼓鼓的，一直盯着贺云咏，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人怎么一夜之间就变了性。

　　但尽管心里闷气，林培也压根没想过要逃，就好像潜意识里，已经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一样。

　　比起远离贺云咏，林培满脑子的都是，要把贺云咏这种心思给扼杀在摇篮里。

　　对，扼杀在摇篮里。他会这么想一定是因为这些书的原因。

　　贺云咏不知道林培在想什么，跟往常一样，晚饭过后就倚在床边看书，林培从盆里探出半个身子，顺着桌边跳到箱子上，再又沿着箱子往前，借着床边的置物架，顺利跳上了床。

　　贺云咏余光扫了眼蹦跶的河豚，确定人安稳落到床上才又继续去看自己书了。

　　林培滚到贺云咏胸前，那股苦味已经散的差不多了，现在只剩淡淡药味和皂角味，中和一下味道也算是林培能接受的。

　　他抬眼想看书上在说什么，却怎么也看不着，因为贺云咏故意把手又往前举了些。

　　林培：“……”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贺云咏这么恶劣呢。

　　不过贺云咏也只逗了他这么一小下，后面不仅把林培托了起来，还给他逐字逐句念了起来。

　　林培深刻意识到河豚体态在贺云咏面前占不到任何便宜，于是趁着人白日去学堂的功夫，摇身变回人，在家中翻箱倒柜杜绝一切“不良书籍”，连着几天，贺云咏找自己需要用的书的难度都变得大了许多。

　　……他也知道这人在家里干什么，好笑又好气，却又因为都是自己作的，只能苦着脸找书。

　　可贺云咏找的是四书五经之类的研学书，在林培眼里就是死不悔改还想吃自己，于是不到两日，贺云咏压箱底收藏的书就又都被人翻了出来。

　　那么多书，林培只翻到了几本，还都不是教的怎么处理，却也依旧都给贺云咏藏了起来。

　　贺云咏找书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有些从学堂带回来的书，也都难逃林培魔爪，翻的书边角都起了褶。

　　贺云咏心疼极了，却见水里某只小家伙，仰着头挺着胸甩着尾鳍，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也跟着气的牙痒痒。

　　……虽说源头都在自己，可这人，实在让人想挫挫他的锐气。

　　贺云咏磨了磨牙，心下突然有了个坏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