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美女妖且闲

1、荼蘼

　　《酒泉子》
　　纳兰性德

　　谢却荼蘼，一片月明如水。篆香消，尤未睡，早鸦啼。
　　嫩寒无赖罗衣薄，休傍阑干角。最愁人，灯欲落，雁还飞

　　认识他的时候，正是八月。

　　八月，花事已阑珊。
　　却正是荼蘼盛放的季节，过了这一季，夏便尽了，而荼蘼过后，无花开放……

　　是的，八月，花事已阑珊，开得最盛的只剩荼蘼了。
　　荼蘼？那是什么花？狐狸不经意地问过我。
　　我侧头想了想，说：我没有见过，只是听传说，不知算不算是花，是属蔷薇科的落叶小灌木，攀缘茎，茎上还有钩刺状。羽状是复叶的，小叶呈椭圆形，花色黄白，有着淡淡香气。
　　为何只是八月盛放呢？她抵不住又问。
　　我也不知。我笑着摇了摇头。只知道它在夏季盛放，是所有花朵里最后开放的，荼蘼过后，无花开放。
　　哦。她点了点头。我们望了望瓶中的玫瑰，心想不知那荼蘼是怎生样子的呢？有着淡香的花儿，必是长得小雅精致的罢？
　　一丛梅粉褪残妆，涂沫新红上海棠。
　　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
　　王淇的诗里说的便是它。

　　荼蘼属蔷薇科，是有刺的花藤。苏轼诗：“荼蘼不争春，寂寞开最晚。”想起《牡丹亭》中杜丽娘在寻梦一折里。梦醒来，丽娘若有所失，她老惦着那段梦，她相信那梦是真的，“绸缪顾盼，如遇平生。独坐思量，情殊怅恍”。她背着春香，一个人又去花园了，“那梦儿还去不远”，以为还会赶上它。她唱道---一“哎，睡荼蘼抓住裙衩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好处牵。”这个曲牌是［懒画眉］，婉转缠绵。一个向后仰的身段，手拂花藤的舞姿，满怀深情。
　　正是这迟暮开花的荼蘼，象了解她的心事一般，牵着她的衣裙。
　　多缠绵的一种花，妖蛇一般，爬满整个心房。

　　今年，我28岁。
　　27岁的时候认识他。通过网络。
　　认识他的时候，正是八月。
　　认识他的时候，我还不曾见过荼蘼。

　　在网络里我是个放纵性情的女子，无所顾忌，寂寞，矛盾，放肆。
　　他和我不一样。
　　他低调，淡然，喜欢隐藏自己。他引起了我的兴趣。
　　可是他抗拒我。一边抗拒一边引诱。用一种隐蔽婉转的方式。
　　我要征服他。我把这当作一场追逐，用所有的热情对待他，温柔，聪慧，甚至暗地的引诱。最后，我终于发现，在追逐的过程里，我渐渐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我动了心。

　　狐狸说：若你真的爱了，在分手的时候笑容不会苍白；若是你真的爱了，你会随他去——天涯海角，以温柔的执着魂绕他乡；若是真的爱了，聚与散的缘中会记载下关于生命的传说……
　　我一直认同。
　　所以我不惧怕和他之间的地域距离。我本就是一个浪迹他乡的人，在哪个城市生活，对我并无多大区别。网络不过是个工具，不过是让我们相识的介质，介质的形式或者有不同，但是实质都是一样的。所以，我网恋了。
　　我爱上他，用我所有的心思。

　　这其间当然有过很多的曲折，不是不困难的。可是我终于让他承认了对我的感情，在中秋节的夜里
　　那个夜晚我如常的在异乡度过，如常的一个人。天下着雨，寒意甚浓。我面对屏幕看着他的表白，心里无比温暖。幸福的滋味，多久没有试过了？当它来临的时候，我几乎要窒息。

　　有爱情相随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我的各种状态都趋于极至，工作成绩斐然，颜面容光焕发，看什么都觉得美丽。狐狸说我---你要成仙了。我笑：不，我甚至不愿意成仙，自古以来，只羡鸳鸯。

　　不过世间的事，不如意者常常□□。
　　一次发烧却检查出了严重的病情。万念俱灰。
　　请求他与我举行网络婚礼，纵然虚幻，也总算安慰了自己。我开始隐约的闻到离别的气息。
　　他没有退却，他要求我也坚持。他说：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天的婚礼，是我爱上他后一直期待的。可惜的是，没有在现实里。不过我还是感觉到一种满足，夹杂在绝望中。

　　终于决定去见他。
　　病情已经被确定，心里反而安静了。最差不过是死亡，没有什么可怕的。但是，我希望在疾病改变我的模样之前见他，面对面。
　　我从没有注重过自己的容貌。我知道我是美丽的。但是短时间内，我的美丽会消失。我不怕自己变得丑陋，但是我怕自己丑陋的面对他。

　　列车上的夜真正难熬。心里忐忑，几乎想逃跑。
　　天明时候，终于到了目的地。
　　从车窗偷偷看出去，只一眼，便看见他。心一时就定了下来。
　　下车。把行包交到他手里，对他微笑，但是没有语言。或者已经不需要说什么了吧，我终于见了他，面对面。

　　相聚的时光，漫溢快乐。太短。
　　走的时候，我在心里答应自己，要坚定，好好治疗，给自己一个机会去爱和被爱。

　　治疗的过程漫长且痛苦。
　　唯一的安慰是他。
　　期间面对多方面的压力，几乎退却。想一想他，多大的难堪也忍了，多痛的药物也受下。一直告诉自己，要忍耐，要等到再见他的一天。

　　知道他也不快乐，也面对压力。所以不能增加他的负担，所以，要他相信我在慢慢好起来。这一段时间，是相识后最压抑的一段。
　　终于，也过去了。

　　第二次见他。
　　和他一起度过我的生日。
　　他选的戒指很漂亮，可惜浮肿使我只能戴上小指。心里有霎时的恐惧。想到戴在小指的含义。
　　细细的收藏起戒指，不敢再戴。他说，以后等你好了，你会戴上合适位置的。

　　他的低潮期过去了。
　　他开始新的工作，面对新的环境。
　　我一个人留着，每天等他回来。
　　无边的寂寞。

　　终于被他父母知道我的存在。
　　他回来后没有说什么，但是我知道，我不被认可。
　　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什么也不能说。
　　暗地里的悲哀。

　　临近春节了。
　　我要再次离开。
　　这一次，我没有再答应自己什么。

　　这是一个最不愉快的春节。
　　狐狸的情况很不好，一直在医院治疗。
　　家里一片冷清，气氛尴尬。
　　母亲每天找我谈心，要求我尽快结婚。
　　兄长的目光里隐藏了太多愧疚，嫂嫂的笑容虚假模糊。

　　上网被禁止。
　　电话被关注。
　　每天听到的都是满耳的“为你好”。
　　只有在狐狸的病房，才得片刻安宁。
　　几近崩溃。

　　狐狸说：坚持，我永远站在你身边。
　　我看着她，泪流满面。

　　不甘心就这样妥协。
　　第三次去见他。
　　临走前一晚，母亲说：你有两个选择，他，或者我们。
　　我无言。

　　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为什么不能共存？

　　见到他的时候，终于明白，一颗心都是他的，自己已经无法控制。

　　爱所以卑微。
　　我甘愿在暗处生长，不见阳光。
　　他便是阳光。
　　可是这阳光也要失去。

　　心底一片冰冷。
　　渐渐如同沉至深海。
　　失去空气，灵魂萎靡。

　　我信佛，佛有善恶报应，佛有轮回转世，佛有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为我祈来的护身符，戴在他的胸前。便是我终身的相托。
　　算命的师傅说我可以活到72岁，说我命里多磨难，说我金堂玉马指日待，明知道是假的，却还是心甘情愿又虔诚的听他的谎言。

　　我只在屏幕前一字一字的键入我的故事。
　　我的文字，如同我的灵魂。舒缓的，自然而又恬淡的，在喧嚣的浮华下静静地散发着如莲的清香。许是心里存有太多的相思与依恋，我的笔下满是些数不胜数，悲凉的心事。

　　狐狸说：人的一生可以爱许多的人，在不同的时刻，不同的场合，很多人，却在被迷惑的瞬间往往分不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激情。他们并不懂得，有时，激情放在手里会化为灰烬，而藏在心底，也许可以历久弥新。

　　只不过，藏的久了，沁了伤口的血痕，不知道是不是会腐败，直至整个心都糜烂。

　　张爱玲说：人生是件华美的袍，只是上面长满了虱子。
　　若不走进，若不找寻，若不剖析和审视，那么人生，至少还可以体面的维护所谓的华美，呈现一派海市蜃楼般的辉煌。
　　面对人生，面对遗忘与被遗忘，即便是垂死挣扎，即便是苟且残喘，即便是心有不甘。
　　那又如何？
　　先哲说过，一切即遗忘。
　　如果学不会遗忘，那就学会毁灭。
　　做个纯粹的人吧。

　　看见的，熄灭了。
　　消失的，记住了。
　　荼蘼，蔷薇科，黄白相间。
　　在夏季的最后盛放。
　　所以荼蘼是开到最后的花朵。
　　荼蘼花事了。
　　荼蘼过后无花开放。

　　古语说：“开到荼蘼花事了。”当夏天所有的花都开遍，所有精彩和芬芳便会随着荼蘼的淡白而消融在渐凉的秋意里，一切归于黯然煞意，走到尽头。
　　不与其它的花争艳，它等待那夏末的日子傲然绽放，代表着终结，有种审判者的威严。我靠在门槛上，欣赏在我眼里是最美的荼蘼。
　　夏季，等待着它开放的过程很美丽。
　　我很喜欢那花，喜欢那花的绝望。我想我内心一定藏着某种一击即中的秘密，所以我必须让自己裹在假装的冷漠中。看着那绿，多么希望看到花开的样子，带着寂寞的气息。我想，这要是个无声的世界有多好，一切只要画面就足够完美。

　　我至今没有见到真正的荼蘼花开。如果再有人问我荼蘼是什么，荼蘼，是一种植物。我只能笼统的这样说，因为在这个城市里，见不到荼蘼。

　　现在荼蘼的花期已过。曾经的美丽，曾经的哀愁，都在绚丽而孤寂的盛放中归为平淡。人生是否也如四季？沉郁灰暗与辉煌灿烂相交替着，遇见了的人又离开，新的被遇见的人又出现在生命里。这正如春夏时的百花盛开，带给你满眼的欢悦与憧憬，然后他们又一个个地消失，留下远去的背影。 “爱过，伤害过，然后可以离别和遗忘。”忽然想起安妮宝贝《七年》里的句子。这正如荼蘼落尽，一切欢悦与鲜艳荡然无存。随之而来的，是你心里无法形容的痛楚与空白。
　　人生中的一场荼蘼开过之后，在夜色中沉沦于悲哀的我，突然明白了何为心花怒放却已开到荼蘼。

　　“最后剩下自己舍不得挑剔
　　最后对着自己，也不大看得起
　　谁给我的世界
　　我都会怀疑
　　心花怒放，却开到荼蘼”

　　和着王菲的声音，心冷。
　　开着OICQ。
　　但是拒绝一切人呼入。
　　忽尔今夏，偏他是荼蘼。

　　荼蘼，夏天最后的花。它的开放代表着夏日花季的终结，而一切的事，不管有没有结局，都得在这白色微香中曲终人散……

　　荼蘼，花淡白，微香，味苦，属蔷薇科。
　　荼蘼之后再无花开。
　　开到荼蘼。
　　啊，可恨我的感情莫不似荼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