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北极月

7、第七天

　　来自某篇日记的第六页：

　　再美的梦也有醒来的一刻，但是，在下个夜晚这段梦说不定将继续延续。熬过漫长的白日吧！终有一天，会在美梦里重聚。

　　我，会等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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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川，醒了没。”

　　一大早，门外就传来郑汉文的声音，将陆川强行从睡梦中唤醒。

　　“刚醒……”陆川微微睁开眼，含含糊糊地回答。

　　“我想吃早饭，能帮我去买个早饭吗？”

　　“我这就起床……”他缓缓坐起身，随意地抓过衣服、裤子穿上，下床打开房门，边揉眼角边道，“现在几点了？我好困啊……”

　　“现在是六点四十三分。”郑汉文把手机屏幕贴到他的眼前，“是买早饭的好时间。”

　　“平时不都七点四十才叫我的吗？”陆川幽幽怨怨地道。

　　“肚子饿了，想早点吃早饭。”郑汉文做了一个拜托的手势，“看在我平时给你做饭的份上，帮我去买个早饭吧。”

　　郑汉文每天的早饭都是由陆川去买的，陆川也习以为常了，照例问他今天想要吃什么。

　　“嗯……我想想，你去买两个菜包、两个肉包、两根油条，再买两个烧卖，如果有豆腐花的话再来两杯豆腐花。”郑汉文从茶几的抽屉里抓出一把零钱递给陆川，“记住了吗？”

　　“两个菜包、两个肉包、两根油条，还有……”

　　“烧卖和豆腐花。”

　　“这么多吗？”

　　“今天比较饿。”

　　“好吧，我这就去。”陆川拿着钥匙下了楼。

　　今天比往常提早了近一个小时出门，东方的曙光才露出三分，大半的天空尚且是黯淡的。陆川行走在人影稀少的马路边，觉得整个城市和自己一样，都还没有睡醒。

　　说来也巧，今天在早点店前遇到了之前那只白色的流浪狗，好几天没遇见，陆川还以为它被城管抓走了。与之前不同的是，如今的它，脖子上多了一条项圈，想必是找到家了，这一大早和主人一起出来买早点。陆川还记得自己当初的承诺，多买了一个肉包子，但是等他回过身来，那只白狗已经跟在一个女人的身后离开了。

　　“算了。”他淡然一笑，心说还是快点回店里吧，郑汉文这么早叫自己起床买早饭，一定饿得够呛。

　　陆川拎着早点原路返回。他边走边在心里默默做着打算，等第一个月工资到手了，要先去买个便宜点的手机，不然夜里太无聊了，都不能刷刷微博、打打游戏，然后在网上买点补品给姐姐寄去，姐姐每天为家操劳，该补补。租房的话可能钱不太够，等老板回来看看能不能预支一个月工资……

　　盘算着盘算着，书店便来在了他的面前。陆川停住脚步，今日与往日略有不同，店门前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书店的门他走之前明明是锁上的，现在却敞开着。

　　他低头一看手表，七点零六，这么早，会是谁到店里来呢？

　　“我回来了。”陆川走了进去。

　　“你回来啦。”回应他的不是郑汉文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成年男子粗糙、低沉的嗓音。

　　这是谁？店里来的客人？看上去又不太像……

　　陆川看着面前这位穿着黑色羽绒服拖着行李箱的男人，愣在了原地。

　　“你就是店里打工的陆川？”他问。

　　“嗯……”陆川点了点头，“您是哪位？”

　　“汉文应该跟你提过我，我是书店的老板，汉文的表哥董昌。”男人面带着客气的笑容。

　　陆川看着这个长相与郑汉文截然不同的男子，呆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打招呼，赶忙道：“老……老板好。”

　　“原定应该是下周末回来，但是最近美国的街头挺混乱的，就直接坐飞机回来了。”董昌解释道，随即注意到了陆川手里拎着的早点，“你手里拎着的是早点吗？汉文叫你去买的？”

　　陆川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这回事，“嗯，汉文哥叫我去买的早饭。”

　　“那小子就是懒，连买个早饭都要叫别人去。”

　　正说着，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陆川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卡其色风衣、披着卷发的女人穿着拖鞋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边走边埋怨，“国外的高跟鞋也不怎样，刚穿第一天就磨脚。”

　　“当初还不是你心血来潮，觉得好看就买。”董昌面朝向女人，“外国的鞋是给外国女人穿的。”

　　“我也是第一次出国旅游嘛，当然觉得好看就买咯。”女人下了楼，注意到了尴尬地站立在门口处的陆川，问董昌道，“这就是汉文找的那个小工？”

　　“嗯，以后咱家店里也就多了个帮手。”董昌转向陆川，“陆川，这是老板娘，你叫她玲姐就行。”

　　陆川这次没有发呆，立马颔首微笑道：“玲姐。”

　　玲姐上下打量了一眼陆川，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挺结实，以后搬书老董就省力了。”

　　“别站着说了，陆川买好了早饭，上楼去厨房吃早饭吧。”

　　“都买好早饭了？那好啊，我快饿死了，赶紧上楼去厨房吃吧。”玲姐从陆川手里接过早点的袋子，“有豆腐花和烧卖，这两个我爱吃，我上去再给你们煎几个荷包蛋。”

　　玲姐拎着早点，董昌提着行李箱，两人有说有笑地上去了。

　　陆川跟在他们的身后，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之前不曾有过的滋味——感觉此时此刻自己站在这里是多么的多余。

　　“汉文哥呢？”陆川坐到餐桌前，忍不住问道。他从进店后就没看见郑汉文，以为他会在楼上，但是直到他们三人围坐在桌前吃早点，郑汉文都没有出现。

　　“汉文走了。”董昌轻描淡写地回答。

　　陆川听了这个回答，身体一僵，虽然猜到可能会是这样，但在确认过之后，仍然感到惊讶，郑汉文竟然这么不辞而别了。

　　“干嘛不吃完早点再走？”玲姐问出陆川想问的问题。

　　“毕竟他好几天没回家了，家里人想他想得紧。”董昌回答。

　　陆川低头啃自己的包子，明明应该很香的，但是吃在嘴里却索然无味，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压着，喘不过气来。

　　“飞机上我都没睡好，等会儿去补个觉去，你可千万别来吵我。”

　　“你睡觉去吧，我和陆川看店就行了。”董昌说完看向陆川，“对了陆川，汉文说你从外地过来，钱包、手机都被偷了，还没找到住的地方，是吗？”

　　“嗯？”陆川抬起眼睑，点了点头，“嗯……”

　　“你看这样吧，我先给你预支两个月工资……”

　　董昌说了一堆的话，大概内容就是先给陆川预支点工资，刚好董昌的朋友有套旧房子要出租，他可以联系朋友让陆川入住，还能给点优惠。董昌后来又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点薄情，接着又说了一堆仓库房间地方小、没阳光等等一类话，让人觉得他是为了陆川住得舒心才让他搬出去的，但陆川知道他那刻意温柔的话语间其实没有一点情感的温度，只是嫌弃自己是个外人而已。

　　“谢谢老板。”陆川微微一笑，以示礼貌。

　　当天下午，陆川便搬出了书店，伴着细细绵绵的阴雨，拖着行李箱，踏上公交车。耳畔是城市的喧嚣嘈杂，眼前是一闪而过的霓虹灯光。

　　按着董昌的地址，陆川来到了自己的新住处。新住处有点老旧，没有吊顶的屋顶，款式老旧且难看的地砖，棱棱角角都磨损的家具，还有糊着厚厚一层灰的玻璃窗。这一切都让他忍不住心生排斥，仿佛回到了住旅店的那一晚。

　　陆川原本想等雨停后去附近的超市买床单和被子，但这场雨却一直下到了晚上，只好作罢，小区外面有一家咸肉菜饭店，陆川买了份菜饭打包回去作为今天的晚饭。

　　他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看着塑料盒子里单一的晚饭，双目出神。

　　昨天晚上的时候，他还和郑汉文两人一起坐在桌前喝热腾腾的羊杂汤，有说有笑着去看音乐喷泉。仅仅一日之隔，便是另一番模样。

　　还会再有机会见到吗？他自己问自己。

　　难得觉得自己身边出现了一个能照亮他的太阳，但是这个太阳却悄然西沉而去。

　　就在他思绪迷离时，手机响了。这个手机是董昌之前换下来的旧手机，放着也没用就给了陆川将就用用，毕竟现在陆川搬了出来，总要有个联系方式。

　　“老板？”

　　“陆川啊，之前进货的收据放哪里了？”

　　“收据？这个都是汉文哥收着的。”

　　“这样啊，那我打电话问问汉文。”

　　“嗯。”

　　通话界面关闭，屏幕熄灭，只剩下窗外的雨声。

　　当晚，陆川盖着一件羽绒服，睡在坚硬的床板上，也不知是雨声太吵，还是自己的心太烦躁，整场睡眠断断续续，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反复循环，直到手机闹钟响起……

　　生活就像一汪湖水，有风的时候起浪，有雨的时候显波，无风无雨时则静如明镜，它不能凭借自己的意志改变什么，更不能决定什么。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陆川在梦里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