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在星河》舒抒

5、五

　　高考成绩结果出来的第二天，学校要求毕业生返校，拿毕业证的同时，也要简单地进行报考的培训。
　　然而其实没有人听。
　　时隔半个多月，老友再次会面，已经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说。

　　朋友问：“和被你观察的男人进展如何？”
　　汤为勉困惑，“什么进展？我没想和他谈恋爱。”
　　朋友说那不应该啊，“你每次和我提到他都像怀春少女。”
　　“你给我好好说话，谁怀春了。”汤为勉说，“我要是真的喜欢上他，肯定会直接告诉他的。”
　　她就是那种人。

　　“嗯，这我相信。”朋友拍她肩膀，鼓励她，“加油。”
　　“……加个屁。”

　　散场之后，汤为勉主动邀请，“要去看看他吗？我观察的男人。”
　　朋友说不了，“其实我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会游泳吗？”
　　汤为勉皱眉，“你认识我多久了，连这都不知道——那显然是不会。”
　　朋友笑，“那要和我一起学吗？”
　　想了想，“可以啊。”
　　“我回头把具体的信息发给你。”
　　“没问题。”

　　游泳课的时间订在报考后，林女士对此没什么意见，“只要你不闲着就行。”
　　随后又投入到报考之中。

　　汤为勉的成绩比之前几次模拟要高一点，按照去年的录取分数线来看，报原本看中的学校似乎有点可惜，林女士也不是十分甘心。
　　“所以啊，这几天一直研究那玩意呢。”汤为勉向段星洲解释前因，“我妈最近特别暴躁，感觉每天都在和老汤吵架。”

　　段星洲点头，“难怪最近都没见两位在公司出现。”
　　汤为勉带他走车库里的入户门，从鞋柜里抽出一双拖鞋，朝里楼梯上努努嘴，“两尊大佛都在家呢。”
　　他道了声谢，弯腰换鞋，同时说：“其实我不确定能帮上什么。”
　　“没事呀。”汤为勉很乐观，“我倒是觉得海大就很好，只是我妈眼光太高。”

　　汤为勉带他上楼到客厅，“爸，妈，段星洲到了。”
　　两位家长原本在餐桌上研究院校，听见动静一起抬头。
　　段星洲很有礼貌地打招呼，“汤叔，林姨。”
　　老汤似松一口气似的摘下眼镜，仿佛看到了救星，“小段，你可算来了。”

　　林女士朝他翻了个白眼，又对段星洲笑，“不好意思啊小段，大周末的还麻烦你过来。”
　　段星洲笑说：“没什么，为勉之前就和我说过。”
　　“快坐吧。”不在公司的时候，林女士比谁都更像家庭主妇，招呼他坐的时候很有家常感。
　　但只要提到正事，还是如同cue议题一般强硬，“为勉之前和你说过她的志愿吗？”

　　段星洲看了汤为勉一眼，说：“她说她觉得海大就挺好。”
　　“那你怎么看的？”
　　“我也觉得不错。”但他又问，“不知道为勉想学什么？”

　　林女士嫌弃极了，“她哪有什么想法啊，这么多天了，问她什么都是都行、可以、你看着办。是她上大学，又不是我上大学！”
　　这些天里，汤为勉显然把这些话听了无数遍，此刻也缺乏耐心，“你也说了是我上大学，那你操心那么多干嘛？”
　　“你这孩子怎么和我说话呢！”林女士气得拍桌子，“你要不是我闺女，我才懒得管你！”

　　老汤欲言又止地想拦，但又不知道拦哪一位，一时表情纠结又痛苦。
　　汤为勉也好气。她哪是没想法啊，是她的想法全都被林女士驳回了，还要说她年纪轻什么都不懂。
　　偏偏这时候林女士火上浇油，“得，我不管了，你自己研究去吧！”

　　汤为勉这团火，哪经得起这么激将，立刻就说：“行，我自己研究。”
　　然后草草收拾桌上摊着的参考用的书，拉着段星洲一口气上到三楼，她的房间。

　　三楼的布局整个是开放的，非常宽敞，放了一张床和一套书桌以外，还有很大的空余。床前还摆了茶几和沙发，再往前是小露台。
　　段星洲只是草草打量了一番，没有细看，人也没进去，只站在楼梯口，看着汤为勉把书丢在茶几上，又把自己摔进床里。

　　他笑了笑，这才开口，“在外人面前那么和你妈说话，难怪她会生气。”
　　汤为勉说：“如果你想教训我的话，那最好还是不要说话了。”
　　段星洲没有被她的话冒犯，还是笑着，“年轻真好。”

　　汤为勉不解地坐起身，看他，“嗯？”
　　“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发脾气。”
　　“你也不老。”她又说，“过来坐啊。”

　　段星洲仍然不动，提议道：“咱们下去聊？”
　　汤为勉盯着他看，也不动。对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可能是在避嫌。
　　站起来，去拉他，“没事啦，你坐就好了。我爸妈还都在家呢。”

　　段星洲很局促地坐在沙发上，翻书的动作非常僵硬。
　　汤为勉看着看着就笑了，“你读大学的时候没谈过恋爱？”
　　和正事毫无关系的话题，但他还是回答了，“……谈过。”
　　“那为什么你还是这么容易害羞？”
　　段星洲放下书，和她对视，“两者并不冲突。”

　　“你让我觉得我像个强抢民女的土匪。”说完，她又改正，“哦，民男。”
　　段星洲这才笑了，旋即正色，“聊点正经事，好吗？”
　　“好的。——那么请问，我的理想是什么？答案，海大的新闻专业。”
　　“为什么？”
　　“因为马尔克斯说，‘新闻记者是世界上最好的职业’。”
　　“你喜欢马尔克斯？”
　　汤为勉惊讶，“一般人都问我就因为这就想学新闻。”

　　段星洲：“这是你的事，即使后悔也是你的事。”
　　“你好冷漠。”
　　“这是尊重你的选择。”段星洲摊手，“起码要选一个你有兴趣，或者说你以为自己有兴趣的专业，不然学起来很困难。”
　　汤为勉觉得他话里有话，“比如你？”
　　“你说话有点不太礼貌啊。”话这么说，但他没有不高兴的样子，甚至赞同她，“比如我。”

　　汤为勉又好奇，“那你原本想学什么？”
　　段星洲笑说：“我原本想考清华。”
　　“……你干嘛要说废话，我原本还想考北大呢。”
　　“所以，问这些没有意义，我都已经毕业了。”
　　“好吧。”她撇撇嘴。

　　过了一会儿，汤为勉又问：“会觉得遗憾吗？”
　　段星洲觉得她挺有主意，没必要找自己提供参考意见，也就合上书，专心和她聊天，“没必要遗憾，我现在过得也挺好。”
　　“为什么？”她今天仿佛化身十万个为什么，“如果是我，我会很遗憾很遗憾，遗憾一辈子。”

　　等了好久，段星洲也没说话。
　　汤为勉看他，发现他正微笑着看自己，下意识摸摸脸，不解地问：“我脸上有东西？你一直看着我干嘛？你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他笑说：“再说就是灌鸡汤了。”
　　汤为勉不依，“你说。”

　　段星洲似是思考了一下，确定她是认真想听，才说：“人生总要有点遗憾的，不然就太没意思，也就没有继续奋斗的动力了。”
　　果然是好大一碗鸡汤。汤为勉的表情变得有点难看，“我后悔让你说了。”
　　段星洲摆出一副承让的表情，“既然鸡汤灌完了，正经事你似乎早有主意，我帮不上忙，那我就走了。”

　　汤为勉的第一反应是站起来拦他，动作做到一半感觉不对，停在原地，开玩笑道：“你又去赚钱吗？”
　　“这次不是。”段星洲笑说，“原本在帮孙爷爷收拾后院园子，接到汤叔电话，匆匆忙忙过来的。”

　　“诶！”汤为勉对此很有兴趣，“我也想去。”
　　段星洲少有地一口回绝，“你先忙正事，收拾后园的机会可不止这一次。”
　　“真的？”
　　“当然。”
　　“那，击掌为誓！”汤为勉伸出白嫩的一只手，彰显着手的主人素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
　　段星洲看了一眼，笑了。也伸出手，轻轻一贴，“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