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在星河》舒抒

2、二

　　“所以，你观察出什么了？”时隔一周，朋友再次问她。
　　汤为勉直接说：“要不然你陪我一起观察？”
　　朋友很警惕，“你该不会是想给你家拉免费劳动力吧。告诉你，我可还未成年。”
　　汤为勉朝空气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随便你！”

　　不正面回答是有原因的。汤为勉不好意思直说，她观察出的结果，就是没什么结果。
　　一周过去了，她对段星洲的印象还停留在第一印象，太失败了。
　　汤小姐一贯自称阅男无数，一看一个准的。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成果。
　　比如说她知道了在这老汤这个五个里面有两个是半路出家、十个里边有一半是专科学历的小公司里，段星洲算是难得的专业对口的人才。
　　虽然也只是个二本吧。
　　但估计汤为勉也只是个二本啊。

　　还得知段星洲老家不在市里，而是在周边的县城，那些日渐荒废的宿舍里，最整齐的一间就是他在住。
　　还观察到，他大概是还没适应和这帮老油条混在一起的日子，每回饭桌上插科打诨，他都默默不说话。有的时候玩笑开得过分了，他还会红耳朵。
　　是一个细心又腼腆的可爱男孩。

　　可是还没有说过一句话。
　　太可惜了。汤为勉边想边摇头。

　　在公司做临时工的日子，汤为勉将其称为“目前经历的人生中最最委屈的时光”，具体表现在：她连一张属于自己的办公桌都没有，每天都只好在总经理办公室的会议桌上抄材料。
　　有时候老汤坐镇公司，她就跟小学生写作业似的被盯着。

　　令人气不顺的事不止一件，比如此刻，用到一半的直液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笔尖摔弯了。
　　汤为勉惨叫一声，“这可是陪伴我度过高考的笔！笔笔，你死得好惨啊！”
　　一出做作的独角戏演完，她去老汤的办公桌上找笔用。

　　很好，非常好。扒拉一通，愣是没找到一支好用的笔。
　　无奈，只好去对面办公室求助。

　　刚踏出会议室的门，段星洲也正好从外头进来。
　　他今天穿一件白短袖，胸前印着很简陋的图案，说实话，很抽象很丑。
　　汤为勉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段星洲问：“怎么了？”

　　汤为勉赶紧移开视线，顺势求助，“笔坏了，你能借我一支吗？”
　　段星洲笑说：“等一下。”
　　说完他走进去，汤为勉正犹豫要不要跟上时，他又出来了，递给她一支笔。

　　他的手很好看。这是汤为勉的第一个想法，细、白、长，很像漫画里男主角的手。
　　果然不适合下工地。这是汤为勉的第二个想法。

　　见她没接，段星洲拿笔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不解道：“看什么？”
　　“哦。”汤为勉睁着眼睛说瞎话，“确定这笔能用吗？我刚才从老汤办公桌上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能用的。”
　　“好用的。”段星洲解释，“我刚才试过了。”

　　汤为勉这才接过来，“谢了。”
　　但她没有立刻走开，而是转身对前台坐着的小姐姐说：“哪位好心的小姐姐给老汤办公室补充一下资源吧，弹尽粮绝了都！”
　　说的是笔，同时目光直勾勾盯着刚摘下不久的李子。

　　前台笑了，敲敲塑料盘的边缘，“都给你，拿走吧。”
　　汤为勉欢天喜地地走过去拿过来，“谢谢美女姐姐！”又拿一颗大的递给段星洲，“谢谢你的笔。”
　　说完，转身进了会议室。

　　门没关严，她听见前台笑着调侃段星洲，“就说小段长得好看吧，其他男同胞还不承认。你看我们小汤妹妹都特别留心。”
　　段星洲说了什么，她没听清，也有可能什么都没说。
　　或许是红着耳朵撤退了呢。汤为勉想着，咬了一口李子。
　　不错，很甜。

　　有天傍晚，下班时间过了半个小时了，段星洲在院子里遇见汤为勉，有些惊讶。
　　汤为勉坐在凉亭里，旁边是支起来的晾衣架，正挂着他那几件几乎没什么分别的短袖。看见段星洲看见了她，招招手，“坐吗？”

　　段星洲走过去，但没坐，问她：“怎么还在这儿呢？”
　　“哦。”汤为勉在吃西瓜，“我最近住公司。”
　　“为什么？”有些惊讶。
　　“因为我懒得早起。”

　　她和林女士也是这么解释的。
　　林女士不屑轻哼，“从家里开车到公司能有五分钟吗？”
　　“但我在公司可以赶在最后五分钟起床洗漱，在家里就得早早起来和你们一起过来。”
　　“懒死你算了。”
　　“对啊，我懒死了。”

　　老汤问：“那你住哪里？”
　　“会客室旁边空的那一间，不是你俩会偶尔在那住吗？我记得挺干净的，勉强还能算个一室一厅？”
　　“可以，只要你别住了几天就喊着回家。”
　　汤为勉说绝对不会。
　　林女士又说：“自己洗衣服干活，别什么都丢给你姨姥。”
　　“知道啦——”

　　“所以，就住在公司了。”汤为勉笑，又问，“你要不要坐一下呀？”
　　段星洲将她这种行为归结成大小姐下凡体验生活，并不做评价，只说：“我还有事，得出去一会儿。”
　　汤为勉下意识问：“去干嘛？”
　　“去赚钱。”段星洲也不隐瞒，笑问：“需要我从市里带点什么给你吗？”

　　“那倒不必。”汤为勉说。虽然是城乡结合部，但商店还是有几家，日常生活也完全没问题。
　　况且还有亲爸亲妈的补给。

　　见她没有别的话要说，段星洲便点点头，走开了。
　　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藏了一辆自行车，他正推着往外走。
　　汤为勉忽然叫住他。
　　在汇上段星洲困惑的目光的一刻，她觉得自己大概是脑子抽了。

　　没办法，只好没话找话，“早点回来……不是，注意安全？”
　　段星洲被她逗笑，“谢谢——再见？”
　　“再见再见。”

　　他已经连个衣角都不剩了，汤为勉还愣在原地，有点没反应过来似的。
　　原因无他。
　　段星洲在黄昏橙黄的暖光里逆光的身影，和一瞬不由自主露出的笑容，实在是，有点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