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一篇第七回 ...
-
元雉着了五品朝臣的广袖官服立在乾明殿位末,上着第一次的早朝,她垂头似是置身事外,默默听着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大发雷霆。
“若不是霍卿从边疆回京告知朕,你们是不是还想能瞒着朕?”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军粮掺草,你们也想得出来?”
皇帝话说的不紧不慢,但字字威严,语气凝重,已是极大的不满。
霍卿是正四品北军中垒校尉霍长翎,常年戍守边关,不得诏不能入京,军粮掺草逼得他宁犯律法也要回到京城亲禀陛下,怕是真没了法子。
右相躯弓走出来回道:“陛下息怒,掺杂军粮是大事,需得从长计议,万幸那些胡人没在此时来犯,若真要打起仗来,怕是我大朝将士要吃了这粮草的亏,望陛下查明。”
皇上也不说话,暗沉了眼色扫视着座下大臣,朝堂气氛霎时静谧诡谲,为首几个重臣也心照不宣,各怀鬼胎。
“启禀皇上,”兵部侍郎流着冷汗走出高喊,“军粮每每发向边疆,都是经臣查验无碍后才放行,如今军粮掺草,怕是有人从中偷梁换柱,牟利作梗。”
“喔?”皇帝皮笑肉不笑道,“那你不妨跟朕说说,是何人作梗呢?”
兵部侍郎听到这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气惶恐:“臣…臣不知。”
皇帝冷笑道:“刑部何在?”
刑部尚书应声出列:“臣在。”
“此事重查。”
“臣接旨。”
下了早朝,元雉和自己翰林院同僚正寒暄着打算离开,却被皇帝唤到了养和殿,元雉猜到皇帝用意,却并不敢言明,她朝书桌前的皇帝施身俯拜,目视膝下冰凉砖地,皇帝却久久都未让她起身。
“贺卿。”过了良久皇帝才幽幽道,“不知该称你为公子雎还是小姐元雉。”
元雉嗫嚅着唇,听皇帝意思便知他果然知道,便回道:“陛下英明,下官当罚。”
“若是公子雎,这声下官便丝毫没有问题。”
“下官此生名为贺雎。”元雉心里郁郁。
又过片刻,皇上才让元雉起身,他脸上似笑非笑,细细打量起了元雉。
“贺卿当真好风姿。”
“陛下谬赞。”元雉言语恭谨。
“与清嫔长得倒是不大相似。”
“清嫔娘娘千金之躯,自是风华绝代。”元雉垂头,毕恭毕敬。
皇上似在思索,须臾才道:“朕昨夜召见你父亲,他呈上了将军府一党的罪证,贺卿可知你父亲讨的什么赏?”
元雉一听,复又跪倒在地:“臣父定是卸职归田以求陛下饶臣一命。”
“是个聪明的。”皇上笑道,“朕给你个机会。”
“江山容不得外戚世家频频施压,如今都算计到了军中粮草上,贺卿便替朕写几则改革清律之文,贺卿可能做到?”
元雉俯身一拜:“遵陛下旨意。”
“只不过贺卿身份特殊,贺府在这京城怕是不宜久留了。”皇上有了决断,若想保全元雉身份,只能将贺府摒弃。
“来人,宣朕旨,因内阁学士贺章卸任回淮南,赐探花贺氏公子雎正四品刑部侍郎之职,以解朕无人才之忧。”
皇上下完旨意又俯视了眼元雉跪匐的身影,眼底晦暗:“若写的不合朕心意,贺卿应当知道该怎么做。”
“臣必当忠心耿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雉镇定走出殿门,背后竟出了一身冷汗。
元雉十五岁及笄之年,迎来的不是结发挽鬓,而是厚重朝服,绿竹看着贺府下人来往收拾着家具行李,悄悄掉眼泪,元雉瞧见反倒安慰起了她。
“你若是不舍贺府,可一起回淮南,不用陪着我。”
“小…公子你这说的什么话。”绿竹哭的大声起来,“公子不易,绿竹愿一生一世跟着公子。”
元雉心中苦涩,自从哥哥逝去,母亲便失魂落魄仿若得了失心疯,父亲每日都要陪着母亲,她的状况才稳定些,父亲早有卸任打算,如今为了她,当真要两地相隔了。
“公子!宫里来旨了!”门外小厮来报。
元雉疑惑的理了理衣袍,跟着小厮迎了过去,只见一位公公捧着诏书面色倨傲,见着元雉前来跪下便念了起来。
“贺府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前内阁学士贺章勤以为民,廉以养德,秉公慎行数年,特赐婚贺氏小女元雉与正四品北军中垒校尉霍氏长翎,择日完婚,钦此。”
元雉心里一揪,皇上这是在逼她,要让她再也不能有任何牵绊,彻底独行一身在这京城里。
公公见元雉接了旨,又哈着腰舔脸凑到元雉跟前说贺大人恭喜,元雉心里不愉却还是按面上笑着给了赏。
公公走后,元雉瘫倒在红木椅上,绿竹已经大惊失色,两人相对无言。
“公子,咱们府里现在哪有小姐啊。”绿竹忧心忡忡。
“有的。”元雉面无血色,心里不舍,“你怕是不能陪我这一生一世了。”
绿竹听这话愣了愣,她从元雉尚在襁褓中时便被选来给她做婢女,见元雉望来的目光深藏悲悯,心里已有了打算。
“公子说有,那就有。”绿竹颤抖了声音,本来哭红的眼角又晕染了大片殷红,“公子待我如亲姐,我愿为公子做任何事情。”
元雉忍着酸涩将绿竹唤到跟前,给了她最后一个拥抱。
“绿竹姐姐,您就行行好,再帮我这最后一次吧。”
绿竹仿佛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光,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穿着讨喜的桃黄缀玉襦裙,眼泪汪汪的求着她,谁能禁得住小姑娘这么哀求呢,绿竹眼下滑过泪珠,一瞬即逝。
“往后没有绿竹,小姐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又是一年初夏回寒五月天,迎亲的队伍乌乌央央从城的那头冒雨行到了贺府,中垒校尉霍长翎待这日完婚,第二日又要带着新嫁娘赶回塞外戍边,边塞寒苦,只见霍长翎身形高大,面目狰狞可怕,脸上更是横了条长长的旧疤,围观的百姓无一不说贺家小姐命运多舛,竟被赐婚给了这样的人,往后命运更是难料,纷纷叹息。
元雉在门口角落打量着来迎娶的新郎官,他正注视着新嫁娘搀着贺老爷的手缓缓坐进轿里,神情不似长相,竟露出些柔情,想来绿竹未来应该过得不会太艰辛。
霍长翎常年戍守边疆,对人的动作和视线格外敏感,一扭头就看到一蓝袍玉面公子倚在门边,眼神探究看向他,看那公子锦衣华服,猜到是新嫁娘的兄长,如今的兵部侍郎,便友善的点头示意。
元雉有些惊讶,看来霍长翎也不是木讷之人,便伸手作揖,唇舌一动,霍长翎没听清,但看那唇语,似是嘱托他好好对待新娘,霍长翎回以抱拳,点了点头。
奏乐唢呐声又响起,霍长翎牵着马绳的手一勒,带着迎亲的队伍拐了个弯儿,又浩浩荡荡的往城那头走去了。
留得贺府满堂寂静,前路未卜。
人群散去,元雉连迎亲队伍的尾巴都再瞧不见了才打算回府,却意外看到了站在街边离得极远的陆净凡。
元雉心里孤苦,她想通了之前陆净凡不在她身边,是为了搜查将军府的罪证,便不再横眉冷对,反倒踌躇的向他走去。
而陆净凡也本以为今天真的是元雉出嫁的日子,正跨着脸心痛欲绝,就见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抬眼一看,不正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姑娘吗,陆净凡没了平日的沉稳和运筹帷幄,一把抱住了元雉。
引得路过行人啧啧称齐,两男子当街搂搂抱抱,真是民风开化过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哇。
元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回抱住陆净凡有些单薄的背脊。
“我怕真的是你…”陆净凡有些后怕。
“不是我,”元雉解释道,“是绿竹去了。”
陆净凡放开元雉,看着她认真说道:“我曾说不再让你一人独扛,是我食言了。”
元雉见他神色愧疚,心下一软:“你都知道啦。”
陆净凡点点头,元雉突然神情紧张,拽着陆净凡的袖子就往贺府走去,边走边往身后看。
“我总感觉有人盯着我们。”元雉小声说道,“街上人多眼杂,回府里说。”
陆净凡眼神一暗,也没有多言,他当然知道是谁在窥视他们。
一进屋陆净凡就忍不住问:“皇上可托你做什么吗?”
元雉惊讶:“你怎么知道?”
陆净凡解释道:“贺大人查将军府一事被人知道了,皇上还没下令,怕是打算一网打尽。”
元雉疑惑:“你还在将军府吗?”
陆净凡摇了摇头:“我被将军器重,现下被引荐给了左相。”
“难道左相和将军府是一伙的?”元雉大惊,“那之前粮草之事…”
陆净凡没有回答,思忖片刻才道:“不论皇上让你做什么,千万不要急躁,近日你也小心些。”
元雉应了下来,心里也甚是紧张:“你也要保…照顾好自己。”
元雉愣了愣,当初她就是同贺雎说了句保重,贺雎如今便病逝了,一时间烦忧万千。
陆净凡没在贺府待多久便回了左相府,贺老爷带着贺夫人没几日便也回了淮南,临走前和元雉说了些朝堂上的体己话,元雉从此正式开始当起了自己的刑部侍郎,没事的时候在刑部和一众老臣插科打诨,有事的时候去哪哪大臣家里搜搜赃款查查小案,之前军粮之事涉及繁多,刑部尚书不想假他人之手,亲查此案,元雉就每天和一群同僚一起上朝下朝,晚上夜深了才翻查案卷,思索革律,虽然整个贺府只有元雉,但日子过得好不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