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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若相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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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陆庭知闻言微怔,“不就是一些身外之物,母亲又不是要图你的什么,不过是拿来暂用,你若是要就拿去便是,何必说这种伤人的话来?”
陆王氏听得心如刀绞,要她还回去无异于是割了她的肉。她这三年从韶仪那里捞过来不少好东西,有些都拿去送人做了人情了,哪里是说还就能还上的。
“呵——你可别忘了你与知儿可是皇后娘娘钦点的婚事。”陆王氏斜睨了韶仪一眼,“你想和离,这就是违抗懿旨,哪怕你是娘娘的亲生女儿也是万万担不起的。”
“此事本宫自然会去亲自向父皇母后请罪,就不劳烦陆老夫人操心了。”韶仪心里头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与陆家就此恩断义绝,也就不再顾忌陆王氏的感受,当下直言道。
这些年她步步忍让,不争不抢,不过是图个清净。纵然林妙娘进门之时她便已然生出了和离之意,可多少还是顾忌父皇和母后那边。正如姜嬷嬷那日所言,这御赐的婚事若是和离,丢的不仅是肃国公府的人,更是皇家的颜面。
只是陆王氏此番一而再、再而三地全然不顾及自己,更是做出让妾室掌事这等的糊涂事,陆庭知的态度更是令她彻底凉了心。眼下竟是做得出来几乎是当着皇兄的面,将冰鉴不问自取的事情。
若是说其他的也就罢了,可这是皇兄送给她的东西,与往日里任何一件都不同。
“你!”陆王氏怒目圆睁,气得脚下直哆嗦,一时间没站稳后退了两步,好在被陆庭知瞧见,眼疾手快地搀扶住了。
“韶儿你莫要再无理取闹了,先回院里去。”陆庭知烦躁不安了一夜,这会儿韶仪又闹这么大的事情,还差点气晕了自家母亲,已然有几分不耐烦了。
在陆庭知的眼中,正如陆王氏所言,公主和离并非小事,更何况他们两人一直恩爱如常,虽然妙娘的事情发生了,但韶儿也不曾因此而和自己生过什么气,想来多半不过是一时间的气话罢了。
韶仪心中已有自己的决断,也不欲再和陆庭知有更多的纠缠。她听罢便使唤剪霞并几个小厮跟上,离开了汀兰苑。
这厢陆庭知安抚好陆王氏回房休息,一转身便见林妙娘俏脸苍白唇瓣发青地站在前厅,快步上前将人扶住,一面担忧道:“妙娘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房中好好休息着,大夫说你腹中孩子还需好好养着。”
“刚才姐姐所言,妙娘都听到了。”林妙娘低声说,她的眉眼低垂,长眉弯弯黛如青山,往下是细长如扇的眼睫覆在眼睑处,落下一片黯淡阴影,“是妙娘不好,若不是妙娘有孕后一直畏热,姨妈也不会着急去拿那冰鉴,惹得姐姐心中不快。”
“没这回事。”陆庭知伸出宽厚的手掌抚了抚女子的发顶,又为她捋顺了鬓间略微有些散开的发丝,“你放宽心,韶儿那边我晚些过去哄哄便好的,她一惯温柔懂事,左不过是脾气上来说几句气话,不会当真的。”
“好——”林妙娘垂眸应道,她忽然捂着小腹,双腿站不住似的整个人身子一软,正巧倒在陆庭知的怀中。
陆庭知下意识将人揽进怀中,眉心皱起,“你好生歇着,大夫都说了你还不能下地。”
林妙娘抬起头,一双眸子里是如星点般的泪光,强忍着不让泪珠落下,贝齿咬着唇瓣道,一副挣扎着要从陆庭知怀中起来的样子:“妙娘没事,世子爷您快去姐姐那儿吧,就不要在我这儿耽搁时间了,若是让姐姐更不悦可就不好了。”
“罢了。”陆庭知长舒一口气,弯下身将怀中香软的身子打横抱起,往里屋走去,“今日你身子不好,我会在这一直陪着你,你放心便是。”
“世子爷——”林妙娘面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娇吟一声,整个人埋入男子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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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韶仪便起了个大早,晨间请安也索性不去了,换了宫装进了宫去。
韶仪刚到永华宫的宫门前,有些心不在焉,差点撞着一名脸生的圆脸小宫女。
谁知那小宫女一见她便低呼一声,进而道:“韶仪公主?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你是?”韶仪仔细看她,不像是以前相熟的宫人,不禁问道。
“奴婢是永华宫小厨房的宫人玉钏。”那小宫女眨巴着眼道,“蘅芜姑姑总是提起您,说您是宫里头最好相处的主子。”
韶仪虽然依旧没什么印象,但听她提起蘅芜倒是微微一笑,“蘅芜姑姑这些日子可还好?”
“姑姑好着呢,这几日天气热了,娘娘还赏姑姑歇了好些天。”玉钏笑着道,话音及此,她忽而一转面上严肃起来,“听说昨日夏宴娘娘是中途回来的,在宫里头发了好大的脾气,几个大宫女都不敢进去,砸了一地的东西。”
她说着左右瞄了几眼,复又压低了声儿道:“殿下您这会儿若要求见娘娘,可要万万小心着才是。”
这小宫女不知道昨日那夏宴便是韶仪操办的,皇后发了那么大的脾气与韶仪是脱不开关系。不过她好心提醒,韶仪也承了这个情,并不说破这一点,只是点首谢过她,“多谢玉钏姑娘提醒。”
“这是奴婢应该的。”玉钏本就生了一张婴儿肥的圆脸,这一笑起来更是显得整个人珠圆玉润的可爱。她手里头还端着要拿进殿里的早膳,说了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已凉了些许,说罢与韶仪告退,快步便往殿里去了。
韶仪到了殿门前,果不其然便被拦在了门口。
“殿下,不是奴婢多嘴,眼下娘娘最不愿见的恐怕就是您了。”门口的嬷嬷道,看向韶仪的目光倒是有些可怜她,“您就算是在这等,只怕是等到落日也是见不到娘娘的。”
“无妨,是女儿不好,惹了母后不悦。”韶仪的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殿里的人听得清楚。她说罢便一撩衣摆,竟是如此直挺挺地候在了殿门口。
那嬷嬷见状皱了邹眉,却并没有多言,只默然守在门前。
韶仪是知道戚后的脾气的,于是这一站便是大半个上午。夏日正午里的太阳晃得人眼睛发疼,地面上的青砖也逐渐热了起来,汗珠直她的鬓间沿着面颊滑过,落在衣襟上晕开一个小小的斑点。
韶仪眼前发晕昏沉之时,听到一个清沉的嗓音在她的发顶响起。
“进去一起用个午膳吧。”
她抬起头,便见璀璨的日光之下,黄袍龙纹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而在他半步之外,站在太子秦怿。
“韶仪见过父皇、皇兄。”韶仪垂下眼眸,姿态恭敬地道。
永华宫里头是一如既往的清凉,戚后怕热,便在这宫的四面建了水渠,由宫人们每隔一段时间便换上冰窖里的冰,如此整个宫殿也就凉了下来。
宫人们捧着各色各式的餐食鱼贯而入,依次排开站在长桌的四面,一碟碟放在桌案上。
韶仪低垂着眉眼站在长桌最远的一端,看起来比往日里更加乖顺。
“你难得主动来宫里,这次是所为何事?”皇帝伸手夹了一筷子桌案上的晶莹如玉的虾仁,放入口中仔细咀嚼。
自从韶仪出嫁之后,若非皇后召见,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更是鲜少有主动进宫的时候。
“女儿想向父皇和母后求一旨意。”韶仪垂首,声音是如旧的轻柔,“女儿想离开肃国公府,与世子和离。”
秦怿握着筷子的手几乎不为人所觉地轻轻一颤,他下意识看向韶仪虽然低首,却立得笔直的脊背。
“不可能。”戚后的余光一直注意着秦怿,自然看在眼中。没等皇帝说话,她便斩钉截铁地道,“你与陆庭知的婚事是本宫与你父皇所定,若是和离你可知这天下要如何看你?”
“是女儿无能,没能让母后满意。”韶仪虽然脑袋压得更低,可话中的意思却是纹丝不动的坚持,“女儿这三年在肃国公府中,已经如您所愿做一个合格的世家夫人,可陆庭知并非良配,陆家也并非良门。”
“你这是在怪罪本宫当年的赐婚?”戚后眉梢一挑,凝眸冷嗤一声。
“女儿不敢质疑母后。”韶仪登时便弯下身子,跪在地上俯身道,“只是女儿并非陆家良配,惟愿能放彼此一条生路。”
听到这一句,皇帝手中的筷子微顿,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这个女儿,眸中似乎有百般情绪掠过。
曾几何时,也有这样一个人跪在自己的面前,对自己说——
惟愿能放彼此一条生路。
“父皇。”一旁的秦怿忽然也站起身来,走到韶仪的身边站定,“儿臣昨日求您的事情,请您别忘了。”
戚后眉头紧促,不觉看向皇帝。只见皇帝闻言微一抿唇,放下了手中的碗盏。
“只要陆家愿意,你想和离便和离吧。”皇帝出声道。
“皇帝!”戚后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简单便听任韶仪为所欲为,更不知太子与皇帝之间究竟达成了什么交易,心中恼怒至极。
“好了。”皇帝轻斥一声放下碗筷,“此事你不要再管了。”
韶仪万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轻松地便应允了此事,不由得看向自家皇兄,却见他依旧长身玉立地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既然得了皇帝的口谕,韶仪自然也就暂且放下心来,只是不知道秦怿和皇帝说了什么,竟能让他答应自己。
四人各怀心事用过午膳,仿佛是已经猜到皇后和韶仪会留自己询问,没等两人开口,秦怿便寻了个由头先行离开,韶仪也只能先放下心里的疑问。
回到肃国公府中,已然是午后,韶仪刚到惜芍院中,便见到一名老妇人站在芍药园里。
“世子对殿下,确实是用情用心了。”姜嬷嬷回过身来,向韶仪行了宫礼,“老奴见过殿下。”
“昔年之心之情,如今早已消散殆尽。”韶仪笑着回道,“姜嬷嬷好兴致,竟来本宫这园子里,只可惜如今芍药花尽数凋零,除了这些个光秃秃的枝桠,已没什么好看的了。”
“殿下说笑了。花有再开日,只需待明年。”姜嬷嬷亦是回以一笑,“老奴只是想劝殿下,凡是不要只看表面,有时候若是想得太多,或许也会失去太多。”
“失不失去什么的本宫并不在意。”韶仪并没有什么耐心与这姜嬷嬷打哑谜,于是收敛笑容道,“不知姜嬷嬷可听过一出名叫《琅嬛月》的折子戏。”
她说的是问句,却分明没有半点疑惑的意思。
姜嬷嬷倒是坦然一笑,“昨日的折子戏确实是老奴添上的,不过老奴也是为了殿下您好,毕竟您若是坚持要与世子和离,可并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她说罢,脸上笑意越发浓郁,看向韶仪的目光中透着奇怪的情绪,“这三年来,殿下忍气吞声,可想过您作为一国公主,帝后嫡女,为何要在这小小一个颓圮的国公府里忍气吞声。”
韶仪不答,只冷眼瞧她。
姜嬷嬷似乎也并不在意,径自道,“您有没有想过,或许您并非皇后之女,又或者……”
“您也并非当今天子的亲生女儿。”姜嬷嬷的目光慢悠悠地落在她的身上,脸上依旧是和蔼温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