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瞳》花沁雪

5、第四章 降妖（上）

　　蛇美人走后不久，曾雨辰的小茅屋里来了许多古潭镇的居民，一个个都是为了感激他来的，提来吃的用的一大堆，说是昨天不仅帮他们救了人还帮他们求了场及时雨，更厉害的是收服了那只吃人的妖怪替他办事。在这群镇民眼中，曾雨辰已经跟神仙无异了。

　　面对着这些镇民的热情，曾雨辰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是好，那场雨是另一只妖怪下的，那只麒麟也是因为自己答应帮它再做回神仙才肯帮忙的，全都不是自己的功劳，但是要具体跟这帮心机颇重的镇民解释，他又担心他们会再打什么歪主意，毕竟那两只妖怪都单纯得紧，于是曾雨辰最后只是随口敷衍了一下，还故意省掉了自己知道赤麒麟那段悲惨过往的事。曾雨辰想，经过昨夜那场火，赤麒麟这么古道热肠的帮他们救人，应该不至于还有人那么丧心病狂想要麒麟的鳞片了。

　　“对了，昨晚的火是从哪里起的？”

　　客套话说得差不多了，也该说说正题了，曾雨辰还是要好好调查一下昨晚的那场妖火。来的这些人一个个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半天才有人回答：“好像是从镇长家先烧起来的。”

　　“那镇长家还有人活着没？”

　　“没，一家十几口人，全没了。”有人开始叹息起来。

　　“在这之前，镇长家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众人又面面相觑了一阵子，又有人回答：“他们家好像来了个姑娘。”

　　“对，是个姑娘，很漂亮！说是镇长家的远房亲戚，但我听说其实是镇长的小妾。”

　　“不是本地人？”

　　“不是。”

　　“那这个姑娘也死了？”

　　“应该死了吧，他们一家人都烧成灰了……”

　　曾雨辰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又问：“镇上还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么？”

　　“就是上次跟您提过的，最近经常有妖怪跑到镇上来吃小孩儿。”

　　“那你们见到过那妖怪没？”

　　众人再次视线交流了片刻，然后又有人作为发言代表答道：“没有，见到妖怪的都死了。”

　　曾雨辰又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刚好瞥到昨晚那名让他救自己孩子的妇人，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这位大嫂，你昨天跟我说是妖怪抓走了你的孩子，是你亲眼所见么？”

　　那妇人怔了怔，道：“我没看见，是镇长的儿子告诉我的。”

　　“镇长的儿子？他不是烧死了么？”有人道。

　　“可怖是啊，要是活着今天白天也没见他人啊！”有人附和。

　　“这么说我是见鬼了？”妇人惊恐起来。

　　“先别忙着下定论，”曾雨辰摆手安抚骚动起来的众人，“这件事情还有些蹊跷，我自会查清楚。各位没事就都回去吧，这林子呆久了也不安全。”

　　等送走了镇民，曾雨辰拨开桌子上一堆的东西摸出自己的包袱，拿出昨天赤麒麟送给他的那个哑铃摇了摇，心里默念了一声“赤麒麟”。隔了半晌，没反应，又摇了摇，这次改用口头叫了，“赤麒麟？”还是没动静。曾雨辰扔下铃铛，心道，这玩意儿果然不靠谱！正这么想着，倏地一阵疾风刮到了背后，曾雨辰一转身，差点又被吓了一跳。

　　“道长，你……找我有事？”赤麒麟刚拿掉叼在口中血淋淋一只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蹄髈，边喘着粗气边道，口中还喷出一股难闻的腥味儿。

　　曾雨辰忙捂住鼻子退后了几步，“你……在吃午饭啊？”

　　“是啊，一听到道长你叫我我就来了。”

　　“哦，下次可以吃完饭再来……”

　　“好，你等我会儿！”

　　赤麒麟说着就背过身去，一阵饕餮之声过后又转过身来，方才那只蹄髈已经变成一根骨头，骨头上还带着些被啃得狼狈不堪的肉丝丝。赤麒麟随手扔掉那根骨头，伸出大舌头舔了一圈自己的嘴，口中仍带着血腥气的道：“我吃完了，道长有什么事吩咐？”

　　曾雨辰庆幸自己还没吃饭，不然这会儿都该吐出来了，“呃，麒麟啊，你来这骨林也有些日子了吧？”

　　“两年多了。怎么？”

　　“既然来了两年多，你真的对这里妖怪一点都不熟悉？”

　　“呃……这个嘛，还是认识几个的，比如昨天那条蛇，它来得比我还早。”

　　“那你知道什么妖怪最爱吃小孩儿么？”

　　“小孩儿？什么妖怪不爱吃小孩儿啊，小孩儿肉嫩，而且增加的道行最多。”

　　“怎么说得你好像吃过似的？”

　　“没有，我就听别的妖怪说起过。”赤麒麟嘿嘿傻笑了两声。

　　“那些居民说有妖怪去镇上吃小孩儿的事是不久前才发生的，很有可能这个妖怪也是新来的，而且应该就躲在这林子里，你一点都不知道？”

　　“哦，你这么一说我倒记得了，不久前是来了只厉害的妖怪。”

　　“快说，是什么妖怪，在哪里？”

　　曾雨辰激动起来，他几乎已经可以断定，就是那只新来的妖怪化成美女躲在镇长家里四处吃镇上的小孩儿，昨日也定是那妖怪想吃小孩儿时被蛇美人发现，斗法之时掀起大火，再趁着蛇美人布阵求雨之时变成镇长儿子的模样，让那名妇人故意误导自己去杀蛇美人。

　　“好像也是条蛇，而且会说人话，似乎在人间呆了不少时间了。”

　　“好，现在就交给你一个任务，帮我把那条蛇引过来，我要收了它。”

　　听到曾雨辰这话，赤麒麟震惊得给出了一个经典孩子气动作——瞪大双眼将爪子咬进了嘴里，“那条蛇要是真吃了那么多小孩儿，那可不好对付！”

　　“放心吧，大爷我可是华英观的头号高手，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我收服不了的妖怪。”曾雨辰拍了拍赤麒麟的肩膀以示安心，“去吧，找到它把它给我引过来，其他的就交给我就行。”

　　“哦，那好吧。”

　　赤麒麟大概知道自己没什么发言权，也没有多劝，转身又迈开大脚掌啪嗒啪嗒跑开了。曾雨辰看了看天，刚好是正午吃饭的时候了，再看看桌子上那堆东西——今天有口福了，于是提着一堆鱼肉蔬菜什么的去了灶屋，添好柴火，曾雨辰又开始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本来以为过不了多久赤麒麟就会引着那条肇事蛇妖过来，谁知吃过午饭又等了两个时辰，曾雨辰都换了道袍擦好般若剑，准备了一堆符，还布好了天罡阵，天都暗下来了，结果还不见半点踪影，敢情这俩怕是聊天商量追赶路线去了。

　　正苦等得不耐烦，挂在大门口的一串小铃铛忽然响了，曾雨辰立刻拿起般若剑警惕的走出屋外，外面果真来了条蛇，只不过不是他要等的蛇，而是先前那条美人蛇。曾雨辰见蛇美人来了莫名的就紧张起来，发现自己手中还拿着剑，生怕对方又以为自己是要伤它，急忙将剑背到了身后，脸上扯开一个特灿烂的笑容。

　　那蛇美人显然也发现了曾雨辰布在屋外的一些东西，脚步渐渐放慢了下来，细细扫视着画在地上的那些咒符纹路。曾雨辰又忙撤了几道符，替蛇美人留出一条可以通行的路。

　　“你……怎么来了？有事？”

　　曾雨辰愈发觉得自己奇怪了，只不过见到一只妖怪竟然高兴成这样儿。只见那蛇美人不徐不疾的走到自己跟前，忽然摆出一只毛茸茸的东西过来。曾雨辰一愣，打量了一下那团毛球，晶亮亮的小眼睛，一身灰褐色的绒毛，鼻子尖尖，耳朵小小，四只黑不溜秋的小爪子似乎因为不安而微微颤抖着——这不就是昨天扮鬼吓他的那只狸猫么！曾雨辰不解，蛇美人拎这么一只小东西过来给自己干嘛。见蛇美人仍是报抱着那只狸猫定定的看着自己，曾雨辰这才又仔细看了看那小东西，果然发现小东西的一只后爪上有些异样。

　　该不会是自己昨天把它扔出去的时候给弄伤了脚吧……曾雨辰这么想着接过那小只小狸猫，那小东西果然抖得更厉害了，显然是被曾雨辰给扔怕了。

　　“你是想让我替它治伤？”曾雨辰又对着蛇美人问了一句。

　　蛇美人只是眨了眨眼，曾雨辰发现自己和它的交流还真不是一般的困难，不过人家既然把这小东西送过来了，再问也是多此一举了，于是抱着小狸猫又走进屋子去，蛇美人也静静跟在他身后进去了。

　　“它是你养的？”

　　将那小狸猫放桌子上，曾雨辰边帮它的小脚关节复位边对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蛇美人“自言自语”，小狸猫则痛得吱吱乱叫一个劲儿挣扎，好不容易搞按住这小东西接好错位的骨头，然后又抹了些药膏上去，再弄了两个小木片固定在关节上用绷带绑好，一切完工，扭头再看一旁的蛇美人，发现对方正一手托着腮看着自己忙乎看得出神，模样煞是可爱。曾雨辰登时心头一热，又想去一亲芳泽了。

　　小狸猫也不知是痛得慌还是察觉出曾雨辰的不良意图，对着那根修长的手指一口咬了下去，曾雨辰连忙吃痛的抽回自己的手怒瞪向那小东西，“我好心帮你治伤你还咬我啊！”

　　蛇美人大概也觉得小狸猫太过分，微微皱起眉拍了下小东西的头，那小狸猫立刻一脸委屈的抱着头吱吱叫了起来，曾雨辰顿时幸灾乐祸的笑了，“就会吱吱乱叫，干脆以后就叫你吱吱算了。吱吱！吱吱！”

　　小狸猫似乎颇不服气，“砰”地一声放出一阵白烟，跟着一个黑色皮肤血红眼睛的巨型蛇头从白烟里猛然间蹿了出来，朝着曾雨辰张开了血盆大口，黑色的蛇信子几乎撩到了他的脸。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曾雨辰当场就傻住了，好在一旁的蛇美人又伸手拍了一下那只巨型蛇头，又一阵白烟喷出，蛇头变回了小狸猫，只可惜此时的曾道长已经受刺激过度，两脚一伸往后一仰，厥过去了。

　　等曾雨辰再睁开眼时，首先映入眼的是一双透着担忧的暗红眸子，有那么一瞬间曾雨辰都不记得自己是谁身在何处了，只觉得有一种淡淡的安心感，仿佛只要能看到这双眼睛就好。紧接着，一个毛球蹿了过来，后脚踩在自己胸上，前脚踩在了自己脸上，一双黑亮亮的眼睛似乎还闪着泪光。曾雨辰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个毛球顺势滚落下去。

　　“臭狸猫，敢吓我！看我不收了你！”

　　一想到自己刚才出的糗，曾雨辰抬手就结起法印准备念咒，那小东西吓得又滚得更远了几圈，一只冰冷白皙的手忽然覆了过来。曾雨辰看了看阻止自己的蛇美人，犹豫了片刻，怎么说自己的形象刚才都被这小畜生给毁了，不教训教训它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蛇美人似乎是看出了曾雨辰的犹豫，起身拎起那只小狸猫作势就要离开，曾雨辰忙拉住他，急急的道：“我不收它就是了，你别走！”话一说完曾雨辰又后悔，自己竟如此紧张的要挽留一只妖怪，这成什么体统。

　　蛇美人又转过身来，低头看着曾雨辰的手拉住自己的手，曾雨辰霎时像被火燎到一般松开了自己的手，又道：“呃……不介意的话留下来一起吃个晚饭吧。”

　　蛇美人顿了顿，然后真抱着小狸猫坐到了桌子边，曾雨辰知道对方这是答应了的意思，顿时又激动起来，“我去做饭！”说着就跑去灶屋了。

　　不多时，还算丰盛的三菜一汤的菜做好送上桌，蛇美人还是端端的坐在那里半点都没有移动过的样子，俨然一个听话的小孩子，曾雨辰发现自己都找不到不喜欢这只美人蛇的理由。

　　盛上饭，曾雨辰给蛇美人递了一副筷子过去，又给那只小狸猫面前则放了一个比它头还大的青苹果。曾雨辰其实不确定这条美人蛇会不会用筷子，但又不好真的像喂小动物那样拿个大食盆给它，毕竟人家现在是人的样子。曾雨辰于是自己先拿起了筷子作示范，等着蛇美人按照自己的动作来。蛇美人果然也拿起了筷子，立在碗里点了两下将两支筷子对齐，样子倒是一点都不生疏。曾雨辰再又提起筷子做出夹菜的姿势，还没真的夹上，一只黑不溜秋的小爪子伸过来，直接横在他的筷子上，一大块小炒肉就这么被抢走了。曾雨辰扭头朝爪子的来源处望去，就见那只小狸猫已经“卷赃潜逃”缩到屋子角落里去了。曾雨辰又无语的回过头来，只见蛇美人也夹起了一块小炒肉。

　　原来蛇美人会用筷子！曾雨辰正惊讶着，蛇美人已经将那块小炒肉伸了过来放到了自己碗里，大概意思是在为那只小狸猫道歉。曾雨辰笑了笑，道：“吃吧。”然后各自动起了筷子。

　　虽说这些年大部分时间曾雨辰都是一个人吃饭，甚至大部分吃的都不是饭，基本上只要是能果腹的东西就行，但是也不乏在替人捉了妖之后那些主人家大肆宴请的情形，然而今天这顿晚饭却是他有生以来吃得最开心的一次，仿佛寻常人家一样，即使没有只言片语，仍然觉得热闹。

　　看着蛇美人细嚼慢咽煞是认真的吃着饭，曾雨辰既觉得赏心悦目又感到很好奇，这只美人蛇妖怪肯定是有人教过的，从它会求雨术就知道，如今再看它举止更是如此，可是有人教又为何不会说人话呢？莫非那个教它的高人是个哑巴？

　　曾雨辰想得入神，蛇美人已经放下了碗筷。

　　“就吃饱了？锅里还有饭。”

　　不会吧，那么大一条蛇吃一碗饭就行了？而且……还都是吃的素菜！难不成它已经修炼到只靠餐风饮露汲取天地精华就可以为生？那岂不是离仙的境界只有一步之遥？叫蛇妖都不对，该叫蛇仙了！

　　蛇美人仍是静静坐着，那吃完肉啃完苹果的小狸猫又溜了回来爬到了蛇美人身上，跟着它的主人一起直愣愣的看着曾雨辰，曾雨辰这才又低下头去继续扒饭。

　　真不想这顿饭结束！曾雨辰心里这么想着，一个人默默吃了一会儿，忽然门外又刮起了一阵熟悉的旋风，接着就听到一个粗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