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莫逃，官人有胸》好人一生八胎

3、你是我妹妹

　　夏日的骄阳早已挂上屋檐，两道娇小的身影带起一阵燥热的风。
　　失策失策！也就听个曲儿，怎就睡着了呢？院里的下人与她不甚亲近，没有哪个会冒着责罚为她遮掩，这会院里怕是要炸了锅。作为官家小姐私自出门，定是少不得一通责骂。
　　记得年初时，叶熹熹因受不了挑衅，私自出门与邻街的小娃斗蛐蛐，却让老夫人叫来的妈妈罚抄了十遍《女则》，叶熹熹感觉至今手腕都还在隐隐发疼。
　　呼哧呼哧穿过后院的小门，掀起屋后的窗却发现屋里没有人。“咦？奇怪，怎么会没人呢？难不成今天丫鬟们也都偷了懒，没给我送午膳？”叶熹熹一边惊奇一边向里翻。
　　“少、少爷！”“乌冬你玩上瘾啦？人都回来了，还叫什么少爷？”叶熹熹一边翻过窗棂，一边没好气地回头调侃乌冬，“下回有钱了，也给你当一回少爷。”
　　“不、不是啊小姐，是少爷……”乌冬结巴着拿手指指了指叶熹熹身后。
　　“什么少……”叶熹熹顺着乌冬的手指看去，屋里有人！
　　叶沃，叶家的独苗，备受宠爱的大少爷，他来做什么？他来多久了，可是发现了她的秘密？
　　“回来了？”叶沃的嗓音温润如水，配合着温和的眉眼，亲和力满分，“还没用午膳吧？可是饿了？”
　　叶熹熹奇怪地看着叶沃。叶熹熹自认与他并没有太多交集，如今这突然到访又是为了哪般？而且他知道自己私自出门的事，却没有发难的意思，真是处处透着古怪。
　　可肚子可不管这些，咕噜噜地上演着空城计。
　　这让叶沃笑弯了眼：“饿了就先净手用膳吧。”叶熹熹向叶沃身后望去，饭桌上摆满了菜品。叶熹熹挑挑眉，按她的份例，这样多的菜可不正常。但叶熹熹也不是有便宜不占的人，菜都摆上桌了，不吃白不吃。
　　正当叶熹熹打算把罪恶的双手伸向一盘烧鸡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把鸡腿撕了下来。叶熹熹看着送到眼前的鸡腿，不解地看了看叶沃。堂堂叶家大少爷，竟会伺候一个庶女用饭？
　　叶沃见叶熹熹不接，就把鸡腿放进她的碗里。离得近了，叶沃瞧见叶熹熹的衣襟。夏日的衣物本就偏薄，叶熹熹飞奔回来又出了汗，米色的衣襟透了汗，隐约能瞧见浅粉色的肚兜。叶沃猛然间涨红了脸。他故作镇定地坐在一旁，用桌边的帕子擦了擦手，解释道：“女子这般总是不雅。”可惜颤抖的声音暴露了他的慌张。
　　不雅？纵是再不雅，不也有乌冬伺候吗，哪里劳烦叶沃少爷动手？叶熹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叶沃定是有求于她！但她一个小小庶女，又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呢？叶熹熹不曾察觉到叶沃的异样，只是对他的作为百思不得解，连嘴边的鸡腿也不香了。
　　“你……为什么来找我？这一桌子菜又是为什么？你什么时候来的？她们怎么会没有发现我不在？还有，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我出门的事？”叶熹熹将自己的疑问一股脑的倒了出来，也不管叶沃记不记得住。
　　身后的乌冬被吓得脸色一白，小姐竟称大少爷为“你”！少爷虽是性情温和，但这府内谁人不晓，少爷最是重礼数。曾经大小姐就因为向老夫人请安时裙摆粘了污渍，被大少爷勒令手洗那套衣裙。这浣洗衣物向来是奴婢们干的事，主子们哪里粘过手？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当天就哭着向夫人告状去了。谁知见了夫人大少爷也是不依不饶，说官门大户礼教不可废。最终还是侯爷从中打太极，了结了这桩事。乌冬在一旁低着头，只能祈祷小姐不要被罚得太惨。
　　“呵……”谁知叶沃没有半分恼怒，反而轻笑出了声。“我见你没去给祖母请安，担心你落了病，便想来瞧瞧你。”说起正事，叶沃的脸红消退了许多。
　　“叶大少爷，这编谎话也该谨慎些，我昨个就没去请安，怎的你今日才来？我可不认为我叶熹熹这般招人惦念。”叶熹熹对叶沃的话是不信的。
　　“你当昨日祖母为何不曾发现你没请安？”叶沃轻笑着看她。
　　“是你帮了我？”叶熹熹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你为什么帮我？”
　　“怎么说你也是我妹妹。”叶沃边说着，边从怀里掏出一娟丝帕，为叶熹熹轻柔地擦去嘴角的油渍。
　　叶沃突然的亲密举动让叶熹熹有些许的错愕。
　　叶沃见到叶熹熹呆愣的模样，一双眉眼温柔得不像样。“我到这大概是辰时吧，见你不在，便等到了现在。”直到叶沃收回了手，叶熹熹才回过了神。“至于那些丫鬟……我说要与你一同用餐，不希望有人伺候。”
　　“这桌饭菜，自然是按照我的份例准备的。我与她们说你有些不适，正卧床休息。”不需叶熹熹追问，叶沃自己一一交代了所有。
　　“为何帮我隐瞒？”叶熹熹始终觉着叶沃的善意来得莫名，“可是有事要我帮忙？”
　　叶沃叹了口气，靠叶熹熹近了些，仿佛两人能够感知到彼此的呼吸。“我说了，你是我妹妹，对妹妹好，哪求什么回报？”叶沃笑着揉了揉叶熹熹有些糟乱的头发，“傻丫头。”
　　叶沃眼中的温柔和宠溺丝毫不加掩饰，这让叶熹熹心底的疑惑更重了。在她的印象中，叶沃从未对她这样好过。
　　“好了，见你无事我便放心了。”叶沃收回手起身说道，“明日记着去给祖母请安。”他整了整衣袖又补充道：“若是你觉得无聊，我今后便时常过来陪陪你，也好陪你出去转转。”
　　叶熹熹本想拒绝，但听见可以带自己出去玩，立马点头称好。想到又可以去红袖楼里听免费的小曲儿，叶熹熹笑得更灿烂了。

　　叶沃叫来丫鬟收好了餐盘，走出了叶熹熹的落香苑。正烈的日光照在院里栽的桂花树上，斑驳的叶影在叶沃身上跳动。
　　叶沃摩挲着指尖，叶熹熹发间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上面。叶沃心中一动，从袖中拿出一巾丝帕，是方才为叶熹熹擦嘴用的。叶沃毫不介意上边沾染的油污，细心得将它叠好，送上鼻尖一嗅，是叶熹熹身上独有的幽香。
　　没有人知道，叶候府上的大少爷，竟然喜欢上了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早在十年前，那年叶沃五岁，叶熹熹三岁。
　　那时的叶沃皮得紧，整日里净是想着玩，把教书先生气得胡子一把一把的掉。那一天正值隆冬，叶沃厌倦了枯燥的课堂，跑到雪地中玩。
　　“少爷——少爷您在哪呀——少爷——”听见远处传来下人寻他的声音，叶沃心里一急，便躲进了身边的假山石缝里。待得下人们远去，却是怎么也出不来了。这将他急得够呛，当下难过得要哭，又怕引来了别人，让他们看了笑话去。
　　“咦？这里头有人？”叶沃听见有人说话，他循着声音看去，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衣着很是朴素。她的年纪小，咬字还模糊不清。“你怎么会在这里面的呀？”年幼的叶熹熹对假山里出现的人十分好奇。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真好看呀，”叶沃这样想着，“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叶熹熹也看着叶沃，他那一双红红的眼睛泪汪汪的，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我钻进来玩儿，出不去了。”叶沃红着脸，对着这样一双眼睛，他不想说谎。
　　“咦？你出不来呀？”叶熹熹好奇地观望着，突然一下子也钻了进去。“欸，你怎么……”这突然的变故让叶沃措手不及。“你也进来做什么？这些咱俩都出不去了！”叶沃奶声奶气地埋怨着叶熹熹，颇有些小大人的样儿。“是吗……”叶熹熹想了想，向缝外钻，“但我可以出来耶！”叶熹熹兴奋地在雪地上蹦跳着。叶沃瞬间傻了眼。
　　三岁的叶熹熹比叶沃瘦弱的多，进出石缝倒是不在话下。叶熹熹并没有借此嘲笑叶沃，“你饿不饿？我去厨房给你拿点吃的。”叶沃点了点头，折腾这么久，确实是饿了。叶熹熹应了声好，便一下子跑得没影了。没等多久，叶熹熹揣着两个大白馒头凑到了叶沃的面前。“来你快吃，热乎的呢。”叶熹熹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馒头。在候府，馒头从来都是下人的伙食，叶沃长这么大，还从没吃过馒头。叶沃新奇地接过馒头，食物的热气把发红的鼻尖熏得发痒。“呀，好冷！”叶熹熹向上一看，原来是又下雪了，雪花飘进了衣领，冷意渗进脖颈。叶熹熹钻进了石缝，也拿出了一个馒头。“我在这陪你一起吃。”
　　那时的叶熹熹捧着和自己的脸一般大的馒头，龇牙咧嘴，笑得没了眼睛，这副画面在叶沃的脑海里珍藏至今。
　　在那之后，叶熹熹吃饱了犯困，便在石缝里的另一头睡下了。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很是可爱。“我今后也要娶这样好看的人当夫人。”叶沃如是想着，再没能移开眼。那样小小的叶熹熹，就这样住进了叶沃小小的心，占得满满的。
　　再之后，叶沃被下人发现了，众人为他脱掉了三层袄子才将他救了出来，倒是闹得啼笑皆非。叶熹熹因为睡在角落里，没有被发现。叶沃也不想让人发现自己与这丫头，唯恐给她招来些不必要的麻烦。横竖她也能自己出来，叶沃倒不是太担心。
　　那日之后，叶沃寻了她许久。他以为她是下人的孩子，可当时忘了问她的姓名，偌大的候府，怎么也寻不见她。
　　没成想，再次见到她，却是在过年的家宴上。叶沃一眼就认出了她。那天的叶熹熹不再似先前见到的那般朴素，换上了好些的料子，头上也簪了两个钗子，看着比之前更是可人讨喜。她就站在父亲一位姨娘的身边，那样的位置，他不敢认。
　　“沃儿，这是你三妹妹，都这么大了，你们还没见着面呢。”母亲的话宛如惊雷轰顶，让他一下没有了退路。
　　“熹熹见过母亲、大少爷。”叶熹熹上前福身见礼，像是没有认出他来。
　　“哎，妹妹好。”叶沃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本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但他想，他当时的笑，一定比哭还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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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沃苦笑着将帕子收进木盒。那个木盒里都是他珍藏的宝贝，是绝不让人碰的。
　　一块吃了一半已经发霉得不成样的馒头，一根有些磨损的发钗，一块有些油污的帕子，这些就是全部了。
　　叶沃珍视着每一样物件，仿佛在回忆当时的叶熹熹。叶沃轻抚这那枚发钗。那是去年父亲生辰，几位少爷小姐被特许在院里放纸鸢。那时的叶熹熹不改顽皮本性，看着纸鸢卡在一棵老树的枝丫上，竟是要爬上去摘。叶沃看着她，心惊胆战。结果，纸鸢是摘到了，自己却是一脚踩空摔了下来。“噗嗤”叶沃想到这笑出了声。那时叶沃正巧接住了他，叶熹熹发间的钗子也好巧不巧地掉进了叶沃的怀间。叶熹熹道了谢跑开了，叶沃却攥着发钗傻笑了许久。
　　他不禁庆幸自己没有荒废武力。
　　“今日我可是帮了你，将来你可一样要护着我！”石缝里叶熹熹稚嫩的话语犹在耳畔。
　　从那日起，叶沃便发奋图强，努力学习，要保护自己未来的夫人。怎知……
　　唉……
　　叶沃叹出一口长气，将木盒合上，放到枕头边上。他的每个晚上，都伴着它们入眠，仿佛叶熹熹就在他的身边。
　　“你是我妹妹。”这是句大实话，也是个弥天大谎。叶沃知道，从认出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能拿她当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