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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采芦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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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阵刺痛,手指被弹了回来。费皎手掌按在无相上,琴弦缓缓停止了震动。
“费叔,为什么不看了?”
费皎和陆荀一齐道:“你嗓子怎么了?”
含成揉了揉喉头:“我也不知道,喉咙有点儿疼,大概上火了。”
陆荀倒了一杯茶:“那就少说点话,一会儿回去吃些清火药。”
含成点点头,一抬眼见费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神情晦涩不明。
“费叔,费叔!”
费皎一惊,收回神志。
“费叔,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费皎的手掌还在弦上摆着,他皮笑肉不笑地牵了牵嘴角,站起身扯过块布把无相包了起来。
“今日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回吧,有什么问题明日再来问我。”
含成道:“可是,我们都没有看完。默由最后是怎么死的?他到底做了什么?”
“成儿,这些是默由的记忆,他当然不可能留取自己死时的记忆。”
含成若有所思:“我还以为仙术可以做到。”
“成儿,人家都下逐客令了,我们先走吧。”
费皎道:“明日别来这儿了,我到枫荻亭等你们。”他挥手解了门禁,见含成还在犹豫,便按住他背后推他出门,“好好休息,把嗓子养好。”
他一回头对上陆荀刀子般的眼神,呆呆望了一会儿,道:“陆盟主,明日再见。”
两人一路闷着头各想各的,直到进了客栈关上房门,含成才道:“哥,你说费叔为什么不让我们看后面的内容?”
“他不是说没有了吗?”
含成摇摇头:“不像,你不觉得他刚才怪怪的吗?”
陆荀翻出颗清火的药丸子递给他:“他不向来阴阳怪气吗?”
含成笑道:“你怎么醋还没喝完?”
“你没瞧见他看你的眼神吗!哪有这么盯着人的?”
含成皱皱眉,自语道:“是啊,究竟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我看他就是心怀不轨!成儿,小心上了他的大当!”
“怎么可能!你真想多了。那眼神绝对不是什么心怀不轨。”
陆荀气道:“你自己有多迟钝心里不清楚吗?我们在青山上呆了多少日子你才明白!要不是我准备成亲,你大概到现在都还糊涂着!”
含成拉了他坐下:“哥,那不一样,就算是真的,一个巴掌又拍不响,你慌什么。”
陆荀低头嘟囔:“谁知道呢。”
“对我这么没信心?”
“你们不是伯牙子期吗?我哪赶得上?”
含成一时语塞,好半天才闷闷道:“你要真那么介意,我以后再不弹琴就是了。”
陆荀一抬头,见他面色不善,急忙拉了他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成儿,我刚胡说八道,我怎么会不信你!”
含成抽出手站起身道:“我出去透透气,你别跟过来。”说着转身就要走。
陆荀一把抓住他:“对不起,是我多心,你别生气。我,我……”
含成抚开他手,淡淡道:“我没生气,只是有点儿闷,一会儿就回来。”
陆荀心慌得不行,哪能不跟着,刚走了几步,含成回过身道:“我说了,别跟着。”眼神平静得吓人。
两人在走廊里对峙了一会儿,含成缓了缓脸色:“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只是想一个人呆会儿。你如果有空,就多想想正事,我怕我一个人脑子不够用。”
陆荀点点头,终于没再跟上去。
含成在朗州街头漫无目的地乱走,真相已差不多浮出水面,卧龙被灭显然是因为元生。这东西大概就在朗州,费皎不知花了多少时间,用无相追踪到了这里。
默由是对的,这是块妖石,把朗州搞得一塌糊涂,潜平和梁王的异能大概也和这东西有关。
绝音馆碰见的那个黑衣人,是不是云水镖局的?云水镖局跟梁王又是什么关系?他们到底是怎么给这么多人下毒的?又是怎么知道元生的?
含成摇摇头,他倒宁可是江湖仇杀,反倒好处理,如今这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他走着走着出了城门,到了郊外。这条路正通向他和陆荀住过的农家小院。远处是采芦洲大片大片的芦苇滩。
洲边几座建筑隐在树丛中,门口飘着面旌旗。他往前走了几步,看清了旌旗上的字:“云水镖局”。
竟然那么巧,随意乱走就走到了这里。
夜幕快降临了,镖局里亮了灯。他轻轻跃上一棵树,朝院子里张望。
围墙很高,即使在树上也看不到太多,不过能确定的是,里头的人确实穿着黑衣,早上遇见的那个人八成是从这儿出去的。
他穿着白衣服,不敢过于接近,又看不到什么,于是便翻身下树,准备回城,却发现城门已经关了。
糟糕,回不去了!
想到一晚上不回去陆荀可能的态度,他一阵胃疼,可也没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翻城墙吧。他悠悠叹了口气,朝之前住过的农家小院走去。
第二日,门一开他就进了城,思虑再三,还是直接奔了枫荻亭。
既然约在了那里,想必陆荀也会按时前去,要是先回客栈,这位闹起变扭,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赴约。
枫荻亭也在城郊,但必须从另一扇城门出去。朗州城把采芦洲的一部分水岸包了进去,也把城郊分成了两边。
陆荀杀朗州刺史这天,还真是翻了城墙。含成心中忽然有些愧疚,昨天还是应该翻墙回去的。
到了枫荻亭,一个人也没有,等了好一会儿,费皎来了。
他奇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昨日没来得及回城,今早就直接过来了。”
“你去城外做什么?那位没和你一起?”
“一会儿跟你说。费叔,你今天怎么没带无相?”
“哪能天天带着它,这么重。今日又不弹,就留在绝音馆了。”
含成笑了笑,毫不拐弯地道:“费叔,昨日你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怎么这么失态?”
费皎愣了愣,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道:“没什么事,就是累了,想休息。”
他的眼神一直在含成脸上逗留辗转,就是不挪开。
含成尴尬地道:“你别这么看我,我不习惯。”
费皎这才移开目光:“对不起,只是觉得好像又见到了你娘。”
含成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接茬,只道:“说正事吧。元生在哪里?你能探到吗?”
费皎道:“不等陆盟主了吗?”
“他想来便来,不想来我们何必等他。”
话音刚落,树丛中钻出个脸色铁青的人。
含成道:“费叔,可以说了吗?”
费皎呵呵笑着摇了摇头:“你找这么个小气包,还真是累啊。”
陆荀紧握着拳头,眼里直冒火:“费掌门,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可就走了。”
“陆盟主,气太大了伤身。实在不行你就先回去,我跟成儿一个人说就是了。”
陆荀的拳头都快扬起来了。
含成拦了他一下,道:“费叔,你还不知道元生的具体位置,是不是?”
费皎点点头:“我只知道在采芦洲里。”
“采芦洲里?你没进去看看吗?”
“这里头像迷宫一样,我没敢轻举妄动。”
陆荀哼了声。
费皎接着道:“本来想再去趟青山,联系上陆无岐一同商量,还没成行就遇见你们了,也算是天意。”
“费叔,你听说过云水镖局吗?”
“知道啊,就在南门出去的郊外。”
含成把他们的发现说了一遍。
陆荀突然道:“你一个人去探云水镖局?”
“偶尔遇见,就在外面的树上看了一下,没接近。”
陆荀脸色发白,握住他一只手不说话了。
含成刚想挣脱,还是忍住了,朝着费皎道:“元生到底什么功效?”
“从目前的情况看,大概有两个作用。一是蛊惑人心,二是可炼邪术,就像潜平那样。”
含成点点头,又说了梁王的事。
费皎皱眉道:“梁王?麻烦大了……”
“是啊。费叔,你说的蛊惑人心,具体是怎么回事?一块石头怎么能有这样的能力?”
“我也不清楚,但这功效应当依赖于盛气,它跟灵气的作用方式很像,与时间、距离都有关系,每个人受影响的方向和程度也不同。有些人理智都没了,有些人却一点儿影响也没有。动物也是,有些疯得厉害,有些又没什么变化。可能是对象的特质不同,也可能是元生自己在挑人。”
“自己挑人,什么意思?”
“这石头太有灵性,我也摸不透它的心思。”
“那它在卧龙几百年,为什么我没听说有人受它所惑?”
“默由的记忆里说,潜学,就是那个掌门,有可能受了蛊惑,我也不知道真假。后来因为有了守护琴师,多少能把盛气压制在一定范围内。”
“杂风探语?”
费皎点点头:“杂风探语曲调特殊,即可探气,又可压气。”
“默由写的?”
费皎看了看他:“默由为了这石头,可是花了不少力气。”
“你一直在弹奏这首曲子,为何朗州的情况还会这么糟糕?”
费皎叹气道:“这东西谁也没见过,之前一直不知道它变强最重要的因素。直到卧龙案以后,我发现它丢了,花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追到这里。最近才想明白,它之所以忽然变这么强,是因为见了血光。成儿,它还在继续变强,越来越聪明,位置也越来越难确定了。现在离它这么远,再怎么弹效果也微乎其微。”
含成的手被陆荀捏得全是汗:“费叔,怎么才能灭掉元生?”
费皎默了一会儿,道:“压到灵气旺盛的地方。”
“哪里还有灵气?”
“成儿,”费皎似乎有点累,“等我们先拿到它再说,拿不到它,现在说什么都是白搭。”
“元生之所以会成长,是因为卧龙的灵气耗尽吗?”
“恐怕是的。成儿,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我们得去趟云水镖局。”
“所以之前有人把元生放在卧龙,是为了让灵气压制它,对吗?”
“……”
“是谁?你知道吗?”
费皎沉默了好久,道:“我不知道。”
含成松了松气,终于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你说的对。拿不到元生,说什么都是白搭。”
费皎见含成盯着他看,侧头望向采芦洲道:“你也别这么看我。”
“费叔,你不是来助青山盟一臂之力的吗?”
费皎飞快地撇了他一眼:“采芦洲上每隔十天就有船队开入,固定的路线,固定的数量。我在这里看不清船队开向哪儿。”
“你怀疑船队跟元生有关?”
费皎点点头:“很难不怀疑,听你说了云水镖局的事就更确定了。这些船要想干什么,伪装成镖船不是再好不过了吗?可以的话,我们最好能先跟着船队进去,探一下虚实。”
一直沉默的陆荀突然说话了:“你在这里这么久,为什么不去跟?”
费皎回头凝视着他,道:“陆盟主,你去采芦洲里看看就知道了,水道又窄又密,近了容易暴露,远了容易跟丢,就算顺利跟进去,自己也未必出得来。”
“那你说要怎么跟?”
“当然是想办法潜伏到船下,跟着进去,再跟出来啊。”
“既然有了主意,你自己为什么不去?”
费皎顿了顿:“陆盟主,我不会游泳……”
别了费皎,含成揉揉被捏红的手掌,一路沉默着回到客栈,边收拾东西边道:“云水镖局在郊外,我们最好住到之前住过的农家去。我昨天看了一下,好多东西都还在,不用添置了。”
陆荀没好气道:“昨天为什么不回来?”
“不想翻墙。”
“那今天早上呢?为什么不先来找我?”
含成斜了他一眼:“就是怕你像现在这样。我收拾完了,走吧。”
陆荀推了他一下:“为什么一个人去云水镖局?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含成背起行李,压了压火气,道:“先去了那边再说,好吗?”
陆荀把行李从他肩上扯下来扔到地上,一把将他压到床上:“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含成使劲儿挣了两下,没挣开。他皱眉道:“你让开!”
陆荀不说话,凑过来就要吻。
含成捂住他嘴,往外推了推:“你能不能多想点正经事!我现在没空跟你儿女情长!麻烦你让开!”
陆荀一震。他把含成的手扒开,道:“你说什么?”
含成眉头皱得更紧了:“我说我没空……”
一句话没说完,他突然“啊”了一声,一咕噜坐起来,这回陆荀没能压住。
他心慌意乱道:“哥,我们是不是中招了?”
陆荀愣了愣:“什么?”
“元生!哥,我们是不是被元生挑中了?”
陆荀说不出话来。
“你没觉得这两天有点奇怪吗?我们是不是吵得很莫名其妙?”
陆荀闷声道:“我没觉得,你一个晚上都没回来,难道我不该生气吗?”
含成又不确定了:“是吗,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吗?那,那……”他挠挠头,“对不起啊哥,是我不好。我昨天不知怎么的,就是特别烦躁,我不该这么对你。我,大概只有我被挑中了吧……”
陆荀的唇已经到了,风暴一般的亲昵让他把“正经事”忘了个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