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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往事 ...

  •   山花烂漫,开得满山满谷,艳阳暖暖,天地万物皆是春日模样。除了,躲在破庙里的那七个人。
      左小怡内力耗尽,一路晕了好几次,这会儿悠悠醒转过来,见陆胜守在一旁,她皱皱眉道:“姐,我们在哪儿?”
      陆胜道:“逃出生天了,躲破庙里呢。”
      左小怡一咕噜坐起来,摸了摸脸,摸到一团纱。
      陆胜道:“还疼吗?”
      左小怡点点头,眼泪忽然就掉下来了。
      陆胜道:“这面具挺好看的。等回到青山,再给你好好找个大夫。”
      左小怡抽泣两下,趴到陆胜肩头大哭,边哭边抽抽:“姐!给我镜子!”
      陆胜抚着她后背,流了两滴泪道:“好,给你买。”

      破庙的大殿上,几人盘腿坐着,各个灰着脸,不吃不喝,不动不说话,要不是还在喘气和眨眼,都快跟后头蒙了灰的花神像分不清了。
      杨弼突然蹦起来,抽出宝剑指着陆荀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陆荀道:“不为什么。”
      杨弼一剑抵住他颈间:“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陆荀抬眼瞧了瞧:“你打得过吗?”

      杨弼全身颤抖,眼睛血红,鼻子里冒泡,瞪了陆荀足有两分钟。
      他扔了宝剑,一拳朝他面门打去。陆荀没躲,鼻子瞬间就流出血来。他擦了一把道:“我会跟四妹赔罪。”
      杨弼一把拽过他衣领,疯叫道:“赔罪?你想怎么赔罪?你能怎么赔罪!帮她治伤?还是娶她!啊?!”
      陆荀道:“都做不到。我还在想。”
      杨弼冷笑两声,恶狠狠道:“你眼里能装下她一点点,都不会是现在这样!我问你,既然知道要砍头,你为什么不上!为什么要她上!”

      陆荀答不上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只有一半心思在梁王身上。见着这大仇人,他心中恨意远远没有他自己想的那么多。做血阎王时,一剑一剑,咬牙切齿,撕心裂肺,刻进骨子里的恨,好像找不着了。
      含成道:“杨兄,荀哥是为了救我。”
      杨弼放下陆荀,猛地冲过来,转而拽了他衣领道:“对了!还有你!你为什么要来青山!你到底来干什么!你为什么要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陆荀道:“杨弼,放开他。”
      孟平波也插话道:“五哥,不干他事。”
      阮奎斜了斜嘴角道:“老五,皇帝亡了国还怪不得美人儿呢,你怎么能怪韩公子?要怪还是得怪……呶!”他朝陆荀努了努嘴。

      陆胜从后头走出来道:“都别吵了,让四妹清静一会儿。”
      杨弼这才坐回自己的位置,道:“大姐,我能不能……”
      “不能!她谁也不想见。”
      孟平波压低声音道:“那个梁王到底怎么回事?使的什么妖法?”
      陆胜坐下道:“四妹说他手里跟带了火一样,碰着就那个样子了。”她叹了口,“幸好没伤着眼睛。”
      孟平波道:“大姐,这事儿好蹊跷,梁王怎么会跟我们青山的竹俑一样?”
      陆胜点点头,又摇摇头:“回去见了盟主再说吧,我总觉得阿爹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陆无岐缩在榻上,看上去好像小了一圈儿,他瞧着一屋子的人半天都没说话。外边天色很亮,屋子里怎么就这么黑压压的。
      他吸了口气,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冒金星,肝肺炸裂。
      陆胜上前抚了抚他后背,皱眉道:“阿爹,怎么又严重了?”
      陆无岐摆摆手,揉揉太阳穴道:“去把佟老头儿叫来。”

      佟十三还没进屋就唱起来:“一顶斗笠两把刀,问我手艺巧不巧,若是瞧见还想要,十坛好酒不能少!病秧子哎!”
      他“砰”地推开门:“呦!这么多人?”
      他别人不太认得,就瞧见了陆荀,过去道:“乖乖,怎么这么久都没见你?你去哪儿了?连你媳妇儿都不见了。害得我又得去记账,烦都烦死了!”

      众人都不说话。
      含成原本窝在陆荀身后的一个角落里,前面都是护法,他就没站过去,这会儿应道:“爷爷,我在这儿呢。”
      佟十三笑嘻嘻挤过去,牵着他手道:“孙媳妇儿,你总算回来啦!我眼睛都快看不清啦!记不了账啦!”
      好几个月没听到这称呼,一听之下居然有点儿亲切。
      含成翘了翘嘴角:“明天我就去,您就能歇着了。”
      老头儿连声说好。

      “佟十三!”
      “干嘛?”老头儿又挤了回去道,“病秧子,我正跟我孙媳妇儿说话,你能不能有点儿眼色!尊重一下老人!”
      陆无岐道:“你看看你在谁屋里!”
      佟十三张望了一下,见大家都盯着他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刚刚忘了。”

      陆无岐叹口气:“佟叔,你坐下。”
      陆荀搬了个凳子来,让爷爷坐到陆无岐身侧。
      陆无岐正正身子,拉过他的手道:“佟叔,这些年你始终放不下,我知道。我们做刺客的,命没了,连仇也谈不上,只能算是意外。”
      佟十三眨巴眨巴眼睛道:“病秧子你干嘛?吃错药了!”
      陆无岐虚弱地笑了两声:“你瞧瞧,今日大伙儿都在,我就这么拉着你,什么事都不会有。”
      佟十三望向陆荀:“乖孙儿,你师父今儿是不是有病,啊不对,病入膏肓了吧?”
      陆无岐道:“佟叔,又出现了跟潜平一样的人。”

      所有人都惊呆了,屋子里也就陆无岐还能呼啦呼啦喘气。佟十三立刻变脸,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抖,完全就是发作前兆!
      陆无岐急忙握紧他手道:“佟叔!佟叔!咳咳咳咳……”他自己也咳得抖起来,手也拉不住了。
      陆胜和陆荀赶紧上前,一人弄一个,半天两人才安静下来。
      陆无岐喘了两下,道:“佟叔,当时怎么回事,你还记得吗?”
      佟十三身子还在抖,双眼已经跟俩池塘一样了。陆荀搂着他肩,在他心口又抚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恢复一些,断断续续讲了四十五年前开始的那件事。

      要说这姚重也真够倒霉,三年前青山盟刚遭了重创,好不容易把迷宫里的山填回去,就接到了刺杀卧龙掌门潜平的委托。
      佟十三不太清楚这个潜平算不算得上是有罪之人,那会儿已经有红账了,只有姚重一人把握着所有调查结果。
      卧龙岭虽上不去,但这个潜平喜欢独行,机会并不难找。几名护法趁他独自下山,设下埋伏。
      潜平武艺超群,一场恶战,双方身上多少都带了点儿伤。当时并未留意他有什么不同,后来回想起来,才发现第一次刺杀时他流的血就特别少。

      第二次刺杀青山盟下了血本,设下巨型陷阱,潜平困在里头被扎了好多箭。
      而人的命运往往就在一念间被决定。
      护法庄暖见他受挫,便想上前给他致命一击,未曾想一剑扎穿心口,那潜平理都不理,伸手就捏住她脖子。
      庄暖倒下的时候,脖子上焦黑一片,已经烂到了骨头上。潜平面不改色把身体里的各种东西一一拔出来,扔下便跳出陷阱走了。

      那时大伙儿都说,潜平是卧龙掌门,修了仙术,常人根本杀不了他,这个委托还是放弃了吧。
      可姚重的举动有点儿匪夷所思,随后几年,他一次又一次,非要去杀潜平不可,哪怕又牺牲了两个人,他也不肯停下。
      青山盟试尽各种办法,下毒、火烧、火药炸……要么就是被破解,要么就是不管用。

      当时也想过去砍头,但潜平不是竹俑,哪那么容易砍他头,再加上潜平也被弄得异常敏感,到后来连接近都困难了。
      又过了几年,消息传来,说卧龙换掌门了。姚重经过多方打探,这才知道,潜平暴毙,卧龙当个机密按下了。
      潜平身上的异术卧龙的人竟然都说不知道、不相信、不可能,江湖上也再没出现过他这样的人。

      佟十三窝在陆荀怀里,边发抖边讲完了这段往事。陆无岐一直紧攥着他的手,中途没有发作,简直就是奇迹!
      陆无岐道:“佟叔,老天又给了我们一次机会。这次,我们一定能查出真相!”
      佟十三又抖了一会儿,血红的双眼忽然扎了两个口子似的,眼泪源源不断往下流。
      人是不抖了,倒在陆荀身上睡着了。
      送了佟十三回去,几名护法围着陆无岐,人人预感不妙,却不知该说什么。
      大伙儿默了半晌,陆胜道:“阿爹,怎么查?”
      陆无岐只说了一个字:“等。”

      这还是来青山后第一次听到有关卧龙的事。潜平这个异能,含成没听说过,卧龙从来都没人说起,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什么仙术。
      仙术练成不死之身,不是不可能,但那是到极高境界才能做到的。潜平时代,卧龙的灵气已然不济,根本不可能让他修炼到那种境界。
      更何况仙术的不死身很不一样,刀剑砍来是不会流血的,手上火似的烫,更是闻所未闻。
      有仙人能驱三昧真火,但要么就是依靠法器,要么就是天生体质不同。普通人修仙,怎么也不可能把手掌修烫,就跟太阳不可能从西边出来一样,这不符合仙术的原理!

      最最古怪的是,潜平、梁王、竹俑,这三者究竟是什么关系?这次卧龙被灭,跟这些有关吗?
      含成隐隐感到,有个什么东西就在这暗流中一浮一沉,但却估不出大小,瞧不清形状。

      左小怡没参加怀风苑的集体大会,她在自己屋里窝着不肯出来,杨弼天天去敲门她都不理不睬。
      这天杨弼又去了,门终于开了,可来开门的不是左小怡,是含成。
      杨弼见陆荀也在屋里坐着,左小怡在面具外又戴了一层纱,整张脸都看不见了。一面铜镜倒扣在柜子上,背面积了不少灰。

      杨弼厌恶道:“你们在这儿干嘛?”
      含成道:“来瞧瞧姐。”姐叫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杨弼冷冷道:“姐也是你叫的吗?装什么好人!”
      左小怡道:“他不向来都是好人吗?半点儿功夫没有都肯帮我们干活儿,也不知道图个啥。”
      杨弼皱眉道:“你们出去!”
      左小怡道:“杨弼,这儿谁的屋子,你就吆五喝六的?轮得着你说话吗!要进快进,不进快滚!”
      杨弼这才进屋,离那两人远远地坐了。

      陆荀道:“四妹,你想好了告诉我们。只要能做的,都会满足你。”
      左小怡哼了声,翘起二郎腿道:“哥,妹妹想要什么你还不知道吗?只不过偏偏你做不到罢了。”
      杨弼翻了个白眼:“虚情假意!”
      陆荀道:“除了那个,其他什么都行。”
      左小怡的二郎腿翘得更高了,她往后一靠,那姿势跟个女流氓似的。她赖着嗓子道:“哥,不用了,不需要你补偿什么,真的。如今我都这样儿了,还能让你娶个丑八怪不成?这怎么能怪你呢?只能怪我自己学艺不精。一边是妹妹,一边是弟弟,你总得选一个。”
      说到“弟弟”时,她还加重了语气。

      陆荀看了含成一眼,低头道:“四妹,对不起。”
      杨弼咬牙恨恨道:“道歉有屁用!你怎么不自残谢罪!”
      左小怡还靠在那儿,摆手道:“哎哎,有用有用!杨弼你不要那么狠嘛。可以了,我原谅你们了,你们走吧!”
      这语气,哪是“原谅你们了,你们走吧”,分明就是“恨死你们了,你们滚吧”。
      陆荀和含成低着头也不知该不该真的走。
      左小怡突然坐直身子,一拍桌吼道:“滚!”
      两人麻溜地站起来就往外走,出门前含成回头道:“姐,保重。”
      一只鞋飞过来,差点儿扔到他脸上。

      杨弼如坐针毡。
      左小怡在纱后头撇了他一眼:“你怎么不滚?”
      杨弼低声道:“我刚来……”
      “刚来就不能滚吗?”
      杨弼老实地点点头。
      左小怡轻笑一声:“杨弼,我可谢谢你了,你还真是什么都不嫌。”
      “小怡,我不嫌,真的。你变成什么样儿我都不嫌。”
      左小怡又一拍桌:“你不嫌我嫌!你少做梦了!”
      杨弼连连摇手:“没有没有,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就是……我娘让我给你带点儿桂花糕。”
      左小怡愣了一下,道:“早说过我讨厌那玩意儿。”

      杨弼拎着篮子坐到她对面,道:“小怡,仅仅是桂花糕而已,没有其它任何意思。我娘还特地减了糖,在里头加了红豆。你不爱吃甜的,可她也不怎么会做别的东西,加了红豆口味清淡些。我娘说了,桂花虽然不艳丽,可十里飘香,沁人心脾,比牡丹还要好上百倍。”

      左小怡透过纱沉默地瞧着那篮子,忽然一把抱过来,抓起一块糕,塞到纱后头就啃。糕点的甜混合着眼泪的咸,她边哭边道:“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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