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系列之永夜》黑白目

11、平静下的暗涌

　　经过了家庭的变故，沐澄梓已是一无所有，为了还清剩余的债务，她努力赚钱，拼命省钱，还退掉租来的房子搬去了韩汐佳那里。两人的同居让那原本狭窄清冷的空间变得拥挤热闹了起来，房租的减半也让她们可以省下钱来吃些好的，所以每每得空韩汐佳便会买些食材回来煮汤，这样平淡的日子倒也过得舒心惬意。

　　有韩汐佳的生活，沐澄梓改掉了从前的恶习，不再抽烟混局，不再熬夜打游戏，只随她一起上班下班、过简单的生活。每天黄昏之际她与韩汐佳下了班一同进入小区的时候，看着周边街道放学回家的孩子、摆摊做生意的小贩及那在广场树下闲谈的老人，种种有关于生活的细枝末节皆叫她觉得心头倍暖，而今的她亦格外珍惜眼前所拥有的一切，特别是韩汐佳，因为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子身上总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有时候看着她在夕阳下清瘦娇小的身影，沐澄梓有种错觉：

　　当她处在低谷期的时候，能有这个女子陪伴在身边，那便是对她的救赎。

　　店铺的特卖生意已经接近尾声，店内商品所剩无几，即便价格偏低也依旧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每天进店顾客不多，三人又恢复了从前的工作状态，不过覃华与沐澄梓两人的工作态度调了个儿，应届生的覃华本就是闲来无事想找份兼职，怀着有事就认真做没事就小混的心态，所以只有忙时可看见她的身影，如今最忙的时段已过又将面临失业她便放宽了心态常趁无人之时躲在一旁摆弄新买的手机；沐澄梓则因心里积压的事情太多不愿安闲下来便整日在店铺里瞎忙，她或站门迎，或擦拭着柜墙的边角，或站在柜台前整理旧账，又或隔着柜台与韩汐佳闲聊，这样的她与从前那个玩世不恭游戏人生的她截然不同。

　　然而，这种转变中带着的太多刻意不禁叫人心悸。例如：

　　某日下班，她将蓝灰色的头发染成了正常色；

　　她将爱穿的潮牌服装统统扔掉，换成素净的衣裤；

　　她休息之时在广场一坐便是一整天，甚至找机会与大爷大妈们聊天；

　　还有，她靠近韩汐佳，模仿她的生活习惯。

　　种种迹象表明，过往的事对她造成的打击尚且存在，只是她不愿面对，便开始躲避，开始假装，试图将脱离正常生活轨迹的自己强行拉回来。

　　然而，用逃避来维持的平静，却也让努力假装的沐澄梓有种莫名的恐慌，那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的手机被她丢在一边，屏幕上落了一层薄灰。在一个秋风萧瑟的下午，她休息在家，闲来无事便怀着忐忑的心情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犹豫半晌按下了开机键，屏幕上弹出数十个未接电话，其中有生人有熟人，还有一条信息，是易欢发过来的：

　　最近有些人在到处找你，看样子来者不善，不管你在哪儿都要自己小心些。

　　有些人？找她？这几个月来她家屡遭变故，亲戚朋友皆避之不及这番究竟是谁在找她？沐澄梓翻阅着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几乎每天的早中晚都会有陌生号码打来，她不禁蹙眉，好不容易平复的精神状态又紧张了起来，正在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幽蓝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她吓的一个激灵，赶紧按了关机键，而后猛地将手机扔在地上。

　　这次随着电话那头而来的又会是怎样的噩梦？沐澄梓在心底自嘲道，现在的她一无所有身边恐怕没有再可以失去的东西了吧？

　　多日来如鸵鸟般逃避，她已经卑微到了这种地步，可是命运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

　　究竟要她怎样才肯甘心？

　　那日，受了刺激的沐澄梓独坐在地上呆呆的盯着那放在地板上的冰凉的手机，门被她反锁，窗子也被她关的死死的。转眼夜幕降临，天边的最后一抹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在沐澄梓的身上，透过那道明亮的光线依稀可看出她双目无神，形容颓废，等到那抹光亮消失，深秋的凉意袭来，她便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下班回来的韩汐佳看见这一幕不禁吓了一跳，而后放下手中的东西赶紧上前察看。

　　“你怎么了？”

　　她紧张的问道，沐澄梓却久久未答，只见她紧紧的盯着地上的手机，韩汐佳心中明白了几分，她张开双臂将沐澄梓轻拥在怀，安慰道：“别怕，没事的，你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不必再害怕会失去什么了，你该无所畏惧才对。”

　　现在的一无所有于她而言居然是种恩赐，多么讽刺啊。在韩汐佳的安慰下沐澄梓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她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将头靠了过去。昏暗的房间内两人偎依在一起，待低落的情绪稍微缓和，韩汐佳引着沐澄梓起身，只见她站在窗前，打开窗户将那个罪魁手机扔了下去。

　　烤肉饭的味道很好，只需十二块钱就可以点两荤两素外加一大勺米饭组合成为自助盒饭，经济实惠。这份由韩汐佳从外面带回来的饭食沐澄梓吃的格外香甜，也许是一天没进食之因，又或是眼下意志消沉之故，她缩在地板上大口大口的吃着米饭。
　　深秋时节，冷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天，商场内顾客极少，导购们皆倚在门边与同行聊天。韩汐佳去公司总部开会去了，剩下沐澄梓及覃华两人守在店内。因长久无人光顾，覃华躲在柜台内打游戏，沐澄梓则站在店铺门口时刻留意着外头的情况，等到夜幕降临，下了班的覃华裹着大衣打着哈欠跟她打了招呼后便大步朝商场外走去。覃华走后，仅剩沐澄梓一人的店铺格外冷清，无顾客进店亦无同行与之闲聊，她百无聊赖只得自己在店铺内闲逛。随着夜愈来愈深，雨愈来愈紧，商场顾客所剩无几，她只觉的无聊至极又念时间不多，便开始在柜台前整理今日的账目，中途韩汐佳发来信息，说是会开得太晚赶不回店里便直接回家，还叮嘱沐澄梓下班将店门锁好。

　　转眼十点已至，沐澄梓穿了外套锁罢门便朝商场外走去，来到街边她撑开伞直奔地铁站，待下了地铁她挤过熙攘的人群独自进入一条小巷。深秋的雨夜，巷中没有行人，路边老旧的路灯亮着微弱的光，将她的影子拉的老长，沐澄梓撑伞低头走着，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两个人却叫她的心紧悬了起来，暗影之下，她不禁加快了脚步，再往后看时，见那身影被她愈甩愈远一颗紧悬的心才刚放松些许，等回过头正欲绕过转角，奈何那从暗处角落猛然窜出的人影却叫她眼前一黑。

　　“这就是那沐尧的女儿，可算让咱们给找着了。”

　　“咱们与沐尧交道多年可从未听他提起过还有这么大一个女儿，怕是父女俩极少联系，今番老大抓她来怕是没什么用处。”

　　“父债女还，天经地义，她老子害得咱们赌场被端，又躲牢中去了，老大不找她找谁，谁叫她倒霉摊上这样一个老子呢。”

　　神情恍惚间，沐澄梓似听到这样一段对话，果然，厄运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该来的终究还是找来了。一路的颠簸拉扯，让她的意识逐渐模糊，不知过了多久，只感到自己被人猛然摔在了地上，浑身生疼。也许是到了目的地吧，浅睡的沐澄梓在嘴角扯过一抹苦笑，头上的麻袋被人解开眼前恢复了些许光明，她想挣扎着起身奈何身上的麻药未散致使她浑身无力睁不开眼只能蜷缩在地上任由人观摩指点。

　　“枭哥，沐尧的女儿找到了，可我见她住在老年小区附近怕是也没什么钱来还咱们的债务。”

　　“没钱还，那就用她自己仅有的来抵押吧。”

　　浓郁的雪茄香味，空气中混合着些许酒精，还有香水，种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冲入鼻腔直让沐澄梓倍感沉闷发昏，耳边各个男人的声音更是让她心底压抑，于是她缩成一团不愿醒来，可这宛若鸵鸟埋沙般的逃避却没有得到众人的谅解和宽容，意识模糊间，沐澄梓只感到有盆冷水尽数浇到了自己头上。

　　雨夜寒凉，街巷中路人极少。韩汐佳从总部开完会回到家已是晚上九点，因天冷极时间又不早便洗漱好了钻进被窝等待着沐澄梓下班。转眼十点半已至仍不见沐澄梓回来，韩汐佳以为店中忙碌耽搁了十几二十分钟也是正常便没有放在心上，可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至半夜十二点沐澄梓还是未归。韩汐佳不禁担忧起来，窗外的雨声渐紧，她拿起手机给她打了几通电话可那端永远是一片忙音，这才突然想起来沐澄梓的手机早就停用了。

　　这下可怎么办？韩汐佳倍感焦急，若是从前才刚认识的沐澄梓她绝不会这样担心，可近期备受打击的沐澄梓身心极为脆弱又无依无靠那她能去哪？万般无奈之下韩汐佳将电话打到了对面柜台的温姐那儿。

　　“你怎么回事呀，这么晚给我来电话？”电话那头，被吵醒的温姐声音慵懒。

　　“温姐，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今天下班有没有看见沐澄梓？”韩汐佳问。

　　“有啊。”温姐漫不经心的说，“今天你不在她下班可准时了，到点就跑了。”

　　“·······”

　　短暂的沉默，让温姐觉察出了异常，她试探着问：“怎么？你这么晚问这，是她没回家么？”

　　“没什么，温姐那就不打扰了，你继续休息吧。”

　　为避免过多的猜测对沐澄梓不利，韩汐佳匆忙挂断了电话。早就下班了，那她还能去哪？带着种种不解，韩汐佳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一夜的风雨，让她睡极不安稳，第二天没等闹钟响她便从床上爬了起来。一夜的冷雨，小区内植的梧桐树叶已落尽，天边泛白，又经风雨的洗礼更显凌冽清明，韩汐佳看见小区前方的街道空无一人便放下窗帘前去洗漱。

　　刚推开那老旧的小门冷风便灌了进来，韩汐佳裹紧大衣将头埋进围脖之间便撑伞走进了细雨中，门口卖小笼包的摊位热气 氤氲，她停下买了一份而后继续前行。夜间未睡好外加正忧心着沐澄梓，此时的韩汐佳心不在焉略显恍惚的缓慢前行，道路的那头似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而来，她心中一惊，赶忙抬伞细瞧，只见那一夜未归的沐澄梓缓行在寒风中，发丝散乱，额前满是雾水，许是一夜未睡，此时她面色苍白，形容憔悴，又似遭了什么打击，虽然稳稳的走着，但却神情恍惚，目光愣直。

　　寒冷的清晨，韩汐佳就站在那儿看着沐澄梓向自己走来，等她再走近些，她便轻声唤住她。

　　听见她的唤声，沐澄梓回了些神，那涣散的眸子终于有了焦距，她看着此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韩汐佳，似漂晃在汪洋中得了一块浮木，苦撑良久的她瞬间失去了所有气力一下子瘫倒在她的肩膀上。

　　那一刻，沐澄梓在恍惚间只感到有一双清瘦的手臂抱住了自己，冷风之中，那瘦小的身躯却是那样的温暖，给了她片刻的安心，让她贪恋沉迷，因为最近的种种遭遇已让她深知上天对自己的不喜，而在这短暂的温暖过后她又将面对自己那糟糕的人生，且这回她一无所有，恐怕也终会因无力偿还债务而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