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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偷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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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四人躲在商场一楼西餐厅对面的花坛后,高耸的灌木遮挡住身形,边缘露出了四个圆滚滚的脑袋。
透过西餐厅的落地窗可以清晰看到,谢傅然与一个年龄相仿的女生对坐于桌,正进行着交谈。
“什么情况?”李进看看西餐厅方向,又看看身边如同地下潜伏者的三人,默默问道。
孟展没顾得上他,对何汀摆摆手,迫切又抑制地说:“何汀,快把帽子摘下来,太显眼了。”
何汀闻言连忙抬手,摘下了出门前被谢傅然拍过的粉红色鸭舌帽,和草莓麻薯一起小心藏在怀里。
高乐始终紧紧盯着落地窗后两人的举动,自从看见这一幕,他脑中警铃大作,直觉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何汀,没想到大神身边前有狼后有虎,你的处境这么被动啊。”
何汀抿着唇角,眼睑微垂,模样似乎有些失落。
落地窗仿佛一面巨大的相框,将谢傅然与那个陌生女生框在一处。两人看上去相谈甚欢,氛围十分和谐,再配上西餐厅精美雅致的布景,颇有种相得益彰的感觉。
孟展察觉到何汀的反应,缓缓攥起了拳头。她正身直起腰来,拉过何汀的手腕,气势十足道:“走,我们去打个招呼。”
她话音刚落,抬腿便要迈出去,被李进和高乐眼疾手快地拦住。
“哎哎哎——”李进额边沁出一滴汗,也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心里发慌,“咱们二十分钟前才见过然哥,没有必要在这儿打招呼吧……”
李进边说边疯狂给高乐使眼色。
他向来猜不透然哥的想法,谁知道然哥来这儿跟女生吃饭是为了什么。要是真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应了高乐的那句话,他们这时候出现不正好抓了个现行?到时候还怎么收场?
高乐虽然觉得自己应该向着何汀一点,但考虑到谢傅然不是那样的人,还是决定跟着李进说到一块儿。
“也对,大神没有告诉我们,应该是有他自己的打算,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
孟展第一感觉是这两个男生在给谢傅然打掩护,可转念又想,她这么替何汀感到生气,是不是已经在潜意识里把她和谢傅然看作一对了?
果然,潜移默化是最不易察觉的,也是最可怕的。
谢傅然,简直是工于心计的个中好手。
“高乐说得有道理。”何汀点了点头,“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
她牵过孟展的手,平复了心头的情绪,浅笑着说:“展展,我们去玩吧,明天开始大家就很难聚到一起了。”
孟展此时也想明白了,握住她的手:“那就走吧,一刻也不能荒废。”
高乐一听到玩就来劲儿:“走走走,我知道最近新开了家剧本杀,咱们去杀他一杀!”
西餐厅里,谢傅然与面前的女生静静对视。
单从五官来看,两个人大约有三分相似之处,只不过女生鼻梁上戴了一副金边眼镜,冲淡了这原本就不易观察出来的特征。
“哥,说起来也有快两年时间没见面了。”女生微笑着说。
她不是别人,正是谢傅然同父异母的妹妹,谢雪。
西装革履的服务员端上两人事先点好的食物,谢傅然低声说了句“谢谢”,
“找我有什么事?”谢傅然神情淡淡,语调随和,姿态优雅地拿起刀叉,切割盘子中的牛排。
谢雪也动起手来,故意跟他卖了个关子:“没什么事就不能来找你吃饭?”
他浅笑:“你有那么闲?小提琴巡回演出结束了?”
听他说起这个,谢雪来了脾气,手上刀叉往桌上一搁,嘟嘴不悦道:“你还好意思提演出?上次票都发你手机里了,你怎么还一声不响地放我鸽子?”
谢傅然对她的抱怨不为所动:“我早说过没时间。”
“哼。”谢雪撇了撇嘴,生着闷气重新拿起刀叉,恶狠狠地朝盘中牛排撒气,决定十分钟内不与他讲一句话。
尽管傅莹对谢文梁和他再娶的妻子多有不满,谢文梁也看不惯傅莹的作为,然而谢傅然和谢雪的关系倒是一直较为缓和。
两人初中时一个学校,成绩都名列前茅,平时多有来往。后来谢文梁和傅莹离婚,又与现任妻子结婚,两人并没有因为父母婚姻的变动而闹得不愉快,一直保持着联系。
说实话谢雪还挺高兴能有谢傅然这个哥哥的。她从小就很羡慕那些有哥哥的女生,觉得她们很幸运。
当知道自己不仅有个哥哥,那个哥哥还是平日里自己十分欣赏的谢傅然时,谢雪很没眼力见地在自己母亲面前猛夸了他一顿,还说她当初没有选错人。
谢傅然清楚她的小脾气,刻意等了一会儿,才问她:“饭都吃到一半了,该说说你的目的了吧?”
他如今跟何汀一起吃饭习惯了,没有小姑娘在身边,总觉得少了点东西,食欲也差上不少。
谢雪放下刀叉,用餐巾抹了抹嘴唇,正襟危坐后才说:“我先声明,今天来找你呢,一半是代表我自己,另一半是代表爸爸。”
谢傅然手上动作微滞,同样抬手放稳了餐具,擦了擦唇角。
六月早已结束,谢文梁之前也放弃了让他今年高考的想法,谢傅然不明白谢文梁还有什么事想说。
“怎么了?”他不动声色。
谢雪面上表情烟消云散,显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严肃:“你坚持不回高三的事情,爸很在意。”
“我知道。”谢傅然颔首,他清楚这不是谢雪要说的重点。
“爸为了弄明白你为什么不回高三,曾经打过电话到你学校,不过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嗯,这件事我也听说过。”年初刚开学之时,尹班与他交流过这件事。
谢雪快速打量一眼谢傅然的表情,牵出了此次谈话的重点:“他心里着急,所以就请朋友黑了你的电脑。”
谢傅然面色一沉。
“只是半个小时,在你去学校上学的时候,之后把电脑复原了,没有丢失任何东西。”谢雪补充。
谢傅然眼底情绪如波涛涌动,心中暗讽。他当然不能弄丢东西,不然很容易会被自己发现。
谢雪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只能继续自己的话:“你知道的,他在你电脑里看到了什么。所以爸放弃了劝你回高三的想法,而是想让你直接出国。”
西餐厅里舒缓悠扬的吉他声落了尾,场面瞬时寂静下来,此时地上掉跟针,谢雪估计自己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哥,你什么想法?”谢雪端详谢傅然的表情,但看不出任何波澜,他在最初表现出一点惊异后,再没有反应。
谢傅然喉结微动,神情淡漠,不答反问道:“说过了父亲的想法,那你的态度呢?”
毕竟她刚上来就先阐明,今天一半代表自己,一半代表谢文梁。
谢雪左手擎着右臂肘关节,下巴支在右手掌心,每当她努力思考的时候,就会做出这个动作。
“说实话,在上次爸要你回高三的事情上,我并不赞同。他说你相当于浪费了一年的时光,但我觉得国内毕业早一年还是晚一年,对你根本没有影响。”谢雪话音紧接着一拐,“可这次的事情就大不相同了。那是世界排名很高的大学,里面很多教授都是拿过诺奖的,分类也和你一直感兴趣而且正在做的一致。所以这次我跟爸站在一边,希望你能出国留学。”
她想起谢文梁交代的话,复述给他听:“况且那边前后给你发过三次邀请,国际上都极少有人是这个待遇,足以见得对方有多坚持,也对你有多看重。别的不说,去年我有个同学想申请这所学校的专业,前后足足准备了两年,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谢傅然抬了抬手,打断她的滔滔不绝:“不用说了,我之前不会回高三,现在更不可能出国。”
“哥,你到底怎么想的啊?”谢雪一听有些急了,“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机会。你都不知道爸看了你跟那边交流来往的邮件有多高兴,他是真心为你感到骄傲,也是真心想看着你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
谢傅然不为所动,将餐巾整齐叠好放在桌上,站起身离开座位。
“回去吧,有时间就好好练琴,别管这件事了。”谢傅然临走前又吩咐她,“再告诉父亲,这次黑进电脑的事情可以不追究,但不代表我没记在心里。他有他自己的理想,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哥——”谢雪贝齿咬唇,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傅然走出了西餐厅。
看来爸猜想的没错,今天若是换他来劝,局面肯定更加紧绷。
今天一行四人完全放开了玩,把A市市中心里外转了个遍,直到夜幕降临才相互道别回家。
刚踏进家门,何汀便闻到了一阵浓郁美味的饭香。
“谢同学,你回来啦。”何汀脱了鞋子,趿着拖鞋来到厨房,扒在门边看他忙碌。
谢傅然握住铲子的手顿了顿,随即恢复寻常,平淡地问:“你知道我出去了?”
何汀沉默了几秒,说:“你不是说有点事情嘛。”
谢傅然吊起的心放松,纷乱的思绪令他没有察觉到小姑娘不同往日的安静。
“嗯,没什么要紧事。”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顿饭吃下来似乎也失了原本的滋味。
饭后收拾碗筷时,何汀主动请缨:“今天做饭没能帮上忙,所以我来刷碗吧,”
“好。”谢傅然没有推辞。
她双手托起菜碟,心里挂念着中午看到的画面,正想开口问他:“谢同学……”
却听谢傅然突然说:“我先回屋。”
何汀微张的唇瓣合上,努力抑制住了心底的落寞,轻轻说:“好。”
回到房间,谢傅然坐到椅子上,启动了电脑。
熟悉的系统自带屏幕映入眼帘,谢傅然打开收件邮箱,点击“全部删除”按钮,所有邮件一清而空。
他又打开常用文件夹,里面保存了很多文档和数据,大大小小总和起来,将近20GB。
谢傅然退出文件夹,拖动图标,来到回收站上方。
按住鼠标的食指迟迟不肯松开,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几乎是过去十几分钟,他才有了决定,慢慢拖着图标离开回收站位置。
真要将过去近一年的努力作废清除,他还有些难以割舍。
接下来的一个月假期,准高三学子都开始了高考第一轮冲刺。
班级里绝大部分同学都参加了辅导课,在剩下的小部分里,就有谢傅然与何汀。
谢傅然没有辅导功课的必要,而何汀没有找辅导老师的必要。因为对她来说,最好的辅导老师,莫过于跟自己朝夕相处的谢傅然了。
很多人奉行题海战术,但谢傅然不觉得这种方法适合何汀。他只在市面上挑选了三套模拟题,让她细致透彻地把这三套题做熟练,才能安排下一项任务。
何汀刚开始还觉得没什么,不就是各科三套题嘛,按照高考时间来算,一个星期就能做完。
结果事实并非如此。谢傅然不仅让她做这些题,还会将每道题扩散出去,提问她相关的知识点,有时候将某个题目稍作改变,她就迷迷糊糊不知道怎么解决了。
何汀做完一套题后,会先订正对错,针对做错的题目找到答案解析,有不懂的再问谢傅然。
“谢同学,为什么K要跟D连接?”她眉心轻皱,转眸望向他。
当下两人坐在谢傅然房间的电脑桌前,他脑袋倚在胳膊上,胳膊平摊在桌子上,分明是不太舒适的姿势,他做起来却十分闲娴,没有让人觉得有半点不雅观的地方。
“谢同学?”何汀用很小的声音唤他。
谢傅然眼帘闭阖,气息轻缓,好像就这样睡了过去。
何汀放下手中的笔,为了看人看得更清楚,凑近到他跟前,两只手像小猫似的扒在桌子边缘。
那天过后,何汀再没想着提起西餐厅的事情,而谢傅然也对那天发生的事三缄其口,没有透露过任何内容。
“怎么能困成这样呀。”她喃喃自语。
谢傅然原本想直接删除所有与天文有关的资料,可思虑再三还是没能做成。他之前刚跟踪了一个项目,还与这个国外项目小组有交流,实在不好半途而废。因此最近他白天给何汀辅导,晚上便忙着为项目工作收尾。
当然,这些何汀都并不知晓。
她静静地凝视着他,从疏朗的眉眼,到挺直的鼻梁,再到唇色稍浅的薄唇……
真好看。
何汀想了想,直起身来摸出了手机,点开相机的自拍模式。
她将手机尽量地拿远,这样既可以拍到她的脸,也可以拍到身后谢傅然的睡颜。
调整好角度,何汀按下拍摄键,手机随即响起一声“咔嚓”的脆响。
她惊了一跳,马上藏起手机,回头小心翼翼地去看谢傅然状态,还好没有醒。
但是刚才她忘记笑了,表情有点点严肃,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何汀再一次轻手轻脚地抬起手,这下扬起了嘴唇,露出一个明媚温暖的笑容。
嗯……该怎么说呢?看起来像在假笑。
何汀很少自拍,手机里仅有的两张照片,还是一起出去玩时孟展给拍的。她暗下决心,开学见到展展时,一定要好好请教她怎样拍自拍才好看。
何汀尝试了各种笑容,最后终于找到了还算满意的弧度。就在她正准备按键拍照时,眸光不经意地往屏幕角落一瞥,视线对上了一双黑如深潭的眼睛。
哐当——
手机从指尖滑落,砸到了木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闷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