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欢》夏初黧

4、解脱

　　放学时间很早，今天也没有作业，宋易宁就被黎临九拉去逛街了。

　　在她们眼中，所谓逛街，就真是属实闲逛，偶尔看中一两件小玩意儿就直接买下，也不管用处大不大，精致就行。

　　九月的太阳很晚才落下，8:00多还是敞亮一片。黎临九和宋易宁都不住校，可是两人家在南北两侧，并不顺路。

　　难得的悠闲，告别黎临九后，宋易宁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翻出白色的耳机塞进耳朵里，点开了好久没听的歌。

　　《This winter without you》这是初三毕业前她一直循环播放的歌。

　　“This winter so cold alone…”温柔的声调悠扬婉转。她趁等绿灯的空隙抬头看了看天空。

　　夕阳微微泛红，暖色调的光和鱼鳞状的白云交相辉映。金红色的锦鲤呈现出一派祥和之兆。宋易宁回忆起了那天，那是初三最后一场额外的自习……

　　她收拾好书包，坐在座位上看着她的错题集。

　　“快看窗外！”
　　“好美啊。”

　　宋易宁闻声望去，粉红色的晚霞是她从未见过的，别致且美好。那一刻她笃定这是她一生见过的最美的晚霞。
　　她到底还是说不清楚究竟是那天的粉红色晚霞难忘，还是同窗三年更难忘。

　　红灯眨眼成了绿灯，宋易宁笑了笑，她明白感情永远比物质难忘，晚霞只不过是她主观认为的象征而已。

　　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她心情好了很多。

　　穿过一条条街道，看着街边商铺的遮雨棚一片片掠过，她找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位置。

　　天渐渐被墨色覆盖，宋易宁拿钥匙打开了家门。

　　“嘭……啪……啪……啪啦”瓷具和玻璃破碎的声音连绵不绝。暑假的一切又开始重演。

　　“你到底要怎样？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这是一阵男人的怒吼，却卑微到了尘埃里。

　　“我凭什么受这种委屈!”

　　安静片刻，呜咽声开始响起。

　　“你们离婚吧。”

　　看着大理石地板上的碎片，玻璃倒映出了宋易宁不明情绪却分外冷静的脸。

　　“你说什么？宁宁别吓爸爸啊。”看得出来男人的慌乱与无措。

　　“我说，你们，离婚吧。”断句清晰有力，斩钉截铁，冷若冰霜。

　　宋易宁吊儿郎当地回自己的房间坐下。

　　她失神地看着空白的天花板，猛然间，曾经的画面被一张张拉回。

　　她和一家人在公园里放风筝，那时她才六岁，父亲抱住拿着风筝的她满怀欣喜地跑着，一旁的母亲带着微笑给他们拍照。

　　曾经多美好啊，可那也只能是曾经了……

　　哪里有什么真正的不在乎，哪里有什么生来的坚强，不过是委屈积累够了，学会自己消遣罢了。什么吊儿郎当，什么没心没肺啊……

　　对，装的而已，仅此而已。

　　良久之后，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 “宁宁对不起，是爸爸不好。”

　　中年的男人蹲在她的面前，握着她的手。他以前也曾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少年郎。这半生的婚姻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上帝也嫉妒他了吗，所以给了他失败至极的婚姻。”宋易宁仰着头，叹了口气。

　　“爸爸，你太失败了。”宋易宁别过头，没敢去看父亲的脸。其实她也很害怕。

　　“就连宁宁也觉得爸爸太失败了吗……”

　　“啪。”地上的他给了自己一耳光，巴掌声清脆有力。“是爸爸没用，爸爸没办法给你一个幸福的童年和一个完美家庭，爸爸真的没用。”

　　这是第一次，宋易宁清晰地感觉到父亲的挫败感，也是父亲第一次在她面前流下眼泪。

　　这是她曾觉得像超级英雄的那个父亲啊，这是她曾经觉得无所不能的父亲啊，这是她曾经最崇拜最依赖的父亲啊。怎么就成这样了呢，怎么一瞬间就变老了呢……

　　宋易宁强忍泪水，她努力扯起嘴角的笑容。“爸爸你以前的确失败，但是从现在开始你正一步步走向成功，没关系的，我的童年可以在18岁以后开始嘛。”

　　“宁宁你长大了，懂事了，可是爸爸老了，也抱不动你了。”父亲用手心抹了抹眼泪。

　　他起身走出房间，打开房门的一瞬间留下了一句坚定的话 :“谢谢宁宁，好，爸爸和妈妈离婚。”

　　“你还真听她的话，离就离，谁怕啊，怎么着，离开你我就活不下去了吗，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样。”

　　“宁宁和房子归我，车我不要，你的钱自己用吧。”

　　……

　　宋易宁安安静静地在房间里听着父母的谈话，她终究还是不争气地哭了，无声间，极度崩溃和解脱的欢喜交合。

　　世界真的很奇妙，就这一瞬间，一个家庭解体了，童年画中的一家三口再也无法牵着手在阳光下漫步。风筝覆满了时间的尘，出生百天拍的全家福早已泛黄，所以，记忆最终也只会是记忆了……

　　她看着白墙上的那幅红石榴刺绣，那是父亲在外工作时母亲一针一线慢慢绣的。

　　母亲穿着白色长裙在床边仔细绣着十字绣，小女孩在房间的衣柜里发现了一盒巧克力。这巧克力好生眼熟，当父亲在家时，小女孩一哭，父亲就会给她变一块巧克力出来，那时的小女孩甚是可爱，一见到巧克力就不哭了，殊不知那盒巧克力是父亲给母亲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她看向窗外，一轮金黄的圆亮挣脱乌云在漆黑一片的天空熠熠生辉。